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病治病別耽誤
蕭家的茶盥間在最西頭,過午之後,日頭曬下來,即便開窗也沒有一絲風,悶得厲害。
要不是為了躲那位還賴在自家不走的表兄,蕭曼根本就不會留在這兒。
此刻,她正枯坐在小凳上打蔫。
對面的竈間爐火熊熊,烘氣騰騰,那張白皙的小臉也染上了一層紅燙的顏色。
這是她第一次熬活人吃的藥吧?
從前都是跟在母親身後,看母親熬藥,那時年幼,也不覺這兒悶得難受,現在想想,那些仿佛都如同隔世,空留支離破碎的記憶可供思念。
竈上架着的那只細砂釜內有了響動,嘴口處徐徐冒氣一縷縷的白氣來。
蕭曼愣了愣才起身,拿棉布包了手,揭開蓋子,裏頭的藥湯已經滾沸,洶湧的熱氣蒸上來,沖得人眼前發暈,濃濃的苦辛味兒立時便充斥了整間屋子。
估摸着時辰也差不多了,過去揭開看,裏頭湯水已煎幹了大半,便端下藥釜熄了火。靜待片刻,等稍稍涼了些,不再燙手得厲害,就濃濃地瀝出一碗來。
端着那碗藥湯,多看上一會兒,眉頭就蹙得更緊一些。
她微微偏過頭,光是瞧着就知道定是苦得難以下咽,自己真的要喝麽?
方子自然是好方子,抓藥時那坐堂的郎中不僅這方子贊不絕口,還不住追問究竟是出自何方聖手。
她自然是沒有說的,但同時卻又忍不住驚詫他是那般厲害。
正想着,冷不防門忽然打開,那錦袍玉帶,身形挺拔的身影忽然闖了進來。
蕭曼一聲驚呼,猝不及防間手上一歪,那碗藥眼見便要翻灑在地上,驀地裏卻有股力氣拖住她的手臂,将那藥碗穩住。
傾斜的藥碗穩穩當當地立在那裏,裏面的藥湯只翻騰蕩漾了幾下,便歸于平靜,竟一滴也沒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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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當心!”駱憶川撤開手,盯着那碗裏的湯藥看了一會兒,又關切地望向她,“可是病了?怎麽讓你在這兒煎藥,那些仆婢也太不像話了。”
蕭曼不禁心中有氣,這人半點不提自己突然闖出來,害得她差點白白辛苦了半天,卻還反過頭來指摘別人的不是, * 簡直是蠻不講理。
可轉念想想,方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這碗藥便真的灑了,姑且算作功過相抵吧。
她不想無端生那閑氣,只淡淡道:“嗯,是有些不舒服,我習慣了自己熬藥,那些仆婢們手笨,總是把握不住分寸。”
這倒也不是胡說,驗屍驗傷所需的那些藥膏藥粉,全都是她自個兒親手做的,就像母親那樣,這事兒從不經別人的手,就連父親都不行,盡數都是自己備妥。
再看駱憶川,本以為他昨日就應該會回駱家了,誰知就賴着不走了。
“表兄,家中事情不忙麽?”她垂着眸,作勢吹着藥湯。
本以為他會像先前一樣接話,誰知等了半晌卻沒動靜,不由暗覺奇怪,擡眼就見他也正瞧過來,臉上似笑非笑。
“這……表妹你沒應允,我也不好回去。”
好端端的又來提這茬!
蕭曼眼皮子一跳,明知這人又拿婚事來當借口,但目下未免打草驚蛇,卻又不能說破。
沉住氣,捧着那藥碗直接就咕嚕一氣兒全灌進了肚子裏。
“若是問起來,表兄但管直說,我一心只想跟在爹身邊辦案,除了驗傷驗屍,對相夫教子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也不知是不是這藥太過苦口,她總有口氣像憋了許久,這會子也就豁出去了。
駱憶川剛稍稍舒開的眉頭又糾結在了一處,過了好半晌,才開口又輕聲嘆道:“那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嫁人吧……”
蕭曼沒有應聲,将藥碗擱下,便又去院子裏翻檢先前曬的藥草。
駱憶川也跟在身後,看着她忙碌的倩影,眉梢不由挑起。
從前還覺得是個好糊弄的,也沒有什麽見識,怎麽才一段時日不見,她就跟換了個性子一般,幸虧還是個小娘子,若要和自己一樣是個漢子,這倔脾氣再加上這滿腔的“宏圖大志”,那還不掀翻了天去。
想起她惹上了什麽人,他都忍不住心驚。
若是在這般死心眼追查下去的,保不齊這父女兩真會找出些什麽……
心下暗自“啧”了一聲,倚在廊柱旁瞧着她:“表妹……”
“曼娘!”
青色的人影如疾風一般從他面前掠過,也打斷了他的話。
駱憶川不由乜起眼,又是這個秋子欽,這人是跟自己八字犯沖。
“哥,又有案子了?”蕭曼也是愣了,甚少見他這般匆忙的,恐怕又是見棘手的案子。
“那位秦解元出事了。”
他言簡意赅的一句話,卻是讓當場的兩人都瞬間變了臉色。
見慣了生死的蕭曼,這一瞬卻莫名有些害怕,也有些不敢跟着去,甚至都不敢繼續問下去。
“說是忽然間人就昏厥了,大夫看過,也說不出原由,恩相怕是和昨日那蠱蟲有關,所以才讓你趕緊過去瞧瞧。”
秋子欽語速極快,她一字不差的都聽了進去。
還活着……
可對于蠱蟲,她只是略懂皮毛,根本不及母親的萬分之一,當下只好趕鴨子上架,趕緊收拾了一 * 下就去了東陽書院。
因為父親疑心和蠱蟲有關,所以整個西廂還是從前那般冷清,門口連個看守的人也沒有。
明明昨天還能和自己坐着說笑的人,今日卻死氣沉沉地躺在榻上。
“子欽,你在門口守着,我和曼兒進去就行。”蕭用霖從秋子欽手中接過女兒的醫箱。
“恩相……”
“好了,你要說什麽,我知道,我和曼兒都會小心的。”
在父親和義兄說話的時候,蕭曼就已經來到了榻前。
她俯身細看,只見秦恪雙目緊閉,仰面躺着一動不動,臉上隐隐泛起的紅斑極是異常。
散成片狀,濃淡不一。
伸手過去想撐開他眼睑來瞧,可指尖還沒觸碰到眼皮,他突然渾身一抖,鼻息間發出被人扼頸勒喉時的聲響。
蕭曼暗暗吃驚,心頭更是凜起一絲不祥之感。
她縮回手,人也往後退開兩步,發現他氣息果然又漸漸平順下來。
抿唇想了想,深吸一口氣,她又探手過去搭上他頸側,幾乎就在指尖觸到的剎那,頸脈狂亂地突跳了幾下,随即又像石沉大海,游絲般探不真切了。
她再次又停手退開數步。
秦恪眉間微蹙,似乎昏迷中仍痛苦異常,臉上的紅斑也熾烈了幾分。
他這症狀似乎和自己有關,但為何會這樣?她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