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用我的美貌眩暈你
會試在即, 沒拿到考憑,再加上周邦烨那些“添油加醋”的話,蕭曼還真就認為他會從此自暴自棄, 一蹶不振。
不過, 見他沒什麽大礙,卻也暗中長出了口氣。
蕭曼并不想叫他瞧出自己知道了他的遭遇, 也怕徒惹他傷懷,于是和往常一樣,笑吟吟地應了聲,換上自家帶的鞋,推門走了進去。
光亮從敞開的門間輕灑進來, 将她的身影映得愈發纖柔。
秦恪沒想到她會這麽快來找自己,原以為自那夜之後,她怕是會刻意躲着自己,想要再見,還得自己找個由頭去尋她才是。
可就在她背着光朝自己走來的這一霎, 心頭積壓的悶氣便一瀉如川, 削減了大半。
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就仿佛自家院子裏的鴿子, 出去兜了個圈,這會子又飛回自己窩裏來了。
他從前不信因果牽絆, 如今倒是有些信了。
那晚在林中與她相遇, 便是緣起, 既然如此,無論如何都須有個終果。
“驗官身子好些了麽?”他溫然笑問。
蕭曼心頭不禁顫了下。
從進了屋,就能感覺到他那雙眸正斜斜地瞥過來,随着自己的腳步移轉, 竟有些灼人。
“挺好的, * 就是血氣虧得兇了些,休養些日子就好了。秦解元,你這兩日如何?嗯,身上可有哪裏不舒服麽?”
她走過去,在案幾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眸還是微垂着,不敢擡起來看他,只将臂彎上搭的外氅遞過去:“上回多謝解元公了。”
“驗官客氣了。”秦恪笑着伸手接過自己的外氅,倒也沒有再提讓她“改口”的事。
畢竟有時候逼得太急會适得其反,現在這般就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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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來見他之前,蕭曼早就想好了說辭,有一肚子話想說,可真見着了,忽然卻發現腦袋裏一片懵亂,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按理說,跟他共處一室也不知有多少回了,早該習以為常,眼下這樣實在算不得什麽。
可這心裏頭就是覺得與從前不同。
這樣的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是他替自己裹傷,又一路抱着走?還是那夜的一番“真情流露”?
蕭曼耳根熱燙,有些坐不住了,索性起身假意道:“既然衣裳送到了,那我就不叨擾解元公休息了。”
正想閃身,就見那纖長的五指抓着茶盞,擱在幾上一頓。
“驗官……這是瞧着我膈應,多看一眼,多說句話都嫌煩麽?”滿含委屈的語氣,就像是被她欺負了去。
“……”
蕭曼全沒想到他竟會這般誤解,八成是因為被人陷害,拿不着考憑的事,處處被人诟病,心裏頭不痛快。
她起初見他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裏,還道真的無事了,也不想想,他是何等樣人。
應天府的解元,才高八鬥,仕途無量。
現在可倒好,眼見着就差臨門一腳了,竟然被一張考憑拒之門外,成了旁人的笑話。
就像是沒了爪牙的老虎,比丢了性命還難受些,怨不得現下會這般模樣。
蕭曼心裏頭不是味兒,見他這樣,就更不好再走了,想起自己先前還一直覺得他沒事,當真是傻得可以。
“哪能啊,你也說了,咱們認識不算短了,又是共患過難的,我是那樣的人麽?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過會子就要飯點了……”
她搜腸刮肚找理由,可那些和考試讀書有關的,都是禁忌,琢磨來琢磨去,只能胡亂扯了。
到底是個心思純淨的小丫頭,随便三兩句話,她都能自己幫你把“故事”圓好了。
他一笑:“既然驗官來了,不如就一道吃晚膳吧,我知道一家地兒的東西不錯。”
蕭曼只聽得一愣,剛想拒絕,腦際裏周邦烨的話又響了起來。
“他已經将自己關在房裏一天一夜了……早上送的飯食,一點都 * 沒動……”
她暗暗思忖,既然他此刻相邀,若要不然就陪着他去?這樣也好盯着他,讓他好好吃飯,不要糟踐自個兒的身子。
這麽一想忽然也不覺得有什麽了,倒是心中是滿腔的熱忱,當下就點頭應了。
秦恪勾了勾唇,也沒再多言,兩人相伴着就出了門。
兩輛小馬車一前一後沿街而行,徑往那簾幡幌招林立的地方而去,過不多時就到了。
蕭曼撐起身子,剛想下車,就看秦恪伸手替自己打了簾,輕托扶着她的手臂下了車。
擡起頭來看,只見面前的酒肆客似雲來,秦恪稍走在她前面,似是在幫她擋開來來往往的人。
廳內數十張席面都已被食客占滿了,人聲喧阗,哄若鬧市。
忽然,走在前面的秦恪停了步,蕭曼一個沒留神,差點就撞上他後背,她不由自主地瞥過眼去,就看秦恪望着樓上,微蹙起眉來。
“怎麽了?”她小聲問了句。
秦恪聞聲回眸,唇角淡噙着笑,似乎剛才的那一蹙眉只是她瞧錯了。
“無事,咱們去上面找個清靜些的地方。”他說着,人已挪步朝樓梯那裏走了。
蕭曼随在旁邊,心中卻在納罕,他方才的樣子分明是看到什麽了。
于是稍停下腳步,朝着他剛才看的方向又望了一眼,對面樓上的人并不多,但只是一瞬,她就好像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臂彎裏還摟着舞姬。
她撇撇嘴,心下倒沒起波瀾,只是有些好奇剛才秦恪瞧見的,同自己瞧見的是不是同一幕。
畢竟二月二那晚,他也見過她的表兄。
“驗官,這裏。”秦恪站在不遠處,沖她比了比手。
蕭曼也不再胡思亂想,當下三兩步就走了過去。
他挑的這間廳,陳設古樸雅致,關上門窗也聽不見外頭的喧鬧,她也極是滿意。
不多時,桌上就鋪開了席面,大盤小碟,十二道菜肴排布整齊,另還配有湯品點心,樣樣都是形色精美,飄香四溢。
兩個人這麽多?
可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兒,她只暗嘆了口氣,想他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這些也不算多的。
正想坐下來,卻見秦恪竟沒在旁邊的椅凳上坐下,而是走到了自己身邊,還拿起一雙長箸給她布菜。
她雖是官宦家出身,但家中素來都沒這般的規矩,當下更是有些不知所措。腦中正一片懵然的時候,秦恪須臾就布好了菜,擱下手,沖她笑道:“驗官請用。”
蕭曼僵着身子,垂望了一眼自己面前分撥細致的菜肴,不免有些驚訝,這裏面居然都沒有她不愛吃的東西!
“秦解元,你這……”
“驗官莫再稱呼小生解元了。” *
他雙眸微狹,內中的笑意略退了些,卻又增添了些許捉摸不透的意味,仰頭一笑,自嘲道:“如今我連考籍文書都是假的,沒準再過幾日,秦恪這個名字都不是我的了,哪裏還擔得起解元這個名號。”
蕭曼哪裏想過這茬,現下聽他這麽說,也似乎是個理,咬唇躊躇了一下,才試探着低聲叫了句:“敬……敬忱兄……”
秦恪唇角微挑,應了一聲,在她旁邊的椅上坐了。
見他情緒平複了,蕭曼莫名松了口氣,拿起筷子就近夾了只丸子擱在他碗裏。
“其實這回來找你,除了還衣裳,我還有別的事。”她覺得現下得說點別的,免得他總胡思亂想。
秦恪将筷子磕齊了,夾起那只丸子咬了一口,品着其中湯汁流溢的香潤,有意無意地點點頭:“嗯,驗官請說。”
她索性佯裝淡然,一邊拿竹簽子給香螺去殼剝肉,一邊假作閑聊:“敬,敬忱兄,你從前有沒有聽說過蠱蟲怕人的?”
雖然她自覺說得含糊,但在秦恪聽來,就有點近乎明指的意味了。
“這個倒是有聽聞過。”他望着她手裏的螺,眉梢輕挑,眼中忽然亮起一絲玩笑似的狡黠,把那只螺從她手裏“搶”了過去,“此物寒涼,驗官現下不宜。”
蕭曼自然是沒想過這茬,但看他吃了自己手拿過的螺,當下也是愣了。
他不是向來都愛潔成癖麽?那東西她的手碰過了。
她是什麽人,整日裏擺弄死人骨頭的仵作,他卻不嫌不避的直接吃她拿過的東西。
蕭曼現下心情複雜,卻見他細薄的唇輕輕抿動,嘴角還撩挑着笑,全然是一副頗得其味的樣子,臉上不由一陣熱燙。
片刻間,那雙略盈着潤光的唇終于停了下來。
“川南鮮家,不知驗官可曾聽聞過?”
這些日子以來,“川南鮮家”四個字就像是個解不開的迷,深深烙在了她的腦際中,現下從他這兒聽到,更是激得心一促促狂跳。
她略略點頭:“聽說過。”
秦恪看着她雙眸閃爍,那張臉因為急切而染上幾分如胭的顏色,驀然明豔起來。
他唇角的笑也綻開了:“鮮家人最喜鑽研蠱蟲和醫道,傳聞他們從嬰孩時候起,就會被長輩按根骨挑揀,極佳的就會被養成蠱王。”
“把人變成蠱王?”蕭曼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抖。
“嗯,只有這樣,才能駕馭百蠱。”他說到這裏,微微蹙眉,略想了想又道,“不過這些都是傳聞,誰也沒見過,鮮家人或許就是 * 因為這般神乎其神的傳聞才落得滅門的下場。”
他說的這些倒是跟父親說的一般無二,但是自己的情況是鮮家的蠱王麽?她不知道。
“當年鮮家真的沒人幸存麽?”
秦恪挑了下眉,垂下眸來,輕聲似嘆道:“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有吧,若要不然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
蕭曼滿腹心事,捧着碗白飯,随意夾了幾筷菜放在上面,便悶頭吃起來,也如同嚼蠟似的,全沒半點閑坐享受的樣子。
“驗官,這菜不合胃口?”秦恪做樣若有所悟道,“小生倒忘了,令尊蕭寺卿是蜀中人氏,就算到了京裏只怕這口味上也改不了。”
蕭曼被一口飯噎在喉間,差點當場嗆出來,趕忙端了盞茶,側向一邊,掩着口唇灌水往下送。
确實如此,她家中後院裏還種了一片辣椒呢,只是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耳聽得他卻叫來了店小二,吩咐道:“聽說這裏的芥油鴨掌開胃,叫一碟來嘗嘗。”
蕭曼:“……”
雖然過程有些尴尬,但這一餐确實吃得有滋有味兒,一切都恰到好處,沒有過辣也沒有不夠味。
蕭曼瞧他也吃了不少,似乎跟自己口味也差不多,心下莫名滿意。
兩人出了廂房,正有說有笑往樓下走的時候,她一擡眼,就瞧見了對面的樓梯上正駐足看過來的駱憶川。
“咦,那位好生眼熟……驗官,好像是你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