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仙男的身份不容小觑
秦恪此刻身子大半都袒在外面, 在身着官袍的蕭用霖面前如此樣子,算是失了禮儀,但他卻像全無所覺似的, 還鎮定自若地對他行了禮。
反倒是蕭曼整個人有些怔懵, 也不知父親怎麽這 * 時候又回來了,驀然回神, 臉上不禁有些熱燙,趕忙定了定神,上前一步,站在秦恪面前,對着父親道:“剛才女兒在試新藥, 所以耽擱了些時間,嗯……爹,你這會子回來,可是衙門裏有事麽?”
話音剛落,秦恪眼含歉意地看了她一眼, 然後目光轉向蕭用霖正色道:“是小生嫌這藥味太重, 所以驗官才幫小生想了法子。”
他心口處雖然用棉紗層層裹住, 但還是能瞧見那一片隐約可見的墨綠色藥膏, 仔細瞧瞧,就連打結的地方也是修剪得整整齊齊, 再看女兒手中還沒擱下的剪刀, 一切便都了然了。
敷個藥, 還在衣裳裏面又瞧不見,從前剪個花都嫌煩的女兒居然現下還這般費心仔細,足見她對這人的用心了。
“這味道确實挺重,小女學藝不精, 讓秦解元見笑了。”
蕭用霖表面上是在數落女兒的“不是”,目光卻是望着秦恪,那眼中含着的深意自是不言自明。
秦恪聽得出來,蕭曼自然也不糊塗。
今兒用早膳的時候,父親說的那番話便是意有所指了,現下又被“逮個正着”……
果然,就在她正惴惴不安的時候,蕭用霖又開了口:“你也是,往後不能這麽随着性子來了,虧得只是個小口子,萬一紮深了,有個什麽好歹,難不成還要爹親自綁你去大理寺麽?”
蕭曼聽得額角突跳,暗中向旁偷觑,見秦恪面上沒有絲毫色變,心下稍稍定了定。
興許是怕父親又說什麽,她趕緊丢開剪刀,上前一把挽住父親的胳膊,笑道:“爹,只是一個意外,再說了,這不也怪你麽,誰讓你忽然出聲吓人的。”
啧,連“撒潑耍賴”這招兒都用上了。
蕭用霖有些哭笑不得,八字都還沒一撇的,這時候就護上了,往後還不知會如何呢。
“莫胡鬧,爹還有事同你說。”他正正了臉色,又看向秦恪,“秦解元且坐,不必拘束。”
父親的口氣雖然淡緩,可也聽不出半分厭惡,蕭曼松了口氣,等父親走出去之後,她也沒立刻跟上去,而是扭頭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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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目送那纖柔的身影轉過拐角處,眸光一斂,垂落下來,瞥着心口上那一片裹着的棉紗,那股子熏熏的味道還是不住鑽到鼻子裏。
将衣衫規制好,結好束帶,也走出小間,負手站在廊下,望着這別致幽靜的小院。
院子不大,仆厮小婢也不多,除了那些花花草草,所有一切都簡單得不像個大理寺卿家該有的樣兒。
甭管蕭用霖究竟是本性如此,還是因為別的目的而刻意低調,但他确也算得上是個正人君子了。
蕭曼跟在父親身後一直就在琢磨,秦恪身上的蠱蟲雖然是他孩童時期就被 * 人種下的,但和書院的案子是不是也有關系?
雖說世間有又萬般巧合,但是蠱蟲畢竟不常見。
“曼兒,你覺得秦恪此人如何?”
父親忽然問起這個,她有些參不透他話裏究竟是什麽意思,這話又該怎麽答,但想想還是據實說道:“瞧着也就是普通書呆子一個,不過接觸了之後才發現他性子蠻好的。”
蕭用霖聞言,腳下停住,轉過身笑看着她:“哦,你倒說說看,性子是如何個好法?”
蕭曼微愣了一下:“嗯……就是與旁人不一樣,溫溫柔柔的,和他說話就覺得很舒服,而且……嗯,而且他不迂腐,從不覺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是麽……”蕭用霖捋須。
“不過,有時候我就在想,這世間上真有這般好的人麽?”似乎是打開了心裏潛藏了許久的疑惑,她忍不住又道,“樣貌、品性和學識,樣樣都是出類拔萃的,這樣的人,是真實的麽?”
她望着父親,像盼着從他那裏得到想要的答案。
見女兒如此,本還憂心忡忡的蕭用霖倒是一聲輕嘆:“曼兒确實長大了,爹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這樣的人,但這樣的人,世間上也是有的。”
蕭曼沒作聲,似乎又陷入了迷惘。
而蕭用霖則是目光淡淡,像在怔望什麽,又像是神游在外,好半晌又說:“曼兒,爹想過了,等這陣子風波過後,爹就辭官,咱們離開這京城,你意下如何?”
才一晃神的工夫,父親居然說起了這個。
辭官,離開這京城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父親一生的宏願不就是想有一番作為,能留名青史麽?
果然,自己的那個夢也影響到了父親,已經不能像從前那般心無阻礙了。
“女兒都聽爹的。”她眼中帶着笑,心裏卻是苦澀。
“爹今日同你說的這些,你就莫再同子欽說了,他與咱們不一樣,離開了咱們,他能夠走得更高更遠。”說到後來,他的目光重又變得沉定下來。
蕭曼糾蹙着眉,竟是全然想不起夢裏有關義兄的一切,就像秦恪,他們似乎都沒有在夢中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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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從蕭家出來的時候還未走多遠,半道上就被一輛馬車攔住了去路。
駕車的長随擡手比了個手勢,示意他上車:“秦公子,我家主子有情。”
秦恪沒有動,只乜眼瞧着那馬車,旁邊的長随也不催促,躬身站着,片刻之後,就聽那馬車裏傳來沉澀的聲音:“秦公子,你見過這個就明白了。”話音剛落,就看一只枯手從簾子伸出,掌心還托着一只木雕老虎。
他垂睨着眸,目光冷淡,但還是點點頭,随他們去了,去瞧瞧那人說什麽也好。
馬車一路進了皇城,沿着幽幽的宮巷隐沒在黑夜的重重殿 * 宇中。
在天子居所落腳的那一剎,竟有種虛浮不實的感覺,腳下的每一塊金磚都是他所熟悉的,身旁的每一根金柱,也都是幼時玩耍最愛躲藏的地方。
這會子是什麽感覺?
悲傷?還是不舍?
秦恪覺得理應是恨,也只有恨。
從駱憶川找過來的時候,他就知道皇帝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他也在等着這一天,出了考憑這事的時候,他便知道這天就快來了,為了準備周全,他還伺機去找了那丫頭,藥也好,針也罷,總得在自個兒身上留些什麽。
“來了,是恪兒麽。”
風從敞開的窗中灌進來,拂卷起赭黃的幔帳,那後頭坐着個人。
“朕沒想到……沒想到……”
“皇爺爺是沒想到我還活着吧。”秦恪垂着眸,斂中眼中的鋒芒,唇角墜着笑。
幔帳後沉默了一會兒,又有聲音傳出:“當年那一場災禍,帶走了你父王,也帶走了朕的太子……”
“皇爺爺,你知道,那并非災禍。”秦恪忽然擡眸,定定地望着那幔帳後的人。
“所以你對朕也心存怨恨?寧肯在外飄零,也不願回宮?”
“皇爺爺是天子,也是萬民的君父,肩上擔的是家國,所以有些事君父不能做,但是我卻不同……”秦恪眼中沒有一絲的遲疑,甚至唇角依舊噙着笑,淡然風輕,落落坦然,“父母之仇不報,枉為人子。”
說完這話,他忽然跪拜在地:“草民秦恪,在此請求聖上能許我科考,用自己的方式查清父母的死因,将兇手繩之以法。”
四下裏一片沉寂,唯有風聲嗚咽,仿佛是悲鳴一般的傾訴。
“好,朕……準了。”
這世上還有什麽能比天子的話更有用?
秦恪懸着的心登時回落,又伏身跪拜。
幔帳後輕聲哀嘆:“恪兒,自從你父王走後,朕的太子之位一直虛懸,你可知為何?”
秦恪促然擡起頭。
“因為朕不糊塗,何人能繼承大統,朕心裏有數……好了,你去吧,朕都等十多年了,再多等幾年也無妨。”
風更大了,牖扇磕碰着發出的聲響刺得人心神恍惚。
秦恪出養心殿的時候,剛到子時初刻。
外邊早已是一片蕭寂,只有這裏燈火熠熠,腳才踏上玉階,便有位上了年紀的內侍上前,躬身行禮道:“殿下且慢。”
秦恪認得這人,是皇帝的大伴,小時候還哄逗過自己,先前在路上讓人攔下自己的也是他。
這會子叫住自己,還能是什麽意思?
一切不都在預料中麽。
果然,也不用他詢問,那老太監溫然說道:“主子方才聞到殿下身上有股藥味兒,所以才差老奴來問問,殿下可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請禦醫瞧一瞧?”
秦恪微垂着眸,昏暗的燭火下顯得有些郁郁:“ * 十多年的老毛病,現下已無礙了,請聖上不必憂心。”
看着皇長孫殿下出生長大的人,自然都知道,十多年前的皇長孫殿下哪有什麽老毛病,老太監當下便想明白了其中的是非曲折,臉色更是變了幾變。
“殿下請保重身子,有事只管讓人傳個信兒給老奴。”他又躬了躬身。
“有勞曹公公。”
“老奴送送殿下吧。”
到底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是最懂皇帝的心思。
只要風吹草動,他就知道風是從哪兒吹來的,也知道往後該做什麽,就正如現下對自己的示好。
秦恪微微颔首,便由這老太監引着坐着乘輿出了宮。
在宮門前,他又換了馬車,只是在上車放下簾子的那一霎,似乎瞧見了一人正策馬過去。
瞧那人的身形打扮,似乎是秋子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