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糟了,是心動的感覺
蕭曼後半夜才睡着。
迷迷糊糊,似夢非夢,許多人影不停地在眼前晃蕩。
早逝的母親,夢裏掘墳的人,吳鴻軒和王晉雲,還有那個白發白袍的人……
忽 * 然間所有的影子又都消失了,四下裏空無一物,像把她鎖進了混沌裏。
驀地裏有只手搭上肩膀,吓得她一個激靈。
回頭時,見秦恪緊貼在背後站着。
垂睨的目光滿是玩味,唇角也挑着陰鸷入骨的笑,和原先溫潤如玉的樣子相判若兩人……
蕭曼覺得身子猛地向下一陷,睜眼的同時聽到小婢在紗帳外一聲接一聲地叫着自己。
她也分不清是被叫醒的,還是被吓醒的,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剛撩開帳子就被天光晃得眼發花。
“娘子,秋官人已等候多時了。”
小婢沖外邊招手,當即就有人端着熱水巾栉過來。
她只覺頭腦還有些昏漲,接過水來漱口的時候,眼前似乎還有昨夜蹭來的苔藓。
拿手巾溫臉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鼻尖上有些疼。
讓小婢取銅鏡來看,才發現上面居然長了一顆紅撲撲的熱瘡,雖然不大,但就長在鼻尖尖上,異常顯眼。
蕭曼瞬間醒了神,開口想要小婢去拿面巾,但莫名其妙就想起了秦恪的話,這熱瘡捂不得。
啧了兩聲,把心一橫,索性不管了,收拾好之後便飛奔下了閨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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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大事,父親絕對不會讓秋子欽來尋自己。
難道是王晉雲的屍首找到了?畢竟,如果是活人的話,也不會找她過去。
她心裏琢磨着就見到了肅然立在大廳中的秋子欽。
“哥,什麽事?找到王晉雲了?”
“不是。”
蕭曼一愣,正想再繼續問,就聽駱憶川的聲音也在大廳裏響起:“王晉雲是誰?失蹤了麽?”
剛才來得急,倒是把這人給忘了。
“再要緊的事,不是還有官府麽,表妹昨夜休息得遲……對了,表妹今日想吃什麽糕點?芙蓉酥好不好?”
駱憶川望她一笑,仿佛昨天的種種都不曾發生過,他們依然是正在等婚期的青梅竹馬。
蕭曼面上雖然依舊帶着笑,但眸中卻已是止水無瀾的平靜。
“多謝表哥,只是……”
她靈機一動,沖他指着自己的鼻尖:“你瞧,生了熱瘡,估摸着得好些日子沒法子吃糕點了。”
說完也不看他表情,當即對秋子欽道:“哥,咱們快過去吧,莫要耽擱了正事。”說着便擡步直接往外走。
秋子欽應了一聲,也漠着眼跟在她身後。
駱憶川負手挑眉,饒有興味地盯着他們二人遠去的背影。
·
雨終于停了,堆疊的濃雲間透出幾線光來,像是要将這漫天的陰郁徐徐扯破。
蕭曼在去東陽書院的路上才知道,那裏又死了一個人。
偏巧這人的名字她昨日才聽說。
如果是簡單的死因,父親怕也不會讓秋子欽叫自己過來。
此時,整個東陽書院出乎意料的沉寂,山門外更是被衙差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
本以為裏頭也跟上回一樣,會圍滿看熱鬧的書生,可繞過影壁之後才發現書院裏頭所有的樓閣全都門窗緊閉。
“驗官來了!”
正恍惚間被人喊了一聲“驗 * 官”,不知怎麽的她便想起了那人。
但眼下并不是他,而是來接引的衙差。
“這一次的屍首透着邪門……看上一眼,這輩子怕是都忘不了……”那衙差滿眼的驚魂未定。
蕭曼開始若有所思,快步跟着他朝竹林那邊走去。
父親此刻也在,面色也是從未見過的凝重。
見她來了,只低颌朝身後一瞥:“去瞧瞧,看是怎麽回事。”
她應了一聲,繞到後面,先深吸了一口氣,才朝地上的屍體望過去。
死的果然是一名書生,身首異處,瞧上去似乎并沒有哪裏不正常,但總有些不協調也不合常理。
用面巾包了口鼻,再取細棉掌套戴好,這才走過去,俯身蹲下去檢視。
按照屍身的僵化程度推測,死者遇害時間應該是四個時辰之前,除了脖子的切口,其它各部并未見傷。
只是這切口整整齊齊,也不是普通刀劍所造成的切口,而應該是極薄極快的利刃,在死者死後切斷了頭顱,才能弄出這般嚴絲合縫的切口。
那麽究竟是怎麽死的?
帶着疑惑,她又去檢視了頭顱。
饒是先前有了些準備,可看到那頭顱的樣子時,她心頭仍不禁突地一跳,也明白了為什麽會“邪門”。
這顆頭顱睜着眼,挑着唇,滿臉堆笑。
這“笑臉”像極了紮紙鋪裏畫好的紙人臉,同樣是森白的面,無神眼,僵硬卻又詭異的笑,唯一不同的便是少了頰邊的兩抹胭脂。
她用手在唇角和雙頰上,順着肌理輕輕按壓,卻是秀眉輕蹙。
“雨是何時停的?”她忽然問。
“似乎是寅時末。”蕭用霖在旁應了她的話。
蕭曼從秋子欽手上接過醫箱,從裏面翻出個扁圓的漆盒,打開蓋子,裏面是白色的粉末,拿小銀匙挖了一匙放在空盞中,然後從一只瓷瓶中倒出些微稠的汁液調勻。
再取一支宣筆,蘸着這些汁液就抹在那頭顱的嘴角和雙頰邊。
抹好之後,她又剪了兩張特質的紅紙貼在上頭。
很快,那紅紙上就浮現出兩道暗色的指痕。
為何兇手要刻意将屍首擺弄出“笑容”?
蕭曼猜測多半應該是為了掩飾他真正的死因。
她歪着頭,盯着那頭顱和屍身沉默不語,好一會子才想明白剛才自己第一眼見到時,為何會生出不協調的感覺來。
當即伸手在頭顱還有屍身的四肢、脊背和兩肋間輕輕按壓,發現其中骨骼竟有多處碎裂。
原來如此……
只要所有人都被“笑容”吸引,那麽就會忽略其它地方。
“爹,這屍首是被人從高處丢到這裏的!”
話音剛落,蕭用霖便擡頭朝魁星樓望去,雙眉緊蹙:“看起來,兇手應該還在書院裏,子欽,你再去仔細問問昨天夜裏在書院裏當差的衙差,看看可有什麽遺漏的。”
這些日子,東陽書院一直都由官府衙差把守,別說是高處抛屍,就是半夜三更到這竹林裏來,也定會有衙差留意到。
“曼兒,你 * 随爹再逛一逛這魁星樓。”
蕭曼應聲點了點頭,就算兇手再狡猾,手段再缜密,也一定會在不經意間留下線索。
父親說“逛”魁星樓,但并不打算興師動衆,上了二樓之後,就讓她沿着東邊的長廊去了那頭的寝舍。
而蕭用霖自己則是去了魁星樓的頂層。
蕭曼已去過西邊廂舍兩次,這頭一回來東廂,難免會在心裏與西廂作個比較。
東廂雖然地勢沒有西廂高,但明顯比西邊多了好幾間廂舍,唯一相似的,這裏也是獨人獨寝。
按父親的要求,蕭曼開始依次挨個敲門問訊。
靠近長廊的那間寝舍很快就有人開了門。
“打擾了,大理寺問案。”她漠着眼,擡手示了下牙牌,一副衙差辦事的模樣。
“唔……”
“驗官?”
驀地裏聽見秦恪的聲音,她着實愣了:“秦解元你怎在這兒?”
“一早就來了,本是與龍川兄一起研究碑帖的,不曾想……”秦恪看着她,笑得溫然和煦,目光移轉,又看向旁邊的周邦烨。
接着他的話頭,周邦烨有些埋怨道:“可不是麽,哪知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山長就讓咱們都不要挪動,等着官府來問案。”
蕭曼了然地微微颔首,心道這山長倒是在無意間幫了忙。
“昨兒夜裏,你們有聽見或是瞧見什麽?”她一邊問,一邊打量着秦恪和周邦烨。
“這倒不曾注意過,也不怕人笑話,我這人向來都是一沾枕頭就着,昨夜大雨,哪兒都沒得消閑,于是晚食之後,臨了會兒碑帖就睡了。”
周邦烨說話間,人已經走到了書案前,翻出幾張宣紙:“你瞧,就這些,因為總臨不到妙處,所以一早就去求教敬忱兄了。”
蕭曼瞄了兩眼,确實正如他說的,臨得少了些神韻。
她不由自主将目光瞥向一邊,便望見秦恪雙眉微鎖,目光有些漫無目的地垂睨着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秦解元可是想起了什麽?”看着樣子,說沒事,怕是誰都不會信。
秦恪恍然回身,兩下裏與她默然對望。
蕭曼滿心期待,可他瞥眼一垂,又皺眉搖頭:“應該不會是……”
“敬忱兄,你是瞧見什麽了?”還沒等蕭曼說話,旁邊的周邦烨竟搶先開了口,“大理寺的人都在這裏,敬忱兄真撞見了什麽,只管說,說不定就可擒住真兇,以慰李兄在天之靈。”
這番慷慨激昂的言辭,聽得蕭曼忍不住在面巾之下撇了撇唇。
秦恪一笑:“應是我個人的事,與李兄和此案該是無關。”
他的話才剛說完,蕭曼便立時接口道:“可萬一有心懷叵測之徒又想借此嫁禍于你呢?”
秦恪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麽說,眸中有一霎的怔愣,望着她的目光也盈起一層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