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當晚,顧楚楚二叔伯家的二兒子顧長鞍帶着裝在竹筒裏的鐵板燒回了家。
他剛腆着圓滾的肚子邁入院門,那已經歇下的二叔伯和二嬸嬸在屋裏就聞到了那鐵板燒勾人的香氣。
二叔伯顧彥先被拿濃郁的香味饞得心癢癢,卻又不好在兒子面前表現得如此不穩重,便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妻子鄒氏,“去看看,老二是不是又亂花錢了。”
鄒氏也早被那香味饞得咽口水,丈夫這話正中她下懷,披了件外衣就趕緊快步走出屋門。
顧長鞍見鄒氏還沒睡,多少有些詫異,“娘,你怎麽還沒睡?”
鄒氏目不轉睛??盯着他手裏插着幾根竹簽的竹筒,沒好氣道:“你小子,怎麽還管到你老娘頭上來了?”
根本沒做錯事的顧長鞍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句,覺得莫名其妙,但又不敢頂撞鄒氏,只能低聲嘟囔,“我這不是關心你嗎?這還有錯了……”
鄒氏見他嘟嘟囔囔地嗓門更大了,“又在說什麽,成天嘟嘟囔囔的,沒個男人樣子!”也沒等他複述一遍,就趕緊問,“我不想知道,你肯定沒憋好屁!你手上的是什麽,是不是又亂花錢了!”
顧長鞍嘴笨,一急起來話說的更不利索了。
“我沒,我沒亂花錢,是吃的,都,都不到十文錢。”他比較胖,一着急就會出一頭汗,說完趕緊拿起一串豆角遞給鄒氏。
鄒氏早就等得迫不及待,根本沒聽他說什麽,見他遞過來,趕緊一把搶過就往嘴裏塞。
多汁的豆角和濃郁的醬汁在她嘴裏綻放,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滿足的笑意,還沒咽下去就趕緊問他,“你哪兒買的,還挺好吃的。”
顧長鞍見鄒氏不再生氣,趕緊說道:“就堂妹開的那個食攤。”
一聽這話,鄒氏眼睛突然瞪得和牛眼一般,想要将嘴裏的豆角吐出來,但是味道太過美味,完全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口腔。
趕緊嚼了幾下咽下後,惡狠狠地啐了一句,“我呸!還堂妹!你叫得挺親啊!她不還咱家的錢,還讓你娘我當衆出醜,你還去照顧她生意!”
“我死都不會吃她做的東西!你也不許吃!你看看你都多胖了,還吃!”說完便一把奪過自己兒子手裏的竹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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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鞍看着惡狠狠奪走自己鐵板燒的鄒氏,心裏甚是委屈。
顧長鞍:可是母親你剛剛已經吃了啊,也沒吐出來,真正沒吃的是我……
“你……我……”
鄒氏看他想要頂嘴,表情更加吓人,“你什麽你!我什麽我!你想幹什麽!吃了這晦氣東西,你還考不考功名了!還不趕快回房間溫書!”
顧長鞍終歸是敢怒不敢言,一聽這話更是氣短,只能在鄒氏發狠的目光下縮着肩膀弓着背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鄒氏見他回了房間,趕緊拿着竹筒小跑回房間。
她一推開門,二叔伯顧彥先已經披上外衣,點好蠟燭坐在桌子旁,滿臉不耐煩,“怎麽這麽久!”
鄒氏将竹筒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和二叔伯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對方心裏想的是什麽,她怎麽可能不知道。
她沒好氣道:“教訓了那小子一頓!不好好讀書,整天搞些有的沒的!還有你不就是怕在兒子面前丢臉,讓我當惡人!嫌我慢,有本事你去啊!”
被戳穿的二叔伯臉上一臊,立馬沒了脾氣,好言好語道:“娘子,別生氣!我這不是被這東西饞壞了嗎!”
說完那二叔伯就那起一串土豆往嘴裏塞,土豆外脆裏嫩的口感,讓他來不及咽下口中的一塊,就把串上剩下的三口一氣塞入嘴裏。
鄒氏見他吃得如此猴急,雖然自己也被饞得不行,但因為一想到上次那丫頭讓自己當衆出醜,就恨得牙齒癢癢的,翻了個大白眼,冷哼了一聲,“哼。”
二叔伯還以為自家妻子還在生自己的氣,滿口土豆還沒咽下,就含糊地哄道:“好了,娘子別氣了,快來吃這個,味道确實不錯,比咱縣裏最貴的萃華酒樓還要好吃些。”
鄒氏一聽這話更是來氣,白了顧彥先一眼,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從竹筒裏拿了一串玉米粒,吃了一口邊嚼邊說,“你要是知道這是誰做的,我看你還能不能吃得這麽香!”
二叔伯嘴裏的土豆還沒完全咽下,又拿起一串,敷衍道:“誰做的?”
鄒氏咬牙切齒地咬着玉米,“三房家的那個晦氣女兒做的!有錢擺攤,就是不還錢!”
二叔伯比鄒氏還是要精明些,吃着無比美味的鐵板燒,聽到這話根本不氣。
“娘子,你也別氣,你想想她這吃食做得這般不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鄒氏橫了一眼,吓得他趕緊改口,“沒有,沒有,沒有不錯,就還行,但是我看長鞍從小就愛吃,好吃的東西都是放在最後才吃,你見過他什麽時候把吃的能留到帶回家的?”
“這就說明她這吃食在夜市定是能賺到錢的,而且這不是還沒到還錢的日子嗎,我們子利那麽高,不虧的。”
鄒氏被他這番話順得妥帖,之前自己雖然出醜,但仔細想來那日她生意确實不錯,“你這麽說也不是沒道理,但多少有些晦氣……”
“哎呀,娘子你就別想那麽多了,就讓她辛苦賺錢,我們坐收漁翁之利便是。”說完這話,他手裏的串也吃了個精光,然後又拿起一串平菇。
想通了的鄒氏想要再吃一串,卻發現那竹筒空空蕩蕩,最後一串平菇在二叔伯手裏,他正準備放入嘴中。
鄒氏擡高了嗓門,“我就吃了一串!你怎麽都不給我留!你這人有沒有良心啊!”
二叔伯也舍不得自己手裏的平菇,便争辯道:“你剛剛不還說晦氣嗎!這串就讓我幫你受了吧!”
鄒氏又急又饞,口不擇言了起來,“我不怕晦氣!我命硬!”
但二叔伯也不打算松手,“好娘子,這串就讓我吃了吧,我喜歡吃這平菇!這就是個吃食,明天再買就是了!”
“你是要上趕着給她送錢嗎!”
鄒氏雖然饞的要命,但是也不想要自家的錢流到顧楚楚的口袋裏,便起身要從二叔伯手裏搶走最後一串平菇。
“爹、娘,老師今日……”
顧長鞍推開了他們房間的門,屋內滿是那鐵板燒誘人的味道,只見桌上的竹筒和幾根光禿禿的竹簽,而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嘴角占滿了芝麻和醬料正搶着最後一串平菇。
一想到自己花錢買的鐵板燒,饞了自己一路都沒舍得吃就被母親沒收,而且說着不許吃,但現在自己的父母卻吃得一幹二淨,甚至為了一串不值錢的平菇大打出手。
可想而知那鐵板燒究竟有多麽美味!
顧長鞍越想越委屈,一下子沒憋住大哭了起來。
“哇哇哇……哇哇哇……”他越哭越沉浸其中,哭聲一聲高過一聲。
他這一哭,聲音越來越大,二叔伯家的其他人全都被哭聲吵醒了。
大兒子顧長松披了件外衣跑到父母房間,一推門便聞到了那鐵板燒饞人的香味。
原本睡眼惺忪的他,瞬間睜開了雙眼來了精神,但聽着二弟的哭聲依舊心煩,“你能不能別哭了!多大的人了為了口吃的在這裏哭哭啼啼的!丢不丢人啊!我明天……”
但他話還沒說完,口水就突然從他嘴裏掉了出來,他臉色一僵,趕緊将口水吸溜了起來。
“吸溜。”
顧長鞍雖然哭得用力,但耳朵還是好使的,眼淚便大聲反駁道:“大哥你還說我!你還不是一樣被饞得流口水!”
顧長松氣急敗壞,指着對方的鼻子大喊道:“放屁!我那是說話說急了!才不是被饞得!我可沒你那麽沒出息!”
顧長鞍被罵,委屈得粗胖的手指絞來絞去,沖鄒氏求助道:“娘!你來評評理!”
全家都仰仗着顧長松那木工手藝過活,鄒氏根本不幫着自己只愛吃沒什麽出息的二兒子顧長鞍,開口便是,“你大哥又沒說錯!在這裏哭是什麽樣子!就為了口吃的,真是一點出息都沒有!”
“娘,你就是偏心眼!你剛剛明明就說堂妹做的吃食晦氣不讓我吃,但你和爹還不是吃了個精光!你就是個騙子!我讨厭你!”
顧長鞍完全是被逼急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鄒氏的臉面瞬間就挂不住了,抄起桌子旁邊的掃帚就往顧長鞍身上打,吓得顧長鞍趕緊往院子裏面跑。
“你個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鄒氏指着顧長鞍直追。
這一次顧長鞍不想認錯,并不似往日那般沒骨氣的邊哭邊求饒,而是奮力邁開自己笨重的步子。
鄒氏見他加快了腳步,氣更是不打一出來,“你翅膀硬了是吧!現在都學會頂嘴了啊!”
才六歲的顧長化被吵醒,穿着亵衣抱毯子從房裏出來,只見鄒氏拿着掃帚追着顧長鞍胖胖的身軀滿院子的跑,很是不解,扯着嗓子問道:“娘,你為什麽打二哥啊!”
鄒氏的嗓門也拔高了不少,生怕別人聽不見一般,“他活該要被打!”
而顧長松剛半歲的女兒也被如此大的動靜吓得驚醒,在屋內啼哭不止。
他妻子在屋內手足無措地哄着自家女兒,哄了半天都哄不住。
嬰兒的啼哭聲又尖又刺耳,劃破了寂靜的夜。
這一鬧,鬧得二叔伯一家不可開交、雞飛狗跳,一家子人上半夜根本就沒有睡成覺。
而這鎮子是藏不住事。
第二日顧楚楚剛到夜市支起大排檔,隔壁娘子便神神秘秘地沖她眨眨眼睛,低聲說道:“你知不知道昨天你那惡嬸嬸家鬧了好大一通笑話。”
一聽到事關自己那難纏的二嬸嬸,顧楚楚還是很願意聽這通八卦的,她挑了挑眉,“嗯?”
“不知怎麽了,你那二嬸嬸昨夜追着她那二兒子滿院子的打啊,吵得旁邊的好幾家鄰居都沒睡着覺。”
“你那堂哥也都到了娶妻的年紀了,你二嬸嬸也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一點也不為自家兒子着想,有這麽個惡婆母,誰還敢給她家說親啊!”隔壁娘子說完便搖搖頭、撇撇嘴。
聽完這話,顧楚楚心裏也大概猜到了那二嬸嬸為何會動那麽大的氣。
昨日晚上自己雖忙,但是那顧長鞍不僅光顧了自己的生意還主動跟自己打了招呼。
顧長鞍沒有任何惡意,對自己也客客氣氣的,還主動付錢,沒有貪一分的便宜。
顧楚楚不是随意遷怒于他人的人,還主動多送了自己這位“便宜堂哥”兩串鐵板燒,卻不想鬧出了這麽一通鬧劇來。
不知為何,她一想到顧長鞍胖乎乎臉上挂着憨厚的笑臉,多少有些同情他攤上了這個麽不講理的母親。
她心想,如果下次他再來,定是要好好請他吃一頓。
畢竟誰會不歡迎吃相饞人的食客呢?
作者有話說:
王境澤:誰也別想逃過我的真香定律!
(真香梗:出自《變形記》第八季之《遠山的抉擇》城市主人公王境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