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變臉
實話說,蕭曼打心眼兒裏早就跟這個表兄撇清了所有關系,可現在的局面和氣氛卻叫人不由自主地尴尬緊張起來。
她故作鎮定地清着嗓子:“他……嗯,方才無意間撿了只錢袋,故而問問可是這位郎君遺落的。”
“哦,原來如此,我還道出了什麽事呢。”
駱憶川臉上的異樣立刻雪融般化開,抖了抖手上的披風籠在她肩頭。
溫柔親近的舉動讓蕭曼渾身不自在。
瞥眼間,見那書生的目光似笑非笑,像看戲一樣在她和駱憶川之間打着轉:“不怕娘子見笑,小生今日出門并未帶有銀兩,又怎會失落錢袋?”
一句話把她堵得尴尬無比,“哧溜”縮回手,攥着錢袋子臉直發燒。
對方卻只抱了抱拳,便就此告辭了。
“什麽人,陰陽怪氣的,一點禮數都沒有。”
駱憶川皺眉搖頭,又好奇地瞅着她手上:“表妹,這不是你的錢袋嗎,難不成……你識得他?”
蕭曼正說不出的郁悶,好不容易逮到的機會,以為能打探出點什麽來,結果全被攪和了。
對這種笑裏藏刀的人她也懶得多說,把錢袋掖回懷裏:“之前辦得案子還有些蹊跷的地方,我先走了。”
在街尾轉彎的時候,秦恪朝來路回瞥了一眼,遠遠望見橋邊那兩個人還在糾纏。
男的陪着笑臉好言相哄,女的卻是半點不願搭理,一心只想脫身快走的架勢。
他蹙眉略停了停,然後悠緩着步子走進對面那家熱鬧非凡的酒肆,踏上樓梯的那一刻,溫文爾雅的微笑已經在唇角揚起。
“哎呀,到了,到了,總算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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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忱兄怎麽現在才來?可叫我們好等。”
“莫不是故意撇開咱們,自個兒尋什麽好事去了吧?”
幾名早到的同窗候在樓梯口,簇擁着把他迎進雅間。
秦恪見他們一個個瞧了好戲的得意樣兒,知道剛才的事八成被瞧見了,作勢抱拳致歉:“路上不巧,遇上些阻礙,累各位年兄久候,小弟稍時先自罰三杯為敬。”
有人當即嬉皮笑臉的接口道:“敬忱兄言重了,阻礙是阻礙,不過卻是美人相絆才對。”
一句話引得衆人起哄似的笑起來。
坐在旁邊的那名書生妄秦恪杯子裏添滿酒:“不瞞敬忱兄,方才我們可都在樓上瞧見了。啧,當真是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豈得有緣見呀!究竟什麽情形,不妨說來聽聽,免得大夥兒心癢癢。”
“對,對,那小娘子都跟你說了什麽勾心撓肺的話?哈哈……”其他人也都好奇地湊過來。
“這個,幾句渾話而已,不提也罷。”
秦恪有意閃爍其詞,等衆人催逼得緊了,才喝下那杯罰酒,不禁不慢 * 道:“也沒什麽,那小娘子叫住我問可是應考士子,然後便說自己有能測過去未來的本事,今科錄取的榜單她已經預知了。”
衆人本來都等着聽豔遇的細節,沒曾想卻是這個,意外之餘,眼珠子紛紛亮了起來,也沒人質疑真假,都異口同聲的追問:“後來呢?”
秦恪幹下第二杯罰酒,臉色泛起淡淡的熏紅:“諸位不也瞧見了,突然便有人來尋她,我想問也沒法子。嗨,興許就是個滿嘴渾話的瘋子罷了。”
衆人不約而同地撇起嘴,正覺失望,忽然有人接話道:“這事蹊跷啊,你們說,這會不會是鬼仙?”
席間先是一靜,跟着像熱油裏澆了瓢水,頓時炸了鍋。
“鬼仙?這,不會的吧!”
“難說,傳言鬼仙缥缈無蹤,我等士子要是有緣遇見,答上他三道問題,便能金榜高中,莫非……”
“怕也未必,這話傳得神乎其神,可也沒見哪個當真遇上啊。”
“嘁,沒見過那是無緣,鬼仙之說由來已久,要是空穴來風,早就湮沒無聞了。”
“可不是麽?既然沒人見過,誰敢說鬼仙就不會假托成女子現世?我剛才就納悶,光看那小娘子的容貌,哪一點像是塵世裏的人?”
“哎呀,以敬忱兄的才學,必然在一甲之內了,哪還用得着什麽福緣,偏偏像咱們這樣前程難測的,老天爺卻偏偏不肯垂青,你說氣不氣?”
正七嘴八舌之際,忽然有人嗤鼻子冷笑了一聲:“遇上鬼仙也未必是福,說不準倒是禍呢。”
“禍”這個字被他咬得格外刺耳,衆人不由都驚得一愣。
只聽他又道:“前些日子,吳閣老家那位仁兄好像也說遇上了鬼仙,這一連好幾天都沒見人,誰曉得是知道自己金榜題名,不屑再來咱們書院,還是被度化升天,位列仙班去了。”
拐彎抹角分明就是暗示人八成已經不在人世了。
衆士子面面相觑,有的懷疑,有的不信,亂哄哄的又吵了起來。
一直沒說話的秦恪這時已經喝完了三杯罰酒,借故方便離開雅間。
沿着長廊走到盡頭,挑開窗子閃身躍出,輕飄飄地翻過院牆,落在漆黑僻靜的巷子深處。
幾乎同時,樹後一個人影轉出來,單膝跪倒:“錦衣衛治下駱憶川,拜見……”
“罷了,別瞎叫。”
秦恪凜眸睨着面前家奴般恭敬的人:“錦衣衛?駱家可是京中名門,我這會子聽着還是不大搭調啊。”
“回……主上,小人辦的是暗差,外頭誰也不知道。”
駱憶川沒擡頭,眼皮微微翻着向上瞄,見天青色的襕衫袍擺垂動了下,然後一攢一晃地朝自己逼近。
“有意思。”
冷笑似的語聲飄過頭頂,寬袍大袖遮住了從牆頭上灑下的散淡月光,完全将他罩在陰影中。
“沒出什麽岔子吧?”
駱憶川耷下眼:“人還藏在林子裏,小的暗中派人日夜緊盯着,主上盡可以放心。只是 * ,要找的那件東西,暫時還沒……”
沒等說完,話就被截斷:“那東西我已經有眉目,你就不必管了,辦妥自己的差事就好。”
話到這裏該差不多了,駱憶川應聲“是”,正要起身,呵笑聲又從頭頂不沉不響地飄過。
“這麽着急走,那小娘子還沒消氣?”
果然,之前說巧不巧的“偶遇”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揭過去的。
駱憶川不由自主把頭壓得更低,視線裏只剩襕衫下擺的最後幾寸,還有那雙前尖高翹的雲頭履。
“回主上,她是大理寺卿蕭用霖的獨女,和小人是姑表兄妹,得其母親所傳,有一手驗屍驗傷的本事。”
“就這些?”秦恪玩味的語調分明透着不滿意。
駱憶川抽了下臉,撐地的手攥起來,語聲依舊平靜:“兩家有父母之命,訂過婚約。”
“這就是了。”
秦恪似笑非笑地轉過身,踱步走遠。
“沒別的意思,就是提個醒。大理寺蕭寺卿號稱斷案如神,這寶貝閨女瞧來也不是吃素的,小心露了底被揪住,你這暗差怕就不好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