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夢裏什麽都有
光風霁月的癡情男兒神情寂落地說着這樣的話, 光就聽着,誰心裏頭能靜得下來?
更別說蕭曼此刻還與他相對面,呼吸也近在咫尺間, 她心頭随之一顫, 可熠熠的火光,卻将那到了嘴邊的話又忍了回去。
也不知這人究竟是怎麽想的, 怎就把話又轉到這上頭來了?
又要她如何作答?
心頭像是揉了團疙瘩,糾結得難受,驀然一瞥,只見父親又從廊道深處疾步走了過來。
幾乎幾乎與此同時,秦恪眸中的淡然也變得凝重起來。
“這幾日怕是不能讓人消停, 叫上幾個人,送你回去,往後沒要緊事也別出門了,等會子我也會同蕭寺卿說說,在那邊也安排上人。”
這話聽着倒像是有人要沖着她來似的。
蕭曼不由愣住, 剛想多問一句, 便見父親這會子也已走近了, 他似乎也早有準備, 當即就讓身旁跟着的兩名衙差送她回城南。
蕭曼又看了父親一眼,蕭用霖眸色嚴肅, 她便沒再多言, 應了聲, 便同那兩名離開了。
此時夜色寧谧,當空一道勾淺的亮彎,無數星光綴點。
明明白日裏還是雨勢将至的樣子,哪曾想到了夜裏, 卻是一派清清朗朗。
回到家,見隔壁小院還亮着燈,暈白中透出淡淡的黃,一時間還有些愣神,但轉念就想起 * 秦恪的話,現下那對兄弟兩就住在那裏。
她輕嘆一聲,循着斜廊一路輕慢地走向裏走,就看仆厮和侍婢們不僅都換上了喪服,一個個也正紅着眼眶将整個蕭府的風燈都換成了白燈籠。
腳下步子頓住,她木着臉望着這一切,暗想自己也該打起精神來了,殺害義兄的兇手至今仍逍遙法外,大理寺又遭了火,父親這陣子怕是都脫不開身來,家裏的事也只有她來操辦了。
“娘子……秋官人那邊的屋子……”見她回來了,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婢,這會子像是回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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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曼望着靜齋旁邊的那間房,那是秋子欽的房間。
“裏頭的東西都別動,全都留着吧,往後也跟從前一樣,該打掃就打掃。”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般做,就仿佛只要這間房還有裏面的陳設物件全都原樣留着,他就像還在世那般,只是出躺遠門辦差去了而已,終有一天還是會回來的。
就正如父親房中,母親的一切都還如生前她還在一樣。
“娘子,這秋官人去的……按習俗,回頭得由最親近的人幫他收拾一兩件心愛的随身之物陪着一起……”
蕭家老管事見小主子已悲傷得木讷讷的了,這要是再讓她去收拾東西,會不會更觸景傷情?他本是不願提這事的,可想想,若是随便找別人收拾了,會不會讓她心裏更難受?
于是一咬牙,便直接跟她提了這事。
蕭曼愣愣地點點頭:“那我去瞧瞧……”
說起來,她也不知道秋子欽喜歡的随身之物是什麽,從前母親的東西是父親收拾的,她也沒法子參照,路走了一半,又轉身扭頭問老管事:“一般都是什麽随身之物比較好?”
“什麽樣的都行,玉佩、錢袋還有衣衫,甚至是兵刃也是可以的。”
有了老管事的提示,蕭曼心下也有了主意,只是在房門口,還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擡腳跨過那道門檻走了進去。
這屋子裏也是硬冷冷的,就像他的人一樣,半件多餘的陳設都找不出來,所有的東西也都歸置得整整齊齊。
按理說,那方私印就最合适,可她現下卻想留着,心中總有個感覺,他那樣的人,就算是在打鬥中也不會将私印遺落,那麽這方私印會不會是他故意留給自己的線索?
除了私印,他從來都是劍不離手,公門的佩劍整日帶在身上,那就像是公服,不得不穿。
他喜歡麽?
她覺得算不上。
目光從架子上掠過,很快就落在了那蓋着竹紋錦緞的劍匣上,當即就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小心翼翼地将那蓋着錦緞的劍匣從架子上捧下來。
可是雙手捧起那劍匣的時候卻愣住了,她提過劍 * ,知道那種物件的重量,現下這匣子重量分明不對,裏頭似乎像是空的。
可既是空的,卻為何要拿錦緞蓋着,總不能因為這匣子珍貴吧?
況且秋子欽又不是那樣的人。
要不要打開看看?
蕭曼有些猶豫,總覺得這樣窺探別人私密事不太好,況且人都不在了,真是他不願讓人知道的秘密,哪怕人已經不再了,應該也不會想別人知道。
手捧着那劍匣,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不開這匣子。
但她也沒有将劍匣再放回原處,而是琢磨着要不要就用這東西陪着他?
起了這個念頭之後,她越想越覺得可行。
既然是不想讓人知曉的秘密,那麽就讓這個秘密随他而去……
“嗷嗚~”
低沉的犬吠聲猛地将這片死氣沉沉的寂靜打破,蕭曼還沒回過神,那白絨絨的身影就跳起來躍向她懷中。
她臉色一變,果然,手裏的劍匣就在驚呼聲中落了地,一切就像是冥冥中有了注定,匣子應聲而開……
想到自己最後想替他辦的事,都被搞砸了,她急得眼淚也湧了出來,終是憋不住心裏頭的怨,擡手打了那還一臉呆萌的傻狗兩下。
“就會添亂!跟……”差點那個名字就要脫口而出了,她恨恨地瞪了它兩眼,又沖外面喊道,“不是說讓送走了麽,怎麽還在這兒!”
聞言,小婢和老管事皆是一愣,方才眼見着那狗跑進去的時候眼皮子就在跳,這會子可倒好,還真立馬就應驗了。
這回怕真是留不住了……
“娘子莫急,這就送隔壁院裏去。”
老管事一個眼神,旁邊的小厮便立刻上前将那狗給抱走了。
那狗來去便如一陣風,蕭曼也知道自己只是因為秦恪而牽累到了那小東西,心中不免愧疚,想想隔壁院裏現下住着的兩個孩子,他們應該也會善待它。
她點點頭,沒再說話,而是開始收拾被撞落地的劍匣。
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木頭匣子,買兵器的鋪子裏都有,只是那裏頭裝的東西竟然是一只醜得難以入眼的荷包。
針腳歪七扭八不說,連剪裁都是奇形怪狀,湖藍色的綢子上頭繡着一團黃絨絨,別人一定瞧不出是什麽,但蕭曼知道,那是鴨子。
這荷包就是她頭一回練手弄出來的,當初也虧了這東西,她就再沒碰過女紅。
怎麽這東西會在他這裏……
捏着這荷包,想了許久才回想起來,當時因為覺得太醜,所以就想丢了,可是他說這好歹也是費了心力做出來的,丢了可惜。
當時自己說什麽來着。
她說,覺得可惜那就幫她留着,記得用盒子裝起來,莫要叫別人都瞧了去,然後笑話她,回頭她就嫁不出去了。
他應了。
再往後,這事就像是一陣煙,風一吹就 * 散了,誰也瞧不見。
但他卻一直記着她的話,将她捯饬出來的醜醜荷包真的藏了起來,一藏就是這許多年……
現如今呢,所有人都知道她女紅差,只會做醜醜的荷包。
心口堵得難受,眼睛也酸得厲害,淚決堤而下,她開始後悔,後悔從前對他那般任性,也後悔總是讓她替自己辦這辦那,若他只是聽父親吩咐辦事,現如今一定活得好好的。
心裏難過得就像要被撕裂一般,甚至開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還是老管事将那醜醜的荷包重新放回劍匣裏用錦緞裹好,拿走了,說就拿這個陪着秋官人吧。
本就思慮過重的蕭曼,這回是徹底病倒了,連着昏了三天三夜,就算還有夫人從前留下的神藥,可人醒過來之後,就沒再開口說過話,目光也是遲愣愣的,總是在發呆。
院裏的人誰也不敢多說話,小婢更是整日伴在她身邊,時不時說些聽來的趣聞來逗她開懷。
可也總不見她神色變過一次。
蕭曼覺得整個人都在混沌之中,分不清是夢裏還是現實,仿佛就像個局外人瞧着自己的悲傷喜樂。
有時候看戲的人會比演戲的人入戲深,她覺得自個兒現下就是這情況,甚至就想這般任由自己深陷在混沌中,永遠都不要出來……
耳邊忽然響起清亮又略顯淩亂的書聲。
她詫然擡起頭,豎耳細聽。
這一小小的舉動變化,小婢看在了眼裏,不由心下一喜,當即也豎起耳朵仔細聽,很快就發現那聲音是從隔壁院子裏傳來的,依稀聽得出是那位狀元公再教人讀書。
只是和那位狀元公牽扯在一起的話……
小婢不敢自己拿主意,便去問了老管事。
小主子這般情況,老管事這回也不敢瞎猜度了,于是趕緊讓人去請了主子。
不消半炷香的工夫,去的人就帶回了蕭用霖的話,說她愛聽人讀書就讓她聽,哪怕她想去隔壁,也不要攔着,這事也不用刻意告知隔壁院裏的那兩個孩子,他們該什麽讀還是什麽讀。
得了明确的信兒,翌日,早早的小婢就在長廊東頭張望,直到看到院子裏的人準備開始讀書了,便沖閣樓下的人打了個手勢,當即蕭府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裏的活,靜靜呆着,就是連喘氣都緩着勁兒,生怕驚擾了那朗朗讀書聲。
混混沌沌的世界裏,這讀書聲就像是天外之音,蕭曼明知是誰在讀書,也忍不住想去聽。
循着聲音,她來到長廊的東頭,垂眼望過去,就能看到院子裏花架下的石桌旁坐着一個少年和一個小兒。
她記得他們的名字,大柱和二柱。
明明一個早過了開 * 蒙讀書的年紀,一個又正是貪吃玩鬧的時候,偏偏這兩人十分虔誠地端坐着。
誦讀聲愈來愈響,漸漸清晰,依稀能聽出秦恪教讀的是《春秋》,鄭莊公制霸諸侯,黃泉見母那一段。
這書本是五經中的經典,科考必試的要籍,只是微言大義,內容又嫌艱澀,寒窗十年都未必能霍然通曉,更何況是尚且不識幾個字的孩子。
蕭曼當年讀書是父親親自開的蒙,略略長大之後,便由她去了,她讀的詩書典籍不多,也從沒像這樣聽過館課,如今瞧着倒也覺得津津有味,倒像是将小時候缺失的都補了回來。
那兩個孩子就不同了,開始還都跟着讀,很快聲音就變得稀稀拉拉,有些吃力,都跟不上去了。
蕭曼心裏有些着急,不禁蹙起眉來,本以為秦恪定要出言整肅,再行責罰,豈料卻沒聽到半句話,仍舊只顧在那裏領誦,仿佛是在書齋裏潛心自讀。
她有些看不過眼,這般放任自流的教法,徒然白耗了時光,能學進什麽去,最後豈不是誤人子弟?
還道是所有人都同他一般麽?
但秦恪依舊只是自顧自地讀着,語聲時低時昂,抑揚頓挫,便如這春日般清朗,非但沒被那兩個孩子稀稀拉拉的聲音拖住,反而比先前更顯得悅耳。
蕭曼聽着聽着也沉定下來,不覺得如何吵了,心中跟着他默誦,不自不覺間竟覺那聲音聽着就像是要穿過這重重的混沌,将她拉出去似的。
或許只是錯覺而已。
她也沒如何放在心上,正聽着,就覺那聲音忽然起了微變,像是離近了些。
果然,很快就看那本來還在花架下的人,驀然已轉到了她這邊的牆下。
但見他襕衫及地,意态閑雅,落落灑脫,仿佛有種與生俱來的高傲,寓濁世而獨清。
依稀就是從前她喜歡的那個小書生。
她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這人現下怎麽又穿起這身襕衫了?
蕭曼不由生起疑來,忽然又是一凜,瞧他這樣子,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一念及此,她那顆心登時便糾蹙起來,外面的讀書聲都變成了過耳微風,再也聽不出什麽趣味,唯有一雙眼還定定地望向那院子,瞧着秦恪邁步走過。
他目不斜視,仍望着手中的書本,又走回花架下,另一只手卻伸過去,在那兩孩子肩上輕輕撫拍。
那兩孩子卻像是被鼓勵了似的,更是讀得賣力。
他這般樣子卻是見所未見,蕭曼只看得一訝,連心中泛起的疑惑都忘了。
書聲朗朗又起,這次沒再散亂無章,領者悠揚,從者高亢,一樣的全情投入,融融相合。
讀的仍是前面那段《春秋》,蕭曼仍是娓娓忘倦,竟不想走開。
.
蕭曼的郁症又重了。
秦恪自然 * 是知道的,可他縱是醫術再高明也治不了心病。
本以為她會一直這般混混沌沌的,可誰知道一次無心的讀書聲便引動了她的注意。
這自然是好事。
只是他也不知她的症結所在,與蕭用霖合計了之後,兩人便想出了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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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曼隔日又在長廊東頭等別人讀書的時候,等了好久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她心中不禁開始煩躁,甚至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怎麽今日不上課了?
是不是他覺得那兩個孩子煩,所以不要他們了?
她輕蹙了下眉,心思也跟着胡亂轉,就在這時候,小婢卻來說,狀元公今日有事脫不開身,那邊兩孩子讀書的事沒人管,所以便想勞煩她……
蕭曼乍聽之下,整個人還有些怔懵:“他……真這般說的?”
小婢點點頭:“可不是麽,這會子那兩孩子也急得不行,畢竟功課一天也不能落下,娘子便去瞧瞧吧。”
蕭曼抿唇點了點頭,說聲“知道了”,便讓她替自己換了身衣裳,籲了口氣,才轉往樓下走。
一路暗懷忐忑,往常覺得沒幾步就到的路,現下卻好像變得挺長。
該教什麽好呢?
她自個兒心裏也沒底,要不然也學着秦恪先前的樣兒,帶着他們讀書?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這般想着,心裏倒也定了下來。
又平複了一下,她故作坦然往裏走,剛繞過影壁,就看那兩孩子正滿眼期待地望着她。
她沖他們笑了笑,溫聲細語問道:“你們今日該讀什麽?”
那兄弟兩相互看了看,狀元公和蕭寺卿先前都交代過了,這位姐姐病了,得心情好才能救治,所以讓他們随意聽她說,回頭的課都會補上。
他們認得這個姐姐,那就是大理寺的蕭驗官。
先前覺得她兇巴巴,怪吓人的,可聽聽狀元公閑時同他們說起她摸骨畫相的那些事兒,倒也不覺得她兇了。
“姐姐,你給我講個故事吧。”那小兒畢竟年紀小,當下就挨了過去,仰着頭眨着圓活的眼睛望着她。
現下她一身女子裝扮,又笑得那般好看,小孩子麽,誰好看就喜歡跟誰玩。
蕭曼微微一愣,但旋即就燦然一笑:“你想聽什麽故事?”
這般年紀的孩子麽,最是貪玩好奇,也愛聽故事,就像從前的她,總是纏着父親和母親給自己講一些光怪陸離的故事,可他們偏偏就愛用故事來給她說道理。
那個時候并不明白,現下倒是有些懂了。
畢竟有時候幹巴巴地讀書背書,也不定能明白,反倒是融到故事裏面更能讓人聽懂,記住。
想到這裏,她忽然又改口道:“我 * 倒是想起一個故事,你們要不要聽?”
說這話時,她眼望向那少年,少年雖然佯裝老成,但畢竟年紀也不大,也還是孩子心性,對故事也是好奇的。
就看他腼腆地點點頭,而那小兒卻歡喜催促道:“姐姐快說,我愛聽故事!”
旁側的書齋雖然是閉着門窗,可裏頭現下卻正坐着兩個人。
一個是這院子的主人秦恪,一個便是她的父親蕭用霖。
兩人将外面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都不免相互看了看對方,完全都沒錯過對方眼中的詫異。
此時無論是秦恪還是蕭用霖,都在擔心蕭曼會不會說的故事吓壞孩子,畢竟她平日裏就愛看那些光怪陸離的東西。
心下又是擔憂又是好奇,但瞧她這般高興,索性都不去管了,依舊靜靜地挨在門後、窗邊聽着。
外頭先是靜了靜,像着意調人胃口似的,半晌才聽蕭曼不急不緩地開了口:“那是先漢文帝前元年間,朝中有個人不願為官了,便挂印還家,在鄉間設館行醫……”
才起了個頭,那小兒便像興致更盛:“他懂醫術,那不是跟狀元公一樣麽。”
顯然是因着他的關系,這孩子對通曉醫道的人仿佛有着天生的好感,此時便對這故事更生出期待來。
她這句話才出來,蕭用霖和秦恪便知她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故事了。
只是兩人都不免更是詫異,她怎會說這般正經的故事……
蕭曼等了一會兒才繼續道:“那人醫道精明,救死扶傷,又廣施善舉,有不遠千裏趕來求醫的,他也來者不拒,甚至分文不取,當地百姓感其恩德,都尊他為救苦救難的神仙。”
“這麽好的人,果然和狀元公一樣。”那小兒眼中的光彩又亮了幾分。
蕭曼見這小兒這般崇拜秦恪,心中不免有些羨慕,只在心中嘆了一聲,可惜好人未必便有好報,但也不好戳破孩子的天真,看向他們問:“你們猜後面又發生何事了?”
“是不是真的得道成仙了?”少年終于也是忍不住出了聲。
蕭曼搖了搖頭:“醫術可以救人,也會觸怒人,沒過多久便有人瞧不過眼了,向朝廷上書說他當年橫行不法,收受賄賂,案子到了廷尉那裏很快便坐實了,因為那人是做過官的,按先漢的律法,地方上不得處置,須得押解到西都,斬去雙腿再投入監牢。”
“啊,怎麽會這樣?”那小兒立時跟着急起來,“他既然肯治病救人,還分文不取,怎麽會收受賄賂呢,這人一定是冤枉的。”
“可不是麽! * ”
蕭曼像是很認同他,只是語聲一轉,驀然變得凝重起來:“然而那罪證栽贓得極是巧妙,根本無從分辨,他只能伏法,被投入囚車,押赴西都。”
“那可怎麽辦,怎麽能叫人白白地受冤枉,難道就沒人救他麽?”這會子,兄弟兩都急了。
“莫急,這人一生沒有嗣子,只有五個女兒,其中最小的那個名喚缇萦,她一路跟随着囚車,服侍父親餐風露宿,終于到了西都,随即泣血上書,說父親在家鄉行醫救人,百姓稱頌,縱然有罪,也該有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若是真的斬去了雙腿,那便連這點希望也沒了,按照先漢的律法,她願意入身為官婢,終生為奴,請求赦免父親的罪行。”
蕭曼頓在此處,兄弟二人這次卻沒再說話,像是也被那小姑娘的孝行感動,半晌才道:“那到底救了他沒有……”
她“嗯”了一聲:“許是上蒼有感,這份血書真的上達天聽,文皇帝乃聖明之主,禦覽後感同身受,當即赦免了那個人的罪,并在當年下诏廢止了斬人四肢的殘忍肉刑,天下頌揚,這便是缇萦救父的故事。”
兄弟二人聽到這裏才長出了口氣,那小兒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卻問:“還真以為那人要被斬了腿……那也太可憐了,那個皇帝真好,可要是咱們的皇帝呢?他也會這般好麽?”
蕭曼不由一愣,不知這孩子怎麽就想到了當今聖上,她神色一緊,趕緊道:“咱們陛下也是仁德之君。”
可也不能在這上頭揪扯下去,于是她又将話鋒一轉,說道:“好了,這個故事就是告訴咱們,好人有好報!”
兄弟兩相互看了看,然後重重點了點頭,都深以為然。
“姐姐說得對!好人有好報,我們以後也要做頂天立地的好人!”兩個孩子信誓旦旦,俨然一副男兒大丈夫的樣子。
蕭曼瞧在眼裏,總算是松了口氣,心裏也有點小小的驕傲,覺得只一個故事就能讓人豎立起正确的信念,當下心中也暢快了不少。
而書齋裏的二人聽到此處都不由搖頭嘆笑,尤其是蕭用霖,從前他覺得女兒一身正氣,眼裏揉不得沙子是極好的事,可現下再瞧,卻是覺得是不是自己從前是不是做錯了……
這個世間上,好與壞在有些時候真的分不清。
秦恪卻是垂着眸,唇邊的笑也墜了下來。
她應該都早就猜到了。
周邦烨是駱憶川殺的,追查此事的秋子欽又被駱憶川殺害,而駱憶川又算是他的下屬……
她又是如何想自己的呢?
其實不用猜都可以想見。
她郁郁的心結 * ,原來還是在他身上。
那丫頭該是對他一片深情重義,所以才會這般糾結,如今他也不能還她一個活生生的義兄,這下子,他和她之間反倒是成了一個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