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仙男不容小觑
蕭曼先前就有一種直覺。
繼吳鴻軒、李文宣之後,接下來被害的大概就是張珪,只是沒想到兇手的速度會這麽快。
她伸手摁在對方頸側,已然探不出任何脈搏。
可他面色卻如常,并不像尋常剛死的屍體那般蒼白。
她下意識往身後看,卻發現醫箱并不在身旁。
“驗官需要什麽?我去取。”
秦恪在旁開了口,目光并無半點虛情假意。
蕭曼一愣,本來讓他幫自己去取下醫箱倒也沒什麽,可想起他有潔癖,心中就難免有些猶豫。
似是看到了她眼中的糾結,他唇角泛起淺淡的笑:“驗官不必多慮,可是需要醫箱?我這就去取。”
若是他沒有記錯,她第一次來書院的時候,身邊的那名男子就幫她拎着醫箱。
于是,也不等她應聲,他轉身快步就朝長廊走去。
走出長廊的時候,看了一眼守在那裏的衙差,便提了一句“東廂出了事”。
那衙差臉色一變,順勢也攔住了要下樓的他:“不是讓你們都呆在屋子裏麽!”
秦恪一拱手,解釋道:“我是去幫驗官拿醫箱。”
他口中的“驗官”,衙差自然都知道是何人,當下就和緩了臉色:“那你快去,可別耽誤了大事。”
秦恪也不大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想要幫她取醫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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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在過往的二十年裏,他就不曾見過她那般手段的仵作。
又或許只是因為她驗屍驗傷、摸骨畫像時的樣子賞心悅目,讓他念念不忘……
只是可惜了,她是蕭用霖的女兒,又是駱憶川的未婚妻。
側身仰頭看向東廂,只一晃的工夫,他漠然的臉上一點點松緩下來,似乎又有了神采。
目光斜瞥下來,那只有些年頭的醫箱,正靜靜地躺在石幾上。
秦恪看了一會兒便直接上手拎了起來,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麽,這一瞬已沒有了潔癖,就像那是自己的東西。
他将醫箱拎在手中掂了掂,不算大的醫箱,居然有些分量,雖然這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但對于一個姑娘家而言,确實是有些沉了,怪不得總是別人幫她拎着。
正要往魁星樓走,便覺得腦後有一陣風襲來。
他沉了沉眸子,但依舊穩着步子,假作什麽都沒發生。
“那陣風”瞬間就攔在了他面前:“那不是你的東西。”
望着面前冷面冷眼的男人,秦恪雙眸微狹,但臉上依舊還是和若春風的笑:“我是來幫驗官拿醫箱的。”
秋子欽有些愣神,但很快便硬冷冷地伸出手:“給我吧。”
給麽?
秦恪微挑了下唇,故作遲疑,嘆聲道:“書院裏出了這些個 * 事,差官也都辛苦了,這點小事就不勞煩差官了,而且在下也想略盡綿力。”
秋子欽劍眉緊蹙:“秦解元怕是不知道這其中的規矩,還是我拿吧。”
好麽,都這樣說了,還能不給麽?
“那就有勞差官了。”秦恪垂眸将醫箱遞了過去。
秋子欽接過箱子,再看他時,他唇間笑意猶在,眼中淡淡的光像隐在迷霧中,半點捉摸不到。
秦恪并沒回西廂自己的寝舍,而是默不作聲跟在秋子欽身後,又再次回到了東廂。
他垂着眼,餘光中那青色貼裏的袍角輕晃,他唇角挑起一抹幾不可見的淺哂。
一路從魁星樓轉過長廊,似乎才只一會兒的工夫,天色就更亮了,但那日頭仿佛刻意躲着,仍舊蹤影難覓,雲一層一層的鋪展着,漫天都是茫茫無垠的灰白。
他偏了下頭,再望向長廊那邊幽暗的寝舍。
一個本該是讀聖賢書的地兒,居然還有這麽多詭谲不明。
抿着唇,漆黑的瞳在眸中輕瞥,也像這将晴未晴的天色,讓人辨不清喜怒。
秦恪輕慢着步子,一路轉過長廊到寝舍,看到那邊還在忙碌的倩影,白皙的臉上笑容一展,迎上前去:“驗官。”
正從醫箱裏取物件的蕭曼,看他又回來了,心裏不免有些驚訝。
也不等她問,他唇間抿出一彎淺笑:“說出來也怕驗官笑話,從前我只在書本上讀過,卻是不曾見識過,所以……”
說着,他又眼含期待地望着她。
仵作本是人人避之不及,尤其是那些讀書人更是覺得晦氣,他可倒好,居然還上趕着要在旁觀摩。
蕭曼看着他眼中的期盼的光彩,眼底也不禁盈起笑來,竟是點頭應了。
一直在旁的秋子欽将這些都看在眼裏,見她真應了,便挨近了低聲道:“是不是不合規矩?”
“無妨。”蕭曼并不在意。
在她瞧來,既然解元公感興趣,說不定高中之後,也會走父親的路,以後又多一位斷案如神的“青天”不好麽?
想到這裏,她看秦恪竟是比之前又順眼了兩分。
“這邊好幾間寝舍是空的?”秋子欽忽然側頭問秦恪。
秦恪正聚精會神地看蕭曼手上的動作,此刻忽然有人問話,他也是微微一怔,但很快就點點頭:“大部分士子都住在魁星樓西南面的寝舍,這邊東廂目下住的是四人。”
“四個人,現在死了三個。”秋子欽眉頭一擰,目光看向最外面那間。
蕭曼将銀針紮進張珪的喉間,一邊撚動,一邊神色平淡地陳述道:“案發的時候,我也在。”
她暗自在生出疑惑來,當時在東廂的應該只有他們三個人,而且他們一直在房內,長廊那守着的衙差也沒發現任何人在此走動,張珪就這麽莫名其妙死了。
很快,她就起了針。
掌套間的銀針閃着寒光,半點中毒的跡象都瞧不見。
“不對啊……”她蹙着眉,盯着那針似在自言自語。
死者面色如常,按 * 常理說來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因某種毒所引起的,可是喉間探過并不見任何毒,難到兇手并不是從飲食中下手的?
她又拿了一根銀針,偏了偏刺入氣管。
正在心裏默數着,忽然就看秦恪擡手指了指張珪的心口:“驗官,剛才他心口似乎動了一下。”
蕭曼愣了片刻,目光也盯着屍身的心口,很快,就見那極不自然地扭動一下,當即就面色大變,如臨大敵一般站起身,順勢也将身邊緊挨着的秦恪也拉着一同往後退開。
“驗官?”秦恪有些詫異地望向她。
“可能是蠱蟲,大家小心。”她一臉鄭重。
可就在她開醫箱準備尋些有用的物件時,張珪的屍身忽然彈坐了起來,死魚般凝滞的眼卻突然一凜,口唇微張,“噗”的将一團物事噴向她的臉面!
秦恪看似下意識地動作,一個擡臂,就将衣袖擋在她的面前。
秋子欽此刻也已将寶劍出鞘,一個劍花就挑開了那朝蕭曼洶湧而來的蟲子。
從不曾經歷過這等陣勢的蕭曼,雖是被吓得不清,可看清那蠱蟲的樣子之後,倒是不由眼前一亮。
曾經只在古籍上讀過的東西,這會子居然就在自己面前!
有心想要活捉,但此物需要寄生在活體裏,離開寄主不消盞茶工夫就會化作一灘水。
所以這念頭也只在腦子一閃即逝。
“別讓它靠近,過一會兒它自己就化成水了。”
蕭曼盯着那還在掙紮的蟲,只覺腔子裏的那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那蟲兒似是及不甘心,明明面前就有三個活生生的血肉,可就是怎的都夠不着……
“嗞——”
伴随着一縷白煙和惡臭,蟲兒化成了一灘姜黃色的膿水。
但不等他們稍稍松口氣,那邊,張珪的屍身又起了新的變化。
原本還栩栩如生的臉,此刻已經塌陷了進去,只剩下一層皮骨,不用說,屍身也發生了同樣的變化。
蕭曼忽然又想起一事,當下偏過身子,伸手就去拽秦恪的胳膊。
“有沒有事?可有哪裏不舒服麽?”
若不是他幫自己擋了那一下,這會子,自己面容毀了倒是小事,成了下一個張珪倒是無法可逆。
瞧她這般緊張自己,秦恪眸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我沒有碰着,多虧了差官功夫了得。”
言語間竟是将功勞都推給了秋子欽。
聽他這般說,秋子欽素來沉靜的眸也不禁泛起微瀾,再看他時,更是覺得此人的心思叫人揣摩不透。
“我哥要是出劍慢一點呢?”蕭曼不由皺眉,心裏滿是後怕,忍不住道,“你們讀書人是不是腦子裏整日想的都是些舍身為人啊……”
“休得胡亂說話!”
急沖沖趕來的蕭用霖,一到這裏,先入耳的便是女兒的這番話,當下長嘆口氣,眼色溫和地對秦恪道:“她這性子……還望秦解元莫怪責。”
秦恪倒并未斂着眼中的笑意,他拱了拱手:“蕭寺卿言重了,驗官是一副熱 * 心腸,小生敬之都猶恐不及,又怎會怪責。”
蕭用霖又寒暄了兩句,秦恪進退有度,自然也不好繼續打擾,于是行了一禮便回了西廂。
轉身走出長廊的那一瞬,他面色峻沉,眼中那點笑也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森森寒意。
回到寝舍,便厭棄地将身上那件襕衫扯下,似乎這般還不夠,那股子難聞的味道依然還在鼻尖萦繞似的,讓他異常難忍。
于是點了香,備了浴水。
溫熱的水浸過肩頭,沾染在身上的微塵異味仿佛都漂淨了。
但不知怎的,今日這香聞起來,他怎麽都不覺滿意,緩籲了口氣,向後半仰半靠着,卻憑空生出個莫名的問題。
她用的是什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