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結婚的事都聽你的
此刻,她離得那般近,似乎只要他微微側過臉就可以觸碰到。
記憶中的那股淺淡的藥香,這會子也沒有了,反倒是帶一股熟悉的墨香,秦恪莫名生出些許失望來。
那藥香是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極是好聞,應該是她獨有的方子。
日挪影移,窗外的光不知不覺漫灑進來,暖烘烘的一映,她潤白的肌膚融入那片光亮中,竟有些分不清虛實。
秦恪極聰明,很快就想明白了這裏頭的關節,看起來就是她的藥香引動了自己體內的蠱蟲。
其實,他幼時就知道自己身上被人放了東西,甚至現下還記得那人的模樣。
這些年來活着倒不如死了好,黃土一灑,什麽怨恨不平都蓋住了,以後也不會有人知道。
可他偏偏就不認這個命,再難都要咬牙活下去。
別人報個仇,可能砍砍殺殺就萬事了,但他不行,這法子壓根兒就報得不爽快。
報仇麽,讓對方血濺當場,死于非命都不算快意,得眼見着他得到的一切都付之東流,身不如死,那場面才叫別開生面,精彩絕倫。
雖說他可運籌帷幄,但也需要時間。
身上這蠱蟲就恍若催命的閻王,誰也算不準它什麽時候就要了自己的命。
“都說滴水之恩湧當泉相報,驗官的救命之恩,小生便不知如何相報了……”
秦恪語聲緩淡,平平無奇,卻好像灌注了所有的力氣,把心中所感都融在這短短幾句之中,堪堪說完,目光便垂在她還捏着針的手上。
驗屍驗傷 * 的手,此刻卻能救人性命,當初他随口的的一句“與醫者懸壺濟世,救死扶傷一樣功德無量”,竟然在自己身上應了驗。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救命之恩便無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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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着簡單,可品着品着便叫人自然而然地竟有些放不下了。
蕭曼的臉上熱得有些厲害,讪讪地瞥開眼,低聲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也只是暫時壓制住,并未根除……解元公這番話倒是我有些慚愧了。”
但想起那蠱蟲的兇險之處,雖然她一個姑娘家有些不好開口,可事關重大,又不得不提。
在心裏頭反反複複琢磨了好半晌,才又道:“就是……解元公,蠱蟲未除之前不宜大婚。”
“哦,這卻為什麽?”秦恪稍稍側過頭來,眼中滿是疑惑。
莫說秦恪,就連一直默不出聲的秋子欽,此刻也是難得的一臉驚異。
她刻意避開他的眼神,暗吸了一口氣,繼續正色道:“這裏頭牽連複雜,一兩句話不好說得清楚,簡而言之,下蠱的地方在心脈處,牽連全身各處的血氣,現下雖然用藥暫時麻痹了蠱蟲,但必須凝神靜養,清心寡欲,倘若男女婚嫁……嗯,成親之際……一旦引動了蠱蟲,總之是萬萬不可。”
面對任何詭異、可怖的死狀,她連眉頭都不會眨一下,可現下這般……任憑她如何裝作風輕雲淡,但還是忍不住面紅耳赤,那要緊的關節處怎麽也開不了口。
秦恪看着她那副苦思措辭的窘迫樣子,心下自是忍俊不禁,這事他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多承驗官細心提點,此事關乎生死,小生定當銘記于心,謹遵驗官囑托。”
這話一出口,蕭曼的臉不禁更紅了,垂着眼在旁邊沒吱聲,尴尬得不行,再也坐不住了,便尋了個借口走開了。
秋子欽望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卻沒有跟過去,而仍是如松一樣杵在房裏。
秦恪眉梢微微挑起,暗觑了他兩眼。
這人吧,看着像塊木頭,但其實心思也不少,在那丫頭面前最是知進退。
但成也在知進退,敗也在知進退。
那份心意怕是她永遠都不會知曉,只能被帶進棺材裏去……
想到此處,秦恪唇角微挑,沖他微微颔首:“差官坐吧。”
秋子欽淡垂着眼:“多謝解元公,我習慣站着。”
秦恪輕啧一聲,這人也太過無趣了。
蕭曼走到長廊,日光沒了遮擋,一下子變得有些晃眼。
她擡手遮了遮,這兩日一直在忙秦恪的事,也不知父親那邊案子的事如何了,十日之期眼見着也不剩幾日了……
嘆了口氣正要去隔壁看看藥,瞥眼就看一個人正從長廊那邊走來,赫然就是剛剛還念到的父親。
展顏正要開口迎上去,卻見他滿面沉肅,就連腳下的步子也快了,全然不是平日的四平八穩。
她心中“咯噔”一下。
莫非又出事了?
“爹!”她當即便飛奔過去,正想開 * 口詢問,這才瞧見了他手裏拿着的東西。
“這個……”這不是先前從秦恪這裏拿回去的那幅“魚戲蓮葉圖”麽?
“秦恪現下如何了?”蕭用霖沒有提畫而是先問了秦恪。
“剛醒了,瞧着現下應是無礙,可往後最好每隔三五日就得下一次針,才能保證那蠱蟲不動。”
雖然算不上麻煩,但是家學不得外傳,一年不好,她便要親自給他下一年的針,十年不好便是十年,萬一要是一輩子呢?
“無妨,總會找到法子醫治的。”
但願如此吧。
“蕭寺卿。”
秦恪披了件中衣,敞着襟懷,心口那一叢銀針映出粼粼的光,瞧着頗有些吓人,可他卻好似渾然不覺,臉上依舊是春風和煦的笑。
“那幅畫……”
他眼帶詢問地望向蕭用霖,對方點點頭:“秦解元,你瞧瞧現下這幅畫和之前有何區別。”
蕭用霖說着,便走到書案前将那畫展開。
依稀還能瞧出是那幅“魚戲蓮葉圖”,可現下上面已經“開”出了三朵紅蓮,還有一朵正欲含苞待放。
“小生第一次見着這畫的時候,上頭只有蓮葉,并無蓮花。”
秦恪說着,擡眸看了蕭曼一眼,繼續又道:“第二回再看這畫的時候,便是驗官那日來取畫的時候,當時上面開了一朵。”
蕭曼點點頭,此刻才想起來當時只讓秋子欽将畫給父親,卻忘了将這些都告訴父親了,登時心下赧然。
“老夫第一次看這畫時,上頭是兩朵蓮花,今日看時就變成這般模樣了。”蕭用霖捋須,“看起來,這是有人故意留下的訊息。”
“那麽這畫到底一共會開幾朵?”秋子欽不由皺眉低語。
一時間,其他三人都沒有出聲,全都凝神盯着那畫,過了好半晌,就聽蕭曼說道:“我猜可能是七朵。”
蕭用霖不由一愣,看向女兒:“為何?”
“七星續命,或是招魂。”蕭曼漠着眼,心情有些複雜,雖是見慣了各種兇案,但是也有不少都是起因離奇的。
“目前有三名死者。”恰好對應這畫上的三朵紅蓮。
“這朵也快開了。”蕭用霖擡手在那含苞待放的蓮花。
蕭曼下意識看向秦恪,畢竟繼吳鴻軒、李文宣和張珪之後,再出事的人便是他了。
或許是她的目光意圖太過明顯,秦恪微笑着沖她搖搖頭,說道:“可能是晉雲兄,他已經失蹤多日了。”
王晉雲一直都沒有消息,按照這些年的經驗,多半已經兇多吉少了。
沒人再言語,各自沉思。
忽然傳來兩下輕輕的扣門聲,竟是周邦烨來了。
他站在門檻外,明顯比前兩日見時消瘦了不少,對裏面的人拱了拱手,然後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左右張望了一下,轉身将門掩上之後,這才去了蕭用霖面前,壓低聲音道:“蕭寺卿。”
“哦,是周通政家的公子,有何事尋老夫?”蕭用霖一臉和善。
周邦烨見他居然認得自己,當下不 * 免有些詫異,但更多的卻是驚喜,他沒有立刻說話,反倒是神色間有些緊張。
“可是與案子有關?”蕭用霖耐着性子又問。
也不知是不是這接二連三的兇案,此時的周邦烨,他的眼中已經全然沒有了神采,有的只是焦慮和恐慌。
想也是,東廂一共就住了四個人,結果除了自己,其他三人都死了。
任誰在那邊也住不下去。
“東廂……東廂那邊有鬼……蕭寺卿,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我家去吧!”
這世間哪有鬼,有的也是人心裏的鬼。
“真的,蕭寺卿……太可怕了……從前我也是不信的,哪怕是李文宣收到紅蓮花瓣的時候,我也沒有信,還以為是張珪故意搞的鬼,原來……紅蓮女鬼是真的!是真的!”
他越說越激動,恍惚就像是瘋了那般。
雖然好像是一番胡言亂語,但他們都從裏面聽到了不一般的事。
又是紅蓮。
“敬忱兄……”
忽然間,他像是才看到秦恪,眼中竟生出些光彩來,飛撲過去死死抓住他的雙臂:“連你都中了蠱,接下來是不是輪到我了?”
“龍川兄,多慮了,這世間上并沒有鬼。”秦恪試圖去安撫他。
蕭曼此刻整顆心都被吊着,生怕他一個不慎就碰到秦恪心口上那叢銀針。
可似乎老天就愛捉弄人,偏偏怕什麽來什麽。
還來不及阻止,周邦烨就順手将他心口上的針一把給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