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可以,膽子很大
那衙差額間冷汗如雨, 涔涔而下,眉眼都快要被糊住了,卻仍目不斜視, 唇角強咧出一抹詭異的冷笑。
這股子硬氣倒讓秦恪也有些意外, 拂身半轉,指間運力将他瘦小的身子整個提了起來。
“你在大理寺的時候也不算短了, 應該都聽說過錦衣衛東廠那些整治人手段,但是我的手段,你一定沒試過。想來個痛快的,還是想試試全身血沸,一點點從裏頭蒸死的滋味, 自己好好掂量。”
說話間,手上又加了幾分力,暗中将內勁從他肩頭要穴間徐徐送進去。
那衙差身子陡然劇烈抽搐起來,懸在 * 半空裏的手腳卻僵如木杆,兩顆眼珠突出眼眶, 血絲滿布, 瞧着幾乎要爆裂似的。
老管事從前也是見識過的, 只是也想不到這位斯斯文文的狀元公居然也會這手透穴沖血的法子。
這手法陰毒狠辣, 中者如蟻蟲噬骨啄心,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比什麽皮肉酷刑都難忍。
連主子都不知道, 夫人經常用這手段暗地裏幫他審訊, 雖然次數不多,可一旦用上了,便沒有撬不開的嘴。
眼見那衙差渾身抖如篩糠,臉上紅得如酒醺一般, 口鼻間都滲出血來,在場的人一個個都看得心驚肉跳,不自禁地向後退。
“想清楚了麽?我可沒什麽耐性。”秦恪微蹙着眉,淡冷的眸中果然已透着不耐煩。
那衙差根本開不了口,勉強點了下頭,嘴裏“嗬嗬”連聲,像是抵受不住這酷刑,真打算從實招了。
秦恪勾了唇,搭在他肩頭的手沒動,暗中略收了些勁力。
身上剛一松解,那衙差便大聲咳嗽起來,血沫亂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嘴裏含含混混,似乎在說什麽,卻半句也聽不清。
秦恪抓着他往面前近了近,自己也微微前傾,偏頭附過耳去。
那衙差終于喘勻了那口氣,身子軟軟地垂在那裏,無力道:“人……人就在……”
他斷斷續續,眼見就要說到要緊處,那死魚般凝滞的眼卻突然一凜,口唇微張,“噗”的将一團物事含血直噴向對方面門。
Advertisement
秦恪竟像早有防備似的,側頭一偏,竟将這近在咫尺的一擊躲了過去,掌間內勁也同時運起。
那衙差悶哼了一聲,口鼻間鮮血狂湧,像是至死也沒料到自己這下孤注一擲的殺招,竟被他輕描淡寫地避開了,瞪圓的雙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愕,但很快便耷下了腦袋,再沒有半分聲息。
秦恪撒手丢下屍體,瞥見袖口那幾滴濺上的血,厭着眼“啧”了一聲,捋着毛邊揪開道口,“嗞”的扯下半截袖子扔在一旁。
背後慘嚎驚駭聲早已響成一片。
他側身回過頭,就見一個仆厮捂着臉滿地翻滾,姜黃色的膿水從指縫間不斷外溢,刺鼻的惡臭撲面難當,顯然是誤打誤撞,被那衙差方才噴出的東西所傷,只能算時候運氣不濟。
其他人都張口結舌地遠遠看着,誰也不敢靠近。
只是片刻之間,那仆厮的頭臉間便塌陷了進去,只剩下一層皮骨,扭曲了幾下,便伏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饒是見過大場面的老管事,此刻也是面無人色,偷眼看秦恪,就見兩道寒光從他狹長微翹的眸中射過來,更覺一股涼氣從背心直竄上頂門。
溫文爾雅的狀元公,咋一瞬就變得這般吓人了呢?
但轉念想想這也是因為自家的小主子,當下也就釋然了。
“狀元公,現下這活口死了,想問也沒得問了,娘子她……”
主子現下又 * 不在,當前也之後狀元公這根主心骨了。
“人還在京城裏,甭管什麽犄角旮旯的地方,一定都會找到的。”
秦恪最後那句話語聲壓得極沉,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默不做聲地靜立了許久,驀然有到光斜刺裏照過來,照得眼前一晃。
他偏了下頭,随即迎着那光望過去。
不知不覺間,彌漫的大霧竟已散得差不多了,心中一凜,也像這夜一般,似乎想到了什麽,卻還沒透徹清朗。
目光撇轉間,又有護衛正急急地奔過來,半步也沒緩,幾乎是一頭紮到他面前,已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卻全是驚恐。
“主……主上……”
“急什麽,把氣兒喘勻了再說。”秦恪語聲仍舊淡然,像是猜到了什麽,眉梢早已立了起來。
“是,是。”
那護衛連聲應着,當真大口喘息着,唇角卻是一陣抖顫抽搐。
“你們找到人了?”他沒等回話,眇着對方直接開問了。
“主上恕罪,這個……屬下們也鬧不清到底是不是。”那護衛喉間像被人扼住似的,口齒又有些不清不楚。
秦恪沒看他,垂着眸,讓人瞧不清他眼裏的情緒。
“什麽叫鬧不清,人才不見不到半天工夫,便記不得模樣了?總不成已經剁碎了,蒸爛了吧?”
“哪能呢,沒有,沒有!”那護衛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臉上狠抽了兩下,這才怯聲道,“回主上,方才屬下安排人手循着汴河一帶搜檢,恰好在橋下的暗渠裏發現一具女屍……”
他剛說到這裏,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涼氣。
老管事心裏也是打了個突,沒是不敢聽後面的話。
“人什麽樣?接着回話啊。”
秦恪眸色沉定,卻似實而虛,瞧不出在想什麽。
“是,屬下一聽到信兒就趕去瞧了,人恰好正挂在水口處,上不得,下不得,可巧那會子剛上燈,被看見了,要不然還不知要泡到什麽時候。屬下叫撈上來看,臉……嗯,毀得沒法認了,但穿的确實是蕭家娘子的衣裳,身量也差不離,衙門裏的仵作已經去驗了,這才來報主上。”
老管事這會子心是徹底涼了,連衣裳都一樣……
暗觑了一眼秦恪,卻見他臉上的冷色竟忽然轉淡,唇角還挑挑地向上揚。
“驗?不用了,這就是故意給咱們看的,這會子說不定人還沒到地方,備馬,立刻去城北。”
·
風聲、樂聲又在耳畔回響,眼前也是杳無邊際的黑暗,渾身虛弱無力,陷在無休無止的搖顫中……
怎麽無端端的又在做那個夢?
縱然毫無知覺,但蕭曼神馳間殘下的那一絲清明已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很快聽出周圍的樂聲沒有半點喜氣,反而傷恸心懷,沒多時便戛然而止。
驀 * 然面前一暢,似乎解去了籠在身上的鎖閉,不再憋悶難當。
她不由自主地張口喘息,貪婪地吞吐着那些新鮮的氣,卻不料其中竟夾雜着一股說不清濃淡的煙火味,沖進唇齒間,還帶着陰寒的涼意。
身下的搖晃依舊載着她緩緩向前,風平平地從胸口卷上來,掠過下巴,才拂過面頰……
蕭曼驚聲低呼,猛地睜開眼來,卻被刺目的火光照得一昏,面前白茫茫的,什麽也瞧不見,但仍能覺出自己果然正仰面躺着,不知被什麽人擡着往前走。
她心下驚駭不已,想起先前的事來,所謂中蠱找她求救,本就是個騙局。
但這些已無關緊要,如今自己身在哪裏,旁邊那些是什麽人,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才是她想知道的。
蕭曼雙眼半睜半阖,過了好一會子才緩過勁兒來,不再覺火光刺眼。
她渾身無力,連手指都動不得,也不知是當時中了迷藥的緣故,還是後來又被人做了什麽手腳,只得暫時不去管它。
頭上是墜着繁星的天,周圍隐隐約約像是密密的樹叢。
她心裏“咯噔”一下,隐約猜到了幾分,趕忙費力地探着眼向前看,果然是往山上去的路,而且這路她熟悉得很。
是去母親墳茔的路,她走過無數次,哪怕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
蕭曼那顆心幾乎提到了喉嚨口,她不由自主地扭了幾下,身子依舊沉麻得動不了,目光斜瞥向兩旁,就看擡着自己的總共有四個人,都是衙差的打扮,低頭佝偻着背,只顧往前走。
近處左右那兩個看得清楚,都是一副蠟黃的面皮,神色間也是相同的木然,行走間不見眼中有半點變化,甚至連該有的喘息聲都幾不可聞。
蕭曼趕緊瞥回眼去不敢再看,咬了咬牙,想大着膽子開口問話,喉間卻像被什麽堵住了,只咿咿的發出些連自己都覺怕人的聲響,哪裏說得出話來。
她胸口砰跳不止,眼見那四個衙差模樣的人把自己擡到了母親的墳前。
驀地裏身子一沉,四個衙差同時垂了手,将她橫放在地上。
蕭曼回了個神,不由自主地又朝他們望過去,就看那四個人半轉個身,面對着她躬身而立,直勾勾地盯在她臉上。
明明四張面目各異的臉,竟是同一副茫然無神的表情,再加上蠟黃的皮色,只叫人懷疑這幾個究竟是活人還是在紙人臉上硬畫了眉眼。
她趕緊移開目光,卻幾乎可以肯定這些人是中了同一種蠱,蟲入腦髓,眼下已是行屍走肉,根本無法救治了。
忽然亮起一團昏黃的幽光,在林間來回飄蕩,在這深夜的密林中,顯得格外詭異。
“來了啊。”
幾乎就在幽光亮起的同時,就有人說起話來。
那聲音異常尖銳,像澀物扭結的異響,聽着極不舒服。
她循聲望過去,就看墳茔上背身盤坐着一 * 個人,穿的是一襲黑袍,在暗中猛地瞧上去有些模糊難辨,恍然間竟像只有一顆頭顱懸空浮在那裏,袍袖一翻,掌間竟托了只碗。
“你來得真巧,我這藥剛配好。來,快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