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有一個朋友……
秦恪的臉上揚起春風和煦的笑,目光卻千絲萬縷地纏在她身上,但他懂得分寸,只一瞬,很快就收斂了目 * 光。
“多謝驗官。”
他微笑着道謝,聲音溫柔得讓蕭曼耳朵尖尖火燒似的發燙。
蒙着面巾的臉此刻竟是熱得不行,但她還是四平八穩地清了清嗓子,接口道:“秦解元,你知道什麽但說無妨,是不是與本案有關,回頭我……嗯,蕭寺卿自有定論。”
“是啊,敬忱兄,你昨夜究竟瞧見了什麽?”周邦烨也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撺掇着。
秦恪斜眸暗觑了他一眼,旋即很快便又望向蕭曼,若有所思。
“昨夜我在讀書的時候,有人來過。”
明明是很平淡的口氣,但此刻從他嘴裏說出來,仿佛還牽着一絲積郁難消的悵悵……
“什麽人?”來的肯定不會是書院裏的人。
他輕蹙着眉,搖了搖頭:“只記得當時窗子被風吹開,我正起身要去關窗的時候,便覺一陣目眩,等再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地板上都是腳印……”
“你點查過物件麽,可丢了什麽,或是多了什麽?”不等他說完,蕭曼就心頭一動,忍不住插口。
“都清點過了,沒多也沒少。”
“那就怪了……”
蕭曼覺得納悶,難道是沒有找到想要的?可一個家世清白的書生,他會有什麽東西被人被惦記上了?
正疑惑不解的時候,只聽得一聲輕笑。
她詫異地循聲望去,就看周邦烨毫無窘色地清了清嗓子說道:“敬忱兄,明明有多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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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挑眉,面露不解地看他。
對方挨近了兩分,微側着頭,低聲說了兩個字“鞋子”。
雖然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但站在旁邊的蕭曼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鞋子”不出意外,應該就是昨天自己落下的那雙皂靴了。
正尴尬不已的時候,就聽秦恪道:“不是。”
“啊?不是?”周邦烨一愣,顯然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當下更覺一團霧水,“可那鞋也不是敬忱兄你的啊……”
秦恪眸中含着笑,眼梢輕挑,看了下蕭曼,才不急不緩地說了句:“是一位朋友忘在這兒的。”
“哦,原來如此,就說呢,素來有潔癖的敬忱兄,房裏怎麽會多了雙別人的鞋。不過,我更是好奇了,能讓敬忱兄連潔癖都忍了的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啧,有機會,一定要給我引薦一下……”
“有機會吧,我那位友人平日裏比較忙。”
雖然這忽然生出的枝節被秦恪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但接二連三被當面提起,蕭曼還是窘迫得都有些站不住,唯一慶幸的是,她戴了面巾。
不過,原來他竟然是有潔癖麽?
她忍不住好奇,垂着眼順勢就往他鞋子上瞄。
此刻他穿的是雙素白的布錦鞋,幹淨得讓她懷疑是不是連鞋底也是纖塵不染?
再瞧旁邊的周邦烨以及自己,腳趾忍不住在鞋襪裏縮了縮,只恨穿的是公服,壓根兒就沒地讓她藏鞋子。
這會子,她也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他進屋的時候會換鞋子。
“驗官,有件事, * 不知當問不當問?”
她正神游四海的時候,他又開了腔,語聲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蕭曼當即收回紛亂的神思,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秦解元請說。”
“書院裏外的官差有沒有人留意過?”
“對呀!咱們書院這些日子不都裏裏外外都是衙差麽?怎麽那麽大個人跑進來,都沒人知道麽?就算是輕功了得,飛進來的,那也不至于瞧不見吧。”周邦烨更是來勁了,說完這話,還一臉求解惑地看向蕭曼。
“衙差那邊已經有人去問了。”她繼續又問,“秦解元,你還記得你醒來的時候,是幾時麽?”
“應該是三更,那時候正好在敲更。”他答得極為肯定。
蕭曼暗自記下,只希望秋子欽那邊能從那些衙役口中撬出信兒來,在這麽多官府衙差的眼皮子底下“飛”進書院,身份絕對不一般。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表兄駱憶川,還有那一身雨水的氣息和苔藓。
但很快又暗笑自己的想法太過離奇。
無論是現實還是夢境中,那位表兄雖會些拳腳功夫,對付一兩個市井潑皮還行,但飛檐走壁的話,确實有些太勉強了。
“李文宣在書院中風評如何?”她問着就從公服裏掏出個小冊子,還有一支炭筆。
周邦烨和秦恪相視一眼,似乎都沒想到她竟會這般鄭重其事,當下也收斂了笑,一本正經作答。
“我來書院時候不長,對李兄并不了解,但似乎并沒有聽到過任何關于他的流言蜚語,風評應該是不錯的。”
先開口答話的是秦恪,說起這個李文宣,他還真就沒什麽印象,平日裏也不顯山漏水的,要不是那天他和張珪打架,他還真就差點忘記了這號人。
“唔……這個……”周邦烨有些為難地欲言又止。
像周邦烨這樣的官家公子,蕭曼見過太多了,不是膽小怕事,就是狂傲自大,她也沒看他,只一邊記錄着秦恪的話,一邊說道:“周公子莫擔心,這些只會給蕭寺卿一個人看,旁的人不會知道誰說過什麽。”
真的?
周邦烨滿眼疑惑,下意識就看向秦恪。
秦恪在他肩頭輕拍了下:“蕭寺卿和驗官都是重證據實的人,龍川兄難道還不信?”
這話幫襯得恰到好處,蕭曼不着痕跡地沖他微微颔首。
同樣都是讀書人,這腦筋和眼色還是千差萬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話起了效用,周邦烨深思了一會兒才說道:“李文宣三年之前并不是現下這般性子,那時候他樣樣都愛占盡風頭。當時書院裏的人都怕得罪他們。”
“他們是?”蕭曼筆下不停。
“哦,東陽三公子麽,吳鴻軒、李文宣和張珪,呵呵……什麽三公子,簡直就是山大王,沒有家世背景的,在他們面前全都得跟狗一樣,若不然,能不能熬到進考場都不一定。也不知是不是他們三人壞事做盡,老天都瞧不下去了。”
聽到這裏,蕭曼 * 不由擡眸看了他一眼。
他眼神倒是坦蕩。
“後來連着有月餘,他們三人都沒有來上課,說是染了病,但是再回書院的時候,李文宣就與另外兩個不往來了,性子也變了。”
說到這裏,周邦烨又啧了一聲:“說起來吳鴻軒和張珪的性子也與之前略有不同,怎麽說呢,就像是惡霸忽然改邪歸正了,不過麽,大家也因此沒有再被欺負,倒是樂得高興。”
蕭曼在三年前那裏圈了一下,這估計是這件案子的一個扣,只要解開這個扣,所有的事情應該都能被抽絲剝繭。
“對了,前天張珪和李文宣還在魁星樓打起來了,書院裏的人都瞧見了!是吧,敬忱兄。”說到這裏,他又将話頭抛給了秦恪。
秦恪聞聲颔首,轉而望着蕭曼:“前天晚食的時候。”
記錄好這些,蕭曼心中更是篤定,三年前,吳鴻軒、李文宣和張珪他們三人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麽。
“說起來,張珪的寝舍就在李文宣對面吧?就在東廂最裏頭,平時除了他們自己,根本就沒人去。”
蕭曼不由皺眉,這周邦烨的心思,她大約是能猜到的。
不過,也無可厚非,以目前所了解的情況,表面上看起來,張珪确實挺有嫌疑的,但她卻知道,兇手絕對不是張珪。
兇手應該是一個特別能隐忍的人,而且心思缜密,頭腦冷靜,在人群中也是毫不起眼。
而張珪,一個無時無刻都想占盡風頭,喜歡活在別人豔羨目光中的人,顯然完全不符合這些條件。
想到這裏,她忽然有了個猜測。
“你們今日可曾見過張珪?”
沒想到她會忽然問起這個,秦恪眸中略帶驚訝,但在看向她時,發現此刻她的眼眸清透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
“我沒注意。”周邦烨是一臉地理所當然。
“先前有衙差來問過,他應該也在寝舍。”秦恪道。
蕭曼點點頭,既然之前衙差找過張珪問話,那這會子,自己也就沒必要去了,她收起冊子和炭筆:“有勞二位了。”決定接下來便去會一會住在東廂的其他人。
“驗官。”秦恪跟着她起了身。
“嗯?”蕭曼回眸看他,不知他這時叫住自己有何事。
秦恪一笑:“我在此叨擾龍川兄多時,恰好驗官來了,所以就想請驗官送我回去,不知驗官可方便?”
這一個“送”字,讓蕭曼不由唇角上挑。
“好。”她幹脆利索地應了。
秦恪也不覺尴尬,跟着她前後前出了門,正準備去西廂的時候,就看蕭曼忽然停住步子,扭頭望向身後:“李文宣住哪邊?”
本以為他會指給自己,但半晌才聽他帶着些歉意,低聲道:“我甚少來這邊,并不清楚。”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想起他在書院的際遇,這倒也在情理之中。
随即,兩下裏一陣沉靜。
蕭曼正想說些什麽緩和一下忽然有些尴尬的氣氛,就聽到後面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
她 * 一愣,看向秦恪,發現他也正望向身後的寝舍。
緊跟着,就看後頭一間寝舍的門被人從裏面撞開,而在那人撞開的一瞬間,就撲倒在了地上。
蕭曼和秦恪二話不說,當即就奔了過去,将那人翻身過來看時,發現居然是已經斷了氣的張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