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翻車技術哪家強?
蕭曼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勸父親點頭答應退婚,沒想到竟惹出這個誤會來。
她當然沒生出過這個心思。
但那話戳進耳中之際,臉卻不自禁地有些熱,仿佛真被說中了似的。
當下先把臉一拉:“爹,你說什麽呢!除了公事 * 以外,我平日裏從不出府門一步,人都不見幾個,上哪找中意的去?”
蕭用霖:“……”
蕭曼說完回過味來,也覺得這口氣是在跟父親埋怨。
于是又找補一般趕忙拉着父親的手臂央求似的搖晃:“娘當年傳下衣缽,不就是盼着我憑本事為爹分憂麽?”
她一邊說着一邊仔細觀察父親的臉色。
果然把娘搬出來之後,他眼中的柔色多了幾分。
“爹,從小到大我也從來沒求過什麽。這回就當求了,終身大事就讓女兒自己做主好不好?若是真尋不到合意的,我幹脆就不嫁了,跟着爹洗冤禁暴,不比圈在深宅大院裏快活?”
蕭用霖苦笑着嘆了口氣:“爹也護不了你一輩子,女兒家總歸是要嫁人的……再者,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像自己心裏想的那般十全十美,還偏巧叫你遇上了?況且悔婚對女兒家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你這輩子可就命苦了。”
“這輩子要是所托非人,才真的命苦……”
她這話說得真情實感,仿佛是真經歷過千般萬般苦,不由讓蕭用霖愣住,望着女兒怔怔不語,不知在思慮什麽。
“娘從前也是跟在爹身邊驗屍驗傷,你們親親愛愛十幾年,可曾生出過一點膈礙?可見真心人還是有的,我要尋的就是這樣的。”
“說自己的事,怎麽扯到爹娘身上來了?”
蕭用霖眼帶責備,半晌長籲一聲,才恢複溫然含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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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說了,這事要從長計議,你也要謹記,不許再這麽任性妄為。”
到底是親爹爹,最能體貼女兒的心意,表面上什麽都沒答應,可私底下口風已經松動了。
有這句話在,便都容易多了。
蕭曼這樣的結果還算滿意。
“對了,你來時要說的是什麽事?”只要與案件有關,蕭用霖必定是記在心上的。
蕭曼也不瞞着,将自己從秦恪那裏聽來的一五一十都說給了父親知道。
蕭用霖狹眸捋須:“爹回趟衙門,你自個兒在家好好歇着,不要亂跑。”
父親出門的時候,天已經全然黑了,幾聲悶雷過後,大雨就澆了下來。
蕭曼此刻也沒了繼續鑽研解屍的圖集興致,突發奇想地想在夜雨中散散悶。
拿着傘興沖沖地下了樓,後頭的花園子走了一圈,便順着廊道轉進前院,卻驚奇地發現兩邊的廂房都亮起了燈燭,駱家這次随行的仆厮都在那歇着,可唯獨主廳那間廂房一片黑咕隆咚,表兄駱憶川似乎根本就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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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天地交融成整片的灰暗,申時未久便沉得像夜。
檐下的風燈才剛點亮便浸了水汽,氲騰騰的愈加顯得發昏。
東陽書院外值守的差役縮着脖頸子打寒噤,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的時候,忽然遙遙望見前面閃出一個模糊的影子,正冒雨策馬朝這裏飛奔而來。
這天氣不乘轎子,也不撐傘,光瞧着就知道非同尋常。
那一騎來得也極快,須臾就到 * 了山門前。
衙差撐着傘,不耐煩地上前攔止:“幹什麽的,不懂規矩麽?”
駱憶川稍稍揭起兜帽,卻沒下馬,撩開外氅的袍擺,露出玉帶上的牙牌。
那衙差是眼亮的,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小的不知,上差恕罪。”
“不要張揚。”
駱憶川走得極快,說話間,人随即縱身而起,一陣風似的從影壁上掠過,足尖輕點,幾個起落就到了魁星樓的檐脊上。
他也不走旁邊的梯道,踏着長廊頂,落腳在西廂寝舍的房檐上,翻身躍下,擡手在窗格上輕敲了三聲。
聽到裏面傳出低低的應聲,這才推開窗扇,蹿身而入。
房內一片寂然,他也沒敢出聲,将窗掩好,這才撩開兜帽露出臉,單膝跪下去。
“錦衣衛京畿鎮府司千戶駱憶川,拜見主上。”
語聲雖不響,但吐息間卻好像帶起了一陣風,書案上那盞油燈的火苗竟扭扭地搖晃起來。
秦恪擡手護了護燈芯,翻過一頁書,恍若未聞似的繼續讀。
“主上?”
“怎麽這會子過來了?”
秦恪終于開了腔,跟着略帶不耐地把書本順手一撂,才狹眸瞥向對方。
“在下收到消息,吳仲漣那老兒暗中使人在查主上。”
“就這事兒?那他的人都查到些什麽?”
秦恪像是渾不在意,半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案上輕輕地叩擊着。
“回主上,若不是主上現身,憑咱們錦衣衛的手段都不能探個究竟,他自然是什麽都探不到的,不過這吳老兒有些幫手,目前也沒瞧出對頭是什麽人,像是有些本事。”
是什麽人,這還用問麽?
現下能摸到這條線上,還有膽子對付自己的,除了那位還能有誰?
秦恪輕呵了一聲,眼垂着案面,那手反而敲得更加自得其樂。
“能想出臨我的字來嫁禍這種爛招,确實是好本事呢。”
秦恪說着眉眼一挑,輕笑:“既然吳閣老有這個興致,咱們自然要奉陪,要是半點信兒他們都打探不到,那就不大好了,回頭這臺子戲也就不那麽好看了。”
“還有一事,今日在下是從蕭府來的,蕭用霖似乎對此案胸有成竹,不知主上……”
駱憶川一邊說着,一邊暗觑臉色。
卻見他只是一臉平和,連眉梢也沒動一動,還真像在聽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秦恪睨着駱憶川,忽然似笑非笑地一呵,語氣便變得有些玩味:“照這麽說……你今日可不該來啊。那父女兩就算沒有火眼金睛,可也不是輕易好糊弄的。”
這種提點裏暗藏的意思,就不像剛才那麽難琢磨了。
駱憶川不假思索地當即應道:“在下是奉令前來接應主上,刀山火海也不得有誤,區區嫌疑更不在話下。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妥貼,也就真不用再當什麽差事了。”
短短幾句話既表了忠心,又顯了本事,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秦恪像是終于滿意了,睨着伏在地上身形矯健的人,唇角微撩:“這便 * 好,你起來吧。”
駱憶川這才正身站起來:“主上若有差遣,便請吩咐。”
“不急,來日方長,要是真用得着的時候,我這裏自然不會跟你客氣。”
秦恪已經半轉過身,留給駱憶川一個連眼角也沒瞟過去的側影,說着又想起什麽似的勾勾手指,讓他湊近。
“不過麽,你那位蕭家表妹很有些不尋常,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凡事還是多留幾個心眼。”
……
駱憶川撐傘回到蕭宅的下處時,搭眼就瞧見兩邊的廂房一片漆黑,只有不遠處的閣樓上還燈火通明。
這麽晚了,蕭家表妹還沒歇息?
他站在廊下朝那邊怔望了半晌。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臨走時在那人屋子裏瞧見的那雙帶着泥污的皂靴。
也不知是為何,當時乍一看到這雙靴的時候,想起的就是她。
只是他想不明白,她的靴子為什麽會遺落在那人的屋子裏……
正漠着眼要回廳堂的時候,遙遙的,那邊閣樓上的門促然而開,裏面的燭光一下子湧出來。
駱憶川下意識就停住了腳步,擡眸望過去。
就看表妹一襲紅衫,手上似乎還捏了個森白的骷髅頭,夜風吹起她如瀑的青絲,這畫面說不出的詭異。
“表兄這麽晚了還出去麽?”
這要是一般人瞧見了,頂多是心裏有疑惑,但也不會這般直截了當說破,但他這表妹還真不是尋常人。
“忽然嘴裏沒味兒,溜出去尋了些點心吃,順便帶回來叫你也嘗嘗。”
駱憶川幹笑着,擡手晃了晃手上那幾袋油紙包。
內外城門早就關了,哪裏還有點心賣,再說也不至跑到将近子夜才回來。
蕭曼是個遇事最愛剖根究底的性子,所以現在對方越是撒謊掩飾,她就越想知道真相。
“多謝表兄,我夜裏讀書久了,腹中倒是真有些餓了。”
她說着便從閣樓上轉下來,打着傘,徑直朝他這邊走去。
駱憶川:“……”
蕭曼到時并沒去拆那油紙包,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裏頭裝的是棗泥糕。
“這個是家裏點心房自己做的,原先想着帶些過來,誰知臨上車時又忘了。”
在她瞧來,他這話表面上沒什麽破綻,但一個大男人出門還想着帶不帶點心,按照這位表兄一貫表現出來的性子,怎麽看都太過刻意了。
“表兄費心了,我很喜歡棗泥糕。”
她垂眸間,下意識就去打量他的鞋。
他的鞋上泥污反倒是不多,反倒是蹭了些苔藓。
長苔藓的地方大都陰暗潮濕不見日頭,這麽晚了,他去過的,會是哪裏呢?
手上稍稍一松,就看那顆骷髅頭骨碌滾到了駱憶川腳邊,還不等他彎腰,蕭曼就飛快将那顱骨蹭着他的鞋邊,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