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你
“你怎麽過來了?”
悄悄往四下裏看了看, 沒有再看見那個白袍白發的身影之後,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只是她那顆心依然兀自砰跳不止。
雨點落在傘面上, 激起陣陣不停歇的噪響, 掩住了砰亂的心跳聲。
“一直不見你,所以就問了蕭寺卿, 說是你出門散心了,我尋了好久也不見了,聽秋校尉說,你應是來了這裏,所以才來看看。”
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發現人并無恙,眼中盈着笑,繼續又道:“若是以後有煩心事,不要一個人跑這兒來,叫上我吧, 我陪着你。”
就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會這般糾結, 所以才想找個地兒靜靜心。
蕭曼垂着眼, 交在身前的雙手緊握, 不經意間指腹都搓捏得泛白,又怕被他瞧出異樣來, 便點點頭, 輕聲應了個“好”。
染了泥污和雨水的袍角和布履随着他的走動在她眼皮底下晃悠, 她忍不慢慢偷眼往上瞄,這會子才發現他多半個人都在雨地裏,素色的袍子也都被雨水浸濕了,緊緊貼在身上。
一直都是那般纖塵不染的他, 何時這般狼狽過。
她整個人往他那邊挨了挨,然後伸手捏住傘柄往他那邊偏了偏:“你自己小心別染了風寒。”
連命都是蠱蟲吊着的,自己的身子骨什麽樣兒,自己難道就不知道麽,要有個頭疼腦熱的可比尋常人危險多了。
秦恪斜睨着她,瞧着那微微泛紅的臉頰,翻手覆上她捏傘柄的手:“曼娘多慮了,我好歹也是個男兒。”
微涼的手指覆上來的那一霎,蕭曼就吓了一跳,火燎似的想要将自己的手縮回去,可也不知他哪來的那麽氣力,竟是握得她掙脫不開。
“咦,曼娘你這衣裳怎麽了?”
還不等她回過神,便見那纖長的五指伸到了面前,又驀地一沉,正撫在胸口處,去拂那片皺起的衣褶。
蕭曼這才發現之前被那白袍白發人揪住的前襟竟變成了這般模樣,心下暗自琢磨着他問起,自己該如何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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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心中糾結愣愣出神,毫無半點防備的時候,他的手掌已經在她前襟撩弄似的撫了圈。
這會子才察覺到那指尖點水挑瀾般的感覺,當即就閃身躲開,耳畔也嗡嗡作響,連脖頸也紅透了。
“你……你別動手啊,我自個兒來就是了。”
明明平日裏就是一副精明的樣兒,可某些 * 時候卻還是大咧咧的,若不是他擡手幫她捋一捋,她估計就能這般頂着這樣的衣褶回家。
“只顧躲什麽,好了,咱們快些回去了,莫讓蕭寺卿也等急了。”
他也不敢再去瞧那處,原本動機單純,也沒存着別的念頭,等手拂過去才覺出來,尤其是隔着被細雨打得微濕的布料,那一壟玉潤無所遁形,半澀半滑間的觸感更是堪稱絕妙。
這無心插柳倒讓人快慰。
這滿面肅然,義正言辭的樣兒,反倒是讓蕭曼不由愣住了,垂眼瞅着自己的前襟,心裏頭也是兀自發懵。
真是自己想多了麽,他只是想替自己整理衣衫而已?
她眨眨眼,咬了咬唇,又側目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果然見他目不斜視,一心只望着前面的路,于是稍稍側了側身,偏轉過身子,自家将衣裳整理好。兩人共撐一把傘,走到山腳下時,就看到了一駕馬車,蕭曼上車之後才發現車裏不僅已經備好了幹淨的衣裳,還溫着姜茶。
唇角忍不住地上揚,偷偷撩簾往外瞧,就看他一手撐傘,一手捏着馬缰繩,明明衣衫都浸濕了大半,該是狼狽不堪,可竟然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秦恪卻像是腦後生眼似的,立時就察覺到了,回身睨她一笑:“別顧着瞧我了,趕緊把衣裳換了吧。”
蕭曼心下一顫,立刻縮回手,車簾子當即落下,将裏頭和外面嚴嚴實實的分隔開。
她坐在那兒,臉頰紅紅,什麽叫只顧着瞧他?
心裏頭雖然有些忿忿,可轉念想想,這些又都是現實。
籲口氣,定了定神,便伸手開始解身上的裙子上系帶,驀然想起秦恪就在外面,不由臉上又熱起來,手也虛虛的沒了力氣。
輕手輕腳地将身上的濕透的衣裳除去,然後再把車上備好的衫裙一件件都穿好。
他送她到蕭府之後,便轉身回了大理寺,瞧來竟變得跟父親一樣忙碌。
蕭曼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心中也沒一點的失落,反而更覺得踏實。
雨勢連綿不斷,到了後半夜還能聽見雨點打窗的聲響。
她起初被吵得睡不踏實,到後來便真的睡不着了,只要躺在榻上一閉眼,莫名其妙地就想起那白衣白袍的人語帶譏諷地說着“他是別人給她準備好了的郎君”,還有什麽“小娃娃”……
她躺在被窩裏越想越憋悶,翻了個身,索性懷抱着被子坐了起來。
這事兒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要不要同父親說?
這念頭才剛蹦出來,就被她搖頭拒絕了,也不知是覺得這事太過荒誕無稽,還是怕這事是真的?
她自個兒也說不清楚,可這樣不明身份的一個人,要真同她有“千絲萬縷”關系的話,并不會是一件好事。
該如何是好?
那擎着傘,策馬而行的挺拔身姿也不自禁地浮現在腦海中,還有那溫柔含笑的眸,無論何時何地,總能給人一種舒适的安心感。
蕭曼忽然間覺得自己琢磨這個糾結那個,着實有些可笑。
外面雨聲也漸漸小了,她伸手拉起被子往頭上一蒙,決意睡覺。
可依然還是睡不着,外面的聲響确實聽不見了,心思卻更是靜不下來,翻來覆去試了許多法子,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外面的嘈雜聲又吵了起來,想來雨勢又大了。
蕭曼已沒了半點睡意,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撩開衾被,轉頭看時,天光已有些亮了,索性便起了身。
卯時剛至,天色晦明,再加上這麽大的雨,四下裏都顯得沉蕭一片。
洗漱完之後,就聽小婢來報,說是表公子來了。
這麽一大早來,他來做什麽,不是都退婚了麽?
蕭曼愣了一會兒,但想想即使退了婚,兩家也是表親,自然還是要往來的,只是不知他這一次來又是什麽事。
帶着滿心的疑惑,她去了前廳,還未就進,就駱憶川領着随從站在那兒,每個人手裏都捧着一只漆面鮮亮的匣子。
駱憶川這回穿的是胡服,腰間的蹀躞帶上還挂着一柄鑲嵌着寶石的短刀,倒是比平日裏那副貴公子的裝扮要更适合一些。
“表兄。”她落落大方地上前作勢便行福禮。
“表妹如此大禮,我可不敢當。”駱憶川還沒等她福身下去,便伸手托住。這人是心裏不痛快便呲弄人來了?
蕭曼索性收了這禮,只聽他又笑道:“雖然做不成夫妻了,但怎麽說,咱們也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人,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般客氣。”
蕭曼瞧着這人,心裏頭卻是犯起了嘀咕,難不成是因為換了身衣衫,所以連帶着脾氣也跟先前不太一樣了?
“表兄今日來是?”
“舅舅沒同你說麽?”駱憶川不辨真假的皺眉一奇,随即又笑道,“家中去西夷的商船回來了,家裏讓我給舅舅和表妹拿些那邊的小玩意兒過來。”
他說着便朝身後一比手,當即就有捧着匣子的随從上前。
“還有這個,是祖母專程送你的,讓你得閑了就去看看她老人家。”
駱憶川将其中一個匣子打開,只見裏面是一只觀音玉像,蕭曼眸光微微閃了閃,有些鬧不清老人家送她一個仵作這觀音是何意,保平安麽?
“有勞表兄一路辛苦,我這裏深謝了。”
甭管真謝還是假謝,至少她心裏算是牢記了他們是表親,駱憶 * 川心裏頭爽快了不少,可想起母親單獨将他叫進房中說的那些事,再看蕭曼的目光中竟也帶着幾分憐憫。
往後真嫁給了那位主子,宮中步步艱辛,由不得她不生孩子,可這生了孩子就是催命符。
啧,紅顏薄命,說的便是她這般的人吧。
祖母還送什麽觀音菩薩,若是菩薩真有用的話,當年舅母也不會走了。
駱憶川輕嘆一聲:“不用客氣了,你喜歡便好,來瞧瞧別的吧,都是我娘挑揀的,說全是你們女人家歡喜的東西。”
他說着便要伸手去開另外那幾只匣子,蕭曼的目光忽然落在他的手上,原本并不覺得有什麽,可腦中忽然浮現出那個從周邦烨身上拓下的手掌印,當下不由多瞧了兩眼。
手指與手掌基本等長,粗略看一下骨相倒是挺像的,也不知他打出來的掌印是什麽樣子。
望着駱憶川,她心下也有些茫然,按理說,他與周邦烨無冤無仇,自然是沒有任何殺人的動機和理由,而且如果他真是錦衣衛的人,就更不會殺天子門生并抛屍汴河。
蕭曼覺得若不瞧瞧他的掌印,只怕這個結要一直擱在心裏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過招搖,駱憶川很快就縮回了手,不僅如此,還背在身後,輕咳了兩聲,望着她笑問道:“表妹在瞧什麽,這般入神?”
未免打草驚蛇,蕭曼自然不能透漏半個字,于是回望他一笑:“沒什麽,只是頭回見表兄穿胡服,覺得還不錯,尤其這窄口緊袖,瞧着甚是幹淨利索,趕明兒我也去弄一身試試。”
“那好辦,等會兒我帶你去我家的鋪子,那裏什麽樣兒的都有,你随意挑。”駱憶川一笑,只是眼色卻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