第68章 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秦恪并沒有拿那些囚犯來當蟲餌。
大理寺的囚犯能有多少?就算再加上東廠錦衣衛各處羁押的, 也不過才千把人,瞧着挺多,可用來當蟲餌确也是杯水車薪。
“用不着拿人命去填, 也別說不會落下把柄, 這種事兒只要做了,就一定瞞不住, 回頭陛下那是真的難以交代,咱所有人都落不着好去。”他說着忽然想起件事來,“上回驗官從王晉雲那取來的蟲子可還在麽?”
“也不知道是不是蟲子,娘子 * 從衙門裏拿回來的東西一般都放在藥房,平日裏也不會有人去碰。”
老管事努力回想着, 腦子裏閃過些東西,當即又繼續道:“老奴想起來了,娘子有次拿回一個用藥泥封好的罐子,但并沒放在藥房,而是鎖在了旁邊的暗隔, 還特意囑咐過打掃的人繞開那間屋子。”
秦恪微微颔首:“那應該就是了。”
“那老奴這就去取來。”老管事自告奮勇, 眼中的神光都亮了些, “狀元公別看老奴年紀是大了些, 從前跟着夫人,也學了兩手, 拿個藥泥封好的罐子自是沒有問題的。”
能跟在蕭夫人身邊當心腹, 連蕭用霖都能瞞過去的人, 肯定是有幾分手段。
他話音剛落,背後驀地裏,一個冷沉的聲音森然哼道:“倒是不知道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丞竟然可以差遣得動禁宮侍衛,不知可有聖谕?”
“趙王世子殿下……”
那身緋紅色的錦袍從面前閃過,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老管事登時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朝秦恪身後縮了縮身子。
不聲不響,不遲不早,偏偏趕在這個時候來,也不知是怎麽得的信兒。
秦恪暗地裏冷哼了一聲,轉向他躬身行禮:“臣自然是得了口谕的,不知世子殿下駕臨,未曾迎候,還請殿下世子恕罪。”
他面上恭恭敬敬,一開口便暗指對方才是未奉诏便私自行事,不守規矩,無法無天,為所欲為,只不過仗着是王世子,無人敢管罷了。
高慎果然面色一變,凜眼瞪着他,可被這話頭一噎,也不好揪着先前那事兒了,鼻中輕哼,當下把手一揮:“眼下以大事為重,秦寺丞不必告罪,平身吧。”
秦恪見把他氣焰壓了下去,面色也緩和了些,直起身來,卻沒走近,仍舊站在原地故意道:“世子殿下突然來此,可是有什麽吩咐麽?”
Advertisement
自己這邊已松了口,他那邊卻還咬着不放,居然敢這麽沒遮沒攔地問。
高慎臉色愈來愈不好看,可又不能當面發作,牙關磨蹭了兩下,冷然道:“茲事體大,秦寺丞可有空閑借一步說話麽?”
“謹遵世子殿下吩咐。”
他接口便應了,卻仍沒有半點要随他去的意思,不着形跡地沖旁邊丢了個眼色。
老管事立時會意,快步走了。
見老管事離去,秦恪才重新轉過身,微挑着唇做樣恭敬道:“世子殿下有話只管吩咐,臣在此恭聆。”
“既然已經沒有人了,秦寺丞也用不着如此遮掩着說話了吧?”高慎斜着他那副裝腔作勢的樣子,眼中盡是不豫。
明明是自己惹出來的禍,居然還叫別人直言不諱。
秦恪忍不住好笑,面上卻一派平和,沖他微傾了下身子:“世子殿下這話可就叫臣惶恐了,要說起來,臣委實不知蕭家娘子為何會被川南鮮氏餘孽盯上,莫非世子殿下知道因由 * ?若是如此,還請世子殿下賜示,興許臣這趟差也好辦些。”
秦恪不緊不慢,當真像随行似的跟着,兩人一前一後,徑直向前,不片刻間,前面的情景都看得一清二楚。
四下荒草間橫七豎八伏滿了倒斃的衙役,仿佛血戰過後的沙場場景,每個人臉上都是五官扭曲,皮色怪異,依稀帶着死前的驚恐和痛苦。
再往前走,屍首越來越多,甚至堆疊在一起。
飛蛾般大小的蟲子聚在上面,爬蹿咬噬,有些屍首已被啃去了大半,森森白骨都露了出來,單只是瞧着便叫人頭皮發麻。
然而卻還有更多的蟲子沒有落腳的地方,只得在半空裏成片成片烏雲似的盤旋,尋覓着搶食人肉的機會。
“這要是一湧上來,還真是防不勝防,秦寺丞可千萬跟緊我了。”
高慎回眼望着秦恪呵聲一笑,像有意要等他似的,腳下稍稍放慢了些,面上毫無懼色,觑着不遠處散落在地上的雁翎刀,走過去輕巧地用足尖挑起兩把,握在手中,目不斜視地從秦恪身旁走過。
此時,蟲群也已嗅到了生人的味道,不光那些盤旋在空中的,就連正在啃噬血肉的也棄了屍體,重重集在一處,黑雲壓頂一般鋪天蓋地向他們襲來。
高慎竟連瞧也不瞧,雙手一交,将刀柄反握,足尖忽然一點,躍在半空裏,身子扭成疾速旋轉的影子,流光般橫掠而過,迎向飛撲而來的蟲群。
他手中的雁翎刀擎在身前,雙刃輪轉如飛,恍若一道密不透風的牆,蟲群被勁氣所逼,登時向旁退散,有些卷進去的當即被刀鋒剖割得粉身碎骨,四處飛濺,根本近不得身。
秦恪瞧他在自己面前露的這一手,一直含笑靜觀的眸子也露出了譏諷。
高慎穿破黑雲般的蟲群,幾個起落,便躍入那叢叢密林之內。
幾乎就在躍進密林的一霎,蟲群的追擊之勢也随之而止,仿佛這密林中有什麽東西是它們忌憚的,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
“哎呀,倒是忘記了還有秦寺丞,這可怎麽好……”
瞧吧,才這樣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自己顯擺,呵,小家子氣真是骨子裏的,一輩子都改不了。
秦恪原就沒想過靠他進去,先前觀陣時,也早已有了計較。
此刻,他唇角不由挑起,對着那片密林貌似恭敬地回應道:“世子殿下好身子,只是哪有讓世子殿下護着臣子走在前面開路的道理,還想讓世子殿下稍等,先讓臣試一試,且瞧瞧能不能清出條道兒來。”
而高慎自然也是聽得一愣,他身上沒有倚仗,和自己全然不同,居然卻敢大言不慚,要在前面開路。
呵,死要面子活受罪,也是典型的馬後炮,說得就是秦恪這種人吧!
不過,他倒是也想看看他究竟能耍出什麽花樣來,不是也停下步子 * ,瞧着那邊的動靜。
高慎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秦恪那邊有動靜,心中不免更是輕看了他幾分,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卻見有人正閑庭信步般慢慢朝這邊走了過來。
半空裏“黑雲”已然消散,蟲群仿佛失去了目标,重又去搶食屍體,對他全然視而不見,在他所經之處,反而飛竄起來,躲之猶恐不及。
高慎定睛一瞧,朝這邊輕緩着步子走來的人,不正就是秦恪麽。
待看到他肩上落着的那只金色的甲蟲時,高慎的眸不由狹了起來,內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要說起來,秦寺丞身上這蠱蟲才當真厲害,外頭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都得退避三舍,要是早知如此,秦寺丞就不該私藏着,早些拿出來,我也不用枉費這麽大周折,況且那些兒郎們死得也太過冤枉,唉……”
明着是稱贊人,暗地裏卻揪着不放損人,這嘴上的功夫可也了得得很。
秦恪抱拳一躬身:“世子殿下說得是,臣先前也是不知道的,方才這小東西不知怎的就飛來了,倒像是通了靈性,一下子就解了燃眉之急。”
高慎雙眉緊蹙,正要說話,驀然就聽密林深遠處嗡響回蕩,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叫着:“慎郎,是你來了麽?”
燕語莺聲,嬌柔婉轉,如低吟,似呢喃。
羞喜中帶着幾分嗔怪,仿佛還牽着一絲積郁難消的悵悵。
秦恪的瞳陡然一擴,拱在身前尚未放下的雙手也緊攥了下。
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蕭曼那丫頭的。
可現下這是怎麽回事?
正納罕着,她忽然又叫了起來,一聲接一聲地喚着“慎郎”,當真是說不出的柔腸百結,如泣如訴,漸漸竟透出些媚蕩撩人之意來。
他唇角抽挑了兩下,眉間緊蹙起來,雖然已聽出不對勁,眼底的戾色卻愈加濃烈。
高慎起初也有些詫愣,眇着眼聽了幾聲之後,心裏似也猜到了些,瞥眼看了看秦恪的神色,唇角卻勾起笑來,于是屏息存中,朗聲應道:“是我到了,你可好麽?”
那女聲當即嬌笑起來:“你終于來了,我還只道你不願跟我相見了呢。”
她話裏還在嬌嗔,卻已沒有了愁色,全然只是滿心歡悅的羞喜。
高慎見秦恪因隐忍而緊繃的臉,心中生出幾分快意,繼續應着那聲音道:“又胡說,我這不是來了麽,你在哪裏,出來讓我看看。”
“別着急麽,人家身上現在亂得很,你要見了還不羞死人了?不如你先歇一歇,等我拾掇光鮮了,漂漂亮亮地讓你瞧個夠。”
這媚聲蕩語若是尋常定力不佳的人聽了,恐怕當即就會骨軟筋麻,色心大動,但場間那兩人臉上卻絲毫未變,仿佛全無所感。
這話中透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便是存心在拖延 * 時間。
秦恪沉着眼仍不說話,就聽高慎輕呵了一聲,又道:“反正沒什麽要緊,不必拾掇了,我現在就來見你,有些話說。”
“是麽?這還是咱們頭一次見面說話呢。我可不願這副蠢樣子見你,你也不用着急,反正左右也沒別人,有話你就這麽說好了。”
沒人?他不是人麽?
秦恪微狹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