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連醋瓶子都是愛你的形狀……
原本這般和駱憶川相遇, 實則也沒什麽,彼此微微颔首打個招呼,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可現下秦恪這一提, 反倒是不好走了。
依着禮數, 她也應該引着他們相互認識。
雖然她已同駱憶川表明了退婚的打算,但現下兩人的婚約依舊還在, 而秦恪這書呆子,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偏又來招惹自己……
這讓她覺得自己的行徑像極了那些令人不齒的風流公子,有了正妻還惦記着外頭的小妖精。
蕭曼輕嘆一聲,從沒想過有朝一日, 自個兒會陷入這樣的困境。
“嗯,确是我表兄。”她強裝雲淡風輕的模樣應了一聲。
哪知秦恪聽了這話,盈着笑的眸竟像閃着星那般,期待地看向她,這眼神分明就是……
他靜靜地瞧着她, 也沒繼續說話, 但那意思太過明顯。
蕭曼沒敢看他的臉, 裝模作樣地端着四平八穩的架勢, 朝對面走過去。
“表兄。”她微微颔首。
“表妹。”駱憶川的目光轉向秦恪,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然後疑惑道, “似乎有些眼熟, 這位兄臺,咱們是不是見過?”
秦恪淡偏着唇,輕抿出一絲笑:“二月二那日,曾見過, 小生姓秦。”
駱憶川此 * 刻才恍然大悟:“哦,原來是秦兄啊,在下姓駱,幸會,幸會。”
兩人不冷不熱地打了招呼,蕭曼總覺得在人來人往的酒肆裏,這般站在大堂中央着實惹眼,正四下裏張望,就耳聽秦恪又道:“想來駱兄與驗官定有話要說,小生就不便打擾了。”
蕭曼不由一愣,等在擡頭時,那挺拔的背影早已在十幾步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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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中一片懵然,愈發摸不透眼前究竟是個什麽局面。
而秦恪出了酒肆之後,也沒走遠,徑直一個飛身上了對面的屋脊上。
戲都鳴鑼安排上了,若他還在,角兒也不好開唱不是?
他自然是要走開的。
不過,方才瞧駱憶川看那丫頭的眼神,就讓他心裏頭不舒服。
到底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那丫頭雖說是個有主意的,但骨子裏也是個憨性兒,駱憶川呢?他可不是個愣頭青,這萬一真動了心,保不齊就控不住了。
想到這裏,他啧了一聲,臉色也陰沉下來。
屋頂的風似乎更大了,不多時,就看那表兄妹從酒肆裏走出來,瞧樣子似乎是往汴河那邊去。
他也如風一般地折過轉角處,越走越疾,連經過書畫鋪旁時,挂着的那些字畫也被這股勢頭帶得飛揚起來。
汴河旁芬芳馥郁的臘梅香氣隔得老遠便能聞到,再走近些,臘梅已不再一香獨盛,各種馨蘊混雜在一起,往時不覺,這時卻莫名沖人得厲害。
秦恪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有種沉不住氣的感覺,甚至有點暴躁。
都說眼不見心不煩,可偏偏腳下的步子怎麽都停不下來。
他蹙着眉,循着河邊幽靜小徑往前走,前面不遠的涼亭裏,果然站着兩個人,只是靜靜的,沒聽到一星半點的人聲。
怎麽着?
莫不是久別重逢私語時,此時無聲勝有聲了?
秦恪嗤鼻悶哼,腳下卻放得更輕,一步步到了柳樹旁,稍稍探過身子,從樹幹後望過去。
這兩個沒挨在一處,卻也隔得不遠,此前也不知都做了什麽。
他墜着唇角,在那裏冷眼旁觀,手有意無意地攀在半空裏,揪着近旁垂下的枝條捋弄。
亭中那兩人幹站了好半天,才見駱憶川徐徐輕轉。
“這亭裏風挺大的,換個地方說話吧?”
那頭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只稍頓了頓,便“嗯”了聲。
這細聲帶緩的說話,還真是可人心,憑誰聽着都喜歡,瞧這模樣,還真是合得來。
秦恪唇角抽挑了下,很快就見蕭曼也走出來,一步步離得近了。
皂靴踏上石階,才剛下了兩級,驀然卻踩了個空,但聽啊聲驚呼,整個人便失足向前撲倒,驀地裏大袖橫臂一擋,有驚無險地将她扶住。
這一護一搭,兩個人終于挨在一起,便與相擁全無二致。
秦 * 恪只覺那口氣頂上來,雙眸陡然一狹,半懸的手順勢甩落,拂袖大步而去。
恰在這時,風更疾了,撲面而來,人也跟着氣窒。
蕭曼直起身子,退開兩步,微微傾身行禮:“多謝表兄。”
話音未盡,便覺眼前虛影重重,眸光輕轉,看向不遠處的那株垂柳,風動枝搖,并沒有人。
她暗自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怎麽了?”
耳畔又響起駱憶川的聲音,蕭曼回神醒覺,搖了下頭:“沒什麽,只是……覺得今兒有些奇怪,這邊都沒什麽人。”
駱憶川微微一笑,目光也朝那邊瞥了一眼,見并無一人,當下也松了口氣,這一路上,他也有種鋒芒在背的錯覺,心裏也有個猜測,但想想又覺不可能。
畢竟憑着自己的功夫,這世上還甚少有他察覺不出的動靜。
不過,這會子他也沒了再換個地方的意思,便站在那裏凝着她問:“這些日子來,表妹可好?”
好麽?算不上吧,可也算不得不好。
“多承表兄挂懷,我還好,每日裏也沒別的什麽差事,跟着父親忙案子,日子過得也算充實。”
她也語聲淡淡,又像答非所問,又像故意專挑撿謝他不愛聽的說,仍像場面上那樣稱呼,顯然還是沒有打消要和自己退婚的念頭。
先前,他也只道她是真想幹仵作,怕自己不接受,所以才想着退婚,但現下想想,她只怕是看上了別人,所以才不願嫁給自己吧。
想來也是,那位畢竟是人中龍鳳,樣貌才學都是一等一的,小姑娘家家的,沒見過世面,被迷了去也正常。
但那位是她能接近的麽?
不過,想起她曾問自己的那些個問題,就沖第一條,那位就做不到。
往後真是登基稱帝了,必定會坐擁後宮三千,就她這執拗性子,能接受得了才怪!
想到此處,駱憶川心下暢快了許多,望着她的眼神也帶着憐惜。
有些話,他現下也不好提醒敲打她,趁着這會子她迷得不深,自己就做做好事拉她一把,救她出苦海吧。
他微測過身嘆了一聲,颔首輕點:“表妹跟在舅舅身邊自然是好的,人麽,一輩子也就幾十年,喜歡什麽就幹什麽,免得蹉跎了這輩子。”
蕭曼一愣,沒曾想才幾天不見,他居然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她微微一笑,索性權做默認,也不回言了。
剛才稍稍止歇的風忽又乍起,攪散了鼻間馥郁的花香,吹得垂柳枝條搖亂,卻卷不落一片葉瓣。
“表妹,以後,嗯,你有什麽打算?”駱憶川忽然又問。
蕭曼不自禁地望過去,他正瞧着自己,那 * 雙眼中卻分明隐含着期待。
他在盼什麽?
她清楚得很。
可該怎麽說呢,只靠一個惡夢就否定了一個人,似乎是有些魯莽,可那真的只是一個惡夢麽?
蕭曼更相信那是上天恩賜下的憐憫,給她避禍的預兆。
不說別的,她定是不能拿父親的性命去冒險,所以,她可以嫁任何人甚至是一輩子不嫁人,都不能嫁給他。
況且,他就真的只是駱家大公子駱憶川這般簡單麽?
撇開這些,單單只說能與她心目中,能夠相伴一生的人,也絕不是他這樣的,兩個人連話都說不到一塊兒去,那得多無趣。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那個滿眼溫柔的書呆子,兩人在一處的時候,總有說不完的話,就連吃東西的口味也那麽一致……
是該說清楚些了,省得兩誤,于人于己都好。
蕭曼轉開目光,抿唇醞釀了下,故意淡緩着語聲道:“能有什麽打算,現下我就是大理寺仵作,到哪裏都是如此,也正如表兄說的,人一輩子就幾十年,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不蹉跎了歲月,也不辜負自己所學,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以後的事兒沒人知道,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會幹一天仵作,永遠都不會變。”
風還在吹,那話像浸在微涼中,透進人心裏。
這算是什麽?
若不是這張明豔不可方物的臉,若不是她身上還有自己要找的東西,就這死倔的狗脾氣,誰會理她?
駱憶川終于眸色一沉,但再擡眸看她時。
她那雙眼清澈明亮,俏麗的臉上也是光風霁月的潔淨,淺淺彎起的唇角更是纖塵不染的美。
他有一剎的怔然,凝眸定定地望着她,那身大理寺仵作的公服也是說不出的合體,看不出絲毫虛情假意的僞飾,反倒是更突顯了她骨子裏透出來的那股子正氣。
恍惚間,他想起了年少時的自己,習武為了什麽?
懲惡揚善,當時他是這般想的,可是随着見多了,經多了,他也就慢慢變了,變得與着混沌的世道一樣,有時候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是誰。
啧,只是可惜了她是表妹,若是表弟的話,他必定也會欣賞這樣的人。
他眉宇一軒,沖她點頭道:“也好,這幾年我就先用心打理好家裏的事,以後在京中也好有個照應。”
蕭曼眉間微颦,想着是不是應該再表明一下自己退婚的決心,剛要開口,駱憶川卻已拱手告辭轉了身。
她到了嘴邊的話噎在喉嚨裏,一時不知該不該叫住他,可又該怎麽說的決然,難道告訴他自己瞧上別人了?
這念頭才生起,就硬生生被她壓了回去。
這是她和駱憶川之間的事,就不必再将無辜的秦恪牽扯進來, * 再說了,那個書呆子自己都一大堆煩心事……
原先覺得不過幾句話便能說清楚,現下才明白父親的話,退親哪是那般容易的。
她默然呆立在原地,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快步沿着河邊往回走,卻在那株垂柳前稍稍頓足,眼前俯垂最低的那枝居然是禿的,上頭只留着一點揪扯過的殘葉。
瞧那殘葉的模樣,似乎就是剛剛沒多久被揪掉的,可是前後這一會子這邊都沒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蕭曼帶着滿腹疑惑回到家時,就看花廳中的桌上堆放了好些個壇子罐子,當下不由好奇。
随手拿過一只壇子看時,發現上面貼着的紅紙上居然寫了“醉仙樓”、“酸筍”的字樣。
醉仙樓似乎就是先前秦恪同她吃飯的去處,當下不由愣住,旋即又逐個看過其它的壇子罐子,發現無外乎都是些醬味,什麽香辣鴨爪,麻辣鳳翅,酸醬菜……
叫來管事的一問,說這些都是一位姓秦的公子送來的,說是娘子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