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狗血預警——
明明覺得沒過多久, 月亮卻已悄然落下,星也黯了。
天地間還是一片昏昧。
隔着檐下那遛風燈,依稀可見東邊的天際裏有點瑩熠的光。
那是兆晨的啓明。
天快亮了, 夜風依舊, 裹蹿進通廊內,浸浸的涼。
蕭曼走出寝閣, 一邊走,一邊整理着腰間有些散亂的束帶,挽起的發髻也不知怎麽時候全都松散了,長過腰際的頭發被迎面撲來的風撩起,飄飄若浮浪盈波。
她繞過影壁, 走出小院,風立時更大了些,像是怕這風将長發胡亂吹打結,她又擡手将長發打卷随意在頭上挽了髻子。
蕭家的管事 * 望見她這個時候才能夠隔壁小院過來,不由一愣。
小主子從前也經常忙到半夜, 天明時才回家, 可這一回……
管事的偷眼朝隔壁的小院瞄了瞄, 當下就決定一個字都不往外說, 也當自個兒什麽都沒瞧見。
說不定小主子只是給狀元小郎君治病呢?先前不也是衣不解帶地在東陽書院裏看顧着他好幾日。
這般想着,他更是吃了顆定心丸。
蕭曼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麽, 可一路回到閨閣, 總能看到大家夥怪異的眼神, 仿佛她這夜裏去做了什麽不可說的事兒。
這會子也是懊惱得不行,明明秦恪是在給自己展示了一下那位秦先生的針灸“障眼法”,可她居然瞧着就睡着了……
他可倒好,也不喊自己, 就任由自己這麽睡過去。
也不知回頭會被傳成個什麽樣兒,在要是落到父親耳朵裏,她都不敢肯定父親會信自己說的。
Advertisement
忍不住幽幽一嘆,雙手從小婢端來的熱水裏掬起一捧撲在臉上,想要溫開這清晨的涼意。
撲了幾下之後,又拿面巾蓋在臉上,想讓這溫熱在還沒暖開的臉上多留一會兒,可臉還沒溫開,那邊小婢就戰戰兢兢地告訴她,主子讓她去靜齋。
蕭曼驚得坐直了身子,臉上的熱面巾也“啪嗒”一聲落在了膝上,浸濕了那一片袍子。
小婢見狀,着急忙慌地去尋了裙裳幫她換了,怕父親久等,随便挽了髻子,拿花簪釵住,這才奔下樓去了對面的靜齋。
她到時,父親正坐在椅子上看卷宗。
蕭曼小聲試探道:“爹?”
蕭用霖的目光從手裏的卷宗移到女兒臉上,瞧着那張驚惶卻還強裝鎮定的模樣,心下不禁一嘆。
“駱家的婚事,爹已經退了。”
沒想到,一開口父親說的便是這個。
蕭曼倒是沒有松口氣的感覺,仍是靜靜站在那裏等着他後面的話。
“曼兒,你可知道你娘當年是因何過世的麽?”他垂下眸,聲音淡緩卻滿是濃得化不開的郁郁。
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麽要在這時提這些:“娘不是身子不好……”
“你娘她,身子骨一向很好,只是她們家有一種怪症,孕育子嗣之後便會日漸衰弱,藥石無醫。”
蕭曼腦際中一片空明,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麽,目光怔遲地望着父親。
“之所以和駱家訂下親事,也是想着往後……若是你與你娘一樣的話,至少駱家是自家人,哪怕你沒有子嗣,理應也不會受氣。”
這些或早或晚都是要告訴她的,雖然有 * 些殘酷,但現下已是這般局面了,也應該讓她知道。
“曼兒,如今你與秦恪越走越近,爹,并不是反對你們在一處,只是你得多想想以後,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原來竟然是這樣的麽……
那麽夢中的時候,表兄也是知道的吧,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毫不猶豫地将自己“送”出去。
“表兄也是知道的麽?”她漠着眼問。
“小川并不知道,這事只有你姑姑知道,想着等小川與你成婚之後,感情深了,再說這事,如此的話,也有你們夫妻情分在,小川也不至……做得太過分。”
明明該是為自己着想的,可蕭曼聽着聽着卻是忍不住心裏頭憋悶,到後來竟是模糊了雙眼,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久久也沒落下來。
她憋着淚,看向父親:“爹說的,女兒都明白,至于往後,其實也沒什麽好琢磨的。”
朦朦胧胧間也瞧不清父親現下的神色,她頓了頓,又道:“爹,母親她……并不是鮮家人吧?”
蕭用霖稍稍一愣,望着她淡然笑了笑:“無論她是何人,你只要記得她是你的母親,她……很愛你,只盼着你能一生幸福安康。”
看似沒有給她回應,其實已經回答得很明白了。
畢竟有些話并不用說得太仔細。
原以為這一刻自己會驚懼,但真的得知答案的這一刻,蕭曼卻好像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想,這或許是早有預感的關系吧。
“爹,咱們離開京城吧,去一個別人誰也尋不着咱們的地方。”
紙永遠都包不住火,只要這世間上還有鮮家人,別說皇帝了,就是那趙王父子就不會放過蕭家。
如果只是她一人倒也罷了,可還有父親,還有蕭家那些仆婢,真到東窗事發的那一天,誰又能逃得掉呢?
蕭用霖此時已經站起了身,負手走到窗前。
才片刻沒擡頭而已,天色已一片鉛沉,風聲嘯嘯,遠處院中那些花草也在搖顫。
要下雨了。
他嘆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兒又是咱們的藏身處呢?爹這一回想放手搏一把。”
說着便轉過身來望着她,目光中滿是堅定:“曼兒,你敢不敢?”
.
蕭曼不知道先前還有辭官打算的父親,如今為何打消了念頭。
但既然父親願意放手一搏,她自然也沒有任何理由後退,只能摒棄一切雜念,披荊斬棘,努力前行。
但想起秦恪,心下也不知該如何好了。
她就是鮮家人,但相對于真正的鮮家人而言,她對蠱蟲就可謂是“一無所知”,真是埋汰了鮮家的名頭。
心情郁郁間,她獨自一人騎馬去了母親墓冢前。
白天的山林自然與夜間不一樣,她跪在墓前, * 盯着那三炷香燃盡,又換上三根,反反複複,直到一陣怪風吹起了那厚厚的一層香灰。
“心裏頭有話便說出來,想做什麽便去做,跪在這兒做什麽?”
一聲譏笑在半空裏響起,仿佛近在耳畔,又仿佛遠在天邊。
蕭曼回過神,想要站起來,可跪得太久,腿腳早就麻木了,只得扭着身子四下裏瞧:“誰?”
“呵呵,咱們見過的,不記得了麽?”
忽然間一條白紗從她眼前飄然而過,打個旋,又拂過她的發。
她伸手去抓,那白紗卻在觸到她手指的那一瞬就化作了點點白色的花瓣,飄落,消失。
蕭曼不禁睜大了雙眼,方才她明明碰到了,那感覺就是紗,可是怎麽一下就變成花瓣,然後消失了?
“好看麽?這是幻術。”
那人的聲音又響起,可是卻依然看不見人。
“你是鮮家人?”她定了定神,也不驚惶了。
他既然敢出來,還展示了這一番,那麽是不是刻意想同自己交流?
“不是。”
“那你怎麽會幻術,不是說,鮮家有門絕學便是幻術麽?”
“想知道?”
蕭曼下意識點點頭,但也不知他能不能瞧見,又出聲應了句,只聽那人又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也不能白告訴你。”
話音未落,便見那個白衣白發的人就如鬼魅一般半懸在母親的墳茔後面。
這一次雖然是面對面,可仍還是瞧不清他的模樣。
兜帽壓得極低不說,整個臉瞧上去就像是蒙着一層散不去的濃霧,不禁讓人懷疑那兜帽裏是不是根本就沒有臉。
“誰稀罕知道似的。”蕭曼故意橫了他一眼,“藏頭露尾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聞言,他一笑:“本座既藏着頭也沒露尾,而且也沒說過自己是好人。你真的不想知道麽?嗯,包括你母親陪葬的那個匣子,當真一點也不想知道裏面藏着什麽東西麽?”
聽他提起那匣子,蕭曼登時就怒目而視。
果然就是他拿走了!
“那你想要什麽交換條件?”他不是鮮家人,但必定也是與鮮家有關。
“這樣吧,我回答你一個問題,同樣的,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就當做交換了,如何?”
蕭曼輕蹙起眉,望着那詭秘莫測的人,眼中滿是疑惑。
真就這般簡單麽?
“行吧,那你先回答剛才的問題。”她索性也不跪着了,這樣子倒是感覺跪他似的,于是就地坐着。
“自然是有人教的。”
“何人教你的?”蕭曼忍不住又問。
那人又笑道:“你為何在這裏坐了一整天?”
好麽,還真是他回答一條,自己也得回答一條,不過這問題也沒什麽,暗暗權衡了一下,她便回道:“心裏頭煩悶便來這裏坐坐。”
“是我師父教的。”他也依着規矩回答了她的問題,接着又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蕭曼一怔,猛地擡眸盯着他,但還是決定依着規矩來,應了一聲算是作答了:“東陽書院的命案可與你有關?”
“啧,本座要犯案,還用得着那麽麻煩麽?”
好大的口氣,但想想也是,他有這般本事,想做什麽案子不是輕而易舉,可蕭曼也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他雖然是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但只是含含糊糊,這只能說明一點,他與那些案子确是有些關系,但并沒有動手犯案而已。
想到這裏,蕭曼望着他的目光變得嚴肅:“哪怕手段再高明,只要是做下案子了,就一定會被抓住,希望你懸崖勒馬,适可而止。”
裹藏在白袍中的秦恪看她這情形下,還一本正經不忘勸人向善的模樣,不由感嘆自己真是遇到了個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