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舊事
第37章 舊事
抱秋備好了安神湯,侯在竹苑院子裏,等姜嬈一醒,她立馬去端了煨着的安神湯送來。
齊曕從她手裏接了湯,正要進屋,墨雲從院外進來,叫了聲“侯爺”。
他神色嚴峻,快步走到齊曕身側,探身壓低聲音在齊曕耳邊道:“您命屬下查的事,唐城已經有結果送回來了。”
齊曕掃他一眼。
墨雲又附耳上去,略說了幾句,說完退在一側。
安神湯冒着熱氣,碗底滾燙,齊曕卻渾無所覺,他在門口站了會兒,目光盯着屋裏的屏風,上頭影影綽綽映出一個窈窈的纖窕細影。
“倚春。”齊曕将碗遞出去,“好好服侍公主喝下。”
齊曕和墨雲轉而去了書房。
墨雲禀道:“唐城的消息,已經查明,那日明華公主是聽聞汾舟衛将要屠城一事,故而溜出府去,見了一個少年,囑咐他從一條密道離開唐城。”
齊曕負手而立,背對着門,墨雲看不見他的神色,隔了會兒才聽見他問:“什麽少年。”
墨雲挺了挺背脊,言簡意赅道:“六皇子,姜琸。”
“你說什麽?”齊曕轉過身,狹長的眸子裏一道驚疑閃過,牢牢盯住墨雲。
墨雲沉了沉語調,一字一句篤定道:“明華公主見的人,是其皇弟,上殷六皇子,姜琸。”
這話說完,書房陷入一片死寂。
齊曕沉默了許久,久到墨雲忍不住擡眼打量他的神色,卻只能看見他面容凝重。至于眸中深意,卻是眼簾低垂,叫長睫投下的細密陰影蓋住,分辨不得。
默然良久,墨雲遲疑道:“還有一件事。”
“……說。”
“玄光門順着燕歸閣這條線查下去,還發現了上殷恪親王的蹤跡。”恪親王,即是姜嬈的三皇叔,趙焱。墨雲躊躇道:“恪親王與先昭帝只是結拜兄弟,非姜氏血脈,不足為懼,可是六皇子——”
話未說完,一梭冰冷的眼風已經掃了過來,墨雲立即噤聲。
半晌,齊曕道:“你先下去,這件事不要讓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那此前派去探查此事的人……”
“一個不留。”
一場大火,讓姜嬈在屋子裏歇了兩日。
這日,倚春和抱秋陪着她出門。閑逛了半個清河侯府後,幾人走到了竹苑附近。
遠遠能看見北苑一片斷垣殘壁,竟還是那日烈火過後的舊跡。姜嬈止了步子,驚訝問:“北苑沒叫人翻修嗎?”
倚春點點頭,只道無人翻修,別的話什麽都沒說。
姜嬈目光轉向她:“那現在齊老夫人住哪兒?”
倚春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好,只得沉默了片刻,抱秋便接過話去,斟酌道:“齊老夫人眼下住在菊苑。”
“菊苑?”
“是。”抱秋飛快地蹙了一下眉,“菊苑是侯府客居,但侯爺的為人公主也知道,清河侯府鮮少有客人上門,更遑論留夜,所以……菊苑那塊兒這兩年從未住過什麽人,日久失修,連打掃的人也沒有。”
姜嬈從抱秋微垂的眼簾看出了些深意,這才恍然,齊曕和他母親的關系竟差到這個地步。當初住在北苑只兩個老嬷嬷伺候,說是老夫人喜靜,現在想來,興許是齊曕囚禁了她。
如此,她火海救人的小算盤,豈不是打錯了?還白白被打暈一場?
思緒一轉,姜嬈想到什麽,驀地轉身,看向竹苑的方向——她已經有兩日沒怎麽看見齊曕了。
她一度以為他是忙着北苑的重建,可現在看,難道他是又不高興了,故意不理她?
“侯爺呢?”姜嬈問。
倚春答:“鳴婵聽赤風說,是去了玄光門。”
姜嬈急急邁開步子,往府門走,可沒走多遠,她驟然停下。
——對了,玄光門在哪兒?
夜裏齊曕回來的時候,姜嬈和往常一樣已經歇下。只是今晚,她沒睡着,而是裝睡。
齊曕有條不紊地沐浴,寬衣,上榻。
半個時辰後,姜嬈發了夢魇。
“火……火……救命,侯爺救我!”她呓語般斷斷續續喊着,一邊喊,一邊伸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像是在驅趕什麽,又像是努力想抓住什麽。
齊曕睡得淺,當即被吵醒。想起墨雲的話,他心裏一陣煩躁。
屠城之危,她有一條逃出生天的密道,卻只想着她那個便宜弟弟,竟是半點也沒想起他。
這女人如此狠心,當真還是當初哭哭啼啼生怕他死的小公主麽。
越想越不痛快,身側的人卻還在張牙舞爪地鬧騰。齊曕咬了咬牙,擡手,扯了被子往上一提,再一壓,眨眼就将某個不知真夢魇還是假夢魇的小玩意兒嚴嚴實實蒙了個徹底。
腦袋被蒙住,姜嬈人也懵了。
——這這這……這反應不對啊!是她叫的還不夠慘嗎?
整個人蒙在被子裏,姜嬈甚至忘了繼續假裝下去。要不是蒙她腦袋的那雙手半晌再沒後續動作,她都要懷疑齊曕是不是想幹脆捂死她算了。
就算他和齊老夫人有不可解的仇怨,她事先不知,他幹嘛生她的氣?
再者,原來他白日裏同她再如何如膠似漆,夜裏等她睡着,他就是這麽敷衍了事的!
齊曕心煩意燥,姜嬈亦氣血上湧,她甚至膽大包天地想着,要不索性趁着夢魇,打他一巴掌出出氣得了。
所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姜嬈一咬牙一擡手,剛要撲開被子——
手腕就被捉住了。
姜嬈一愣,小手微微擡着,僵在了身側。
齊曕睨她一眼,挾着小手往裏側一帶,将她整個人側了個身。随即,他欺身圍抱過去,大掌捉着她兩只手,禁锢在她懷前。
寬闊堅實的胸膛緊貼上來,襯得她脊背單薄嬌弱,下一刻,男人沉緩的聲音落在她頸窩:“公主,再亂動亂叫,臣就拿紅綢來再綁公主一回。”
……
第二日,齊曕又去了玄光門。
姜嬈被男人箍着抱了一夜,早起脖子疼得厲害,喚了抱秋幫她按捏。
拂冬進屋來的時候,姜嬈總算好了些。拂冬笑眯眯道:“廚房做了棗蓮茯苓湯,公主要不要喝一碗?”
“嗯……”姜嬈閉着眼拖長了聲音,“端上來吧。”
等拂冬送了湯來,姜嬈就叫抱秋下去歇着了,屋中只她和拂冬兩個人。
姜嬈便問:“可都打聽清楚了?”
拂冬用力點點頭:“打聽清楚了,赤風哥哥嘴巴不牢,纏着問一問他就告訴奴婢了。”
春夏秋冬幾個裏頭,只有年紀小的拂冬最單純,姜嬈只能讓她幫自己打聽齊老夫人和齊曕的舊事。萬幸,她不負所托。
她點點頭,示意拂冬說下去。
“公主,侯爺竟不是齊老夫人親生的!奴婢聽赤風說,侯爺的母親原先是齊老夫人的貼身婢女,齊老夫人有孕,她被老侯爺看中強行要了去,事後擡了姨娘。”
拂冬露出幾分痛惜的神情,接着道:“侯爺原先面容扭曲,是因為齊老夫人喂侯爺的母親吃了些不好的東西。後來……後來侯爺被老侯爺命人扔了,侯爺的生母也被一根白绫勒死了。”
姜嬈的眉頭已然緊鎖:“再後來呢?”
“再後來……”拂冬湊近些,“其實侯爺被丢棄後,遇到一戶好心人相救,僥幸活了下來。可沒想到,這件事不知怎麽被齊老夫人發現了。”
拂冬“哼”了聲:“那個老女人最恨別人背叛她,雖然是老侯爺強行要的人,可她不能對老侯爺怎麽樣,就把怒火全發洩在了侯爺和侯爺的母親身上。她找到侯爺後,一直将侯爺關在鄉下一個偏僻院子……”
拂冬壓低聲音,神色既憤怒又不忍:“那院子裏關了六七條瘋狗,那個老女人命人将人食和狗食混在一起喂,所以……所以侯爺十四歲以前,成日都要和狗搶吃的……直到後來侯爺自己想法子逃了出去。”
話說到這裏,姜嬈徹底呆住。
不說齊老夫人不是齊曕的親生母親,就算她是,做出這樣的事來,換了誰都要恨毒了她。
可她還救了那個老毒婦!要是她是齊曕,肯定要被氣死。
心頭駭然的波濤良久才平息,姜嬈想了一通,又問:“那既然侯爺回來襲爵奪了權,怎麽沒殺了那個毒婦?”
“這個……”拂冬眨眨眼,“赤風沒說。”
姜嬈:“……”
“不過……”拂冬将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湊到了姜嬈耳邊,“奴婢聽收拾北苑的人說,北苑裏除了兩個嬷嬷的屍體,好像還有幾具燒焦的野狗屍體。”
姜嬈怔住。
“公主?”
“……沒事。”姜嬈定了定神,“這些事,你切記不可再洩露給別人,就算倚春她們也不行。”
拂冬點點頭:“奴婢記住了。”
姜嬈垂眸,自言自語道:“原來火是齊老夫人自己放的,她想逃走……只怕她是早就備了助燃的東西,故意燒死了嬷嬷和那些野狗。”
“公主?”拂冬掏了掏耳朵,“您說什麽,奴婢沒聽清。”
“……沒什麽。”姜嬈凝神坐了片刻,将一應始末從腦海裏過了一遍。末了,她看向眼前單純的小丫頭,沉聲道:“拂冬,你幫我準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