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着火
第36章 着火
業已入秋,天末涼風蕭蕭,疾風卷着火舌打半空一滾,頃刻點着一排屋檐。
火勢比想象的還要大些,整個北苑外都涫着一層熱浪,仿佛随時要将人席卷進火海。侯府裏的人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忙作一團。
火光映着姜嬈的臉,在她眸仁深處竄跳,她問:“這火是怎麽燒起來的?”
倚春道:“侯爺愛潔,雖侯爺和公主不在的時候,府上也是天天打掃的,可底下的人曉得侯爺今日回府,生怕有什麽疏漏以至受罰,故而一早就全忙活起來了。齊老夫人喜靜,平素侯爺不準任何人打攪,哪曉得北苑好端端的忽然燒起來了,奴婢們都紮堆在竹苑左近,一時竟都未發覺。”
姜嬈眉頭緊鎖:“你們圍在竹苑,那北苑裏就一個人都沒有?侍奉齊老夫人的人呢?”
她們幾個來侯府還在姜嬈之後,倚春只能撿着從別的下人口中道聽途說的話來答:“齊老夫人喜靜,說是北苑裏慣常只有兩個老嬷嬷伺候。”
姜嬈越發覺得奇怪,就算只有兩個老嬷嬷,任誰發現火燒起來了,出院門喊一嗓子,一定能有人聽見,繼而幫忙救火,可怎麽府裏發現的時候,火已經燒的這麽厲害了?
火海裏,赤風出來了。
姜嬈收斂思緒,迎上前兩步問:“怎麽樣,找到人了嗎?”
赤風搖頭,臉色不大好看。他從往來救火的人手中奪了個水桶,兜頭潑了自己滿身,繼而一轉身,折回火海裏去了。
姜嬈望着他的背影陷入火光,心下的疑惑又冒了出來。火勢太猛,稍一靠近就燒得人臉熱,姜嬈退了兩步,回到原來的位置:“倚春,北苑可有小門?”
倚春不知,和抱秋一起攔了幾個侯府積年的舊人,得知北苑還有兩扇角門。
“倚春抱秋,你們兩個一起。”姜嬈轉頭,“迎夏,你和鳴婵一起,你們四人分別去這兩個角門看看。若找到齊老夫人,将人送過來。”
鳴婵本有些猶豫,可看火勢太大,又想姜嬈身在侯府,不會有什麽危險,這才和迎夏一道去了。
等這四人都走了,姜嬈才留意到身後還有個小拂冬,她正要叫她站遠些,卻看見她臉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拂冬,怎麽了?”
“奴婢……”拂冬咬了咬唇,“其實……其實奴婢前兩日貪玩,險些誤闖了北苑,意外發現,北苑後牆下,有、有個狗洞。”
“狗洞……”姜嬈胸口一跳。想了想她道,“拂冬,帶路,我去瞧瞧。”
火龍蹿得丈餘高,從北苑四牆上亮出它灼人的爪牙。姜嬈跟着拂冬往後牆去,很是繞了一程,這才到地方。
“狗洞就在那兒。”
姜嬈順着拂冬的手看過去,牆角雜草蔓生,看不出什麽,但有煙霭從牆下彌出,證實那兒确實有個洞。
許是後院偏僻,雖牆頭洩出一陣陣濃煙,但還沒有燒起來。姜嬈欲要靠近,被拂冬一把拉住,竟是動彈不得。
“沒事,這裏還沒燒起來,我去看看。”
姜嬈拍了拍小拂冬的手,朝那狗洞靠過去。後院尚感受不到熱浪的侵襲,她細查看了一番,确認牆下沒有人出來過的痕跡。
齊曕當年因為面容畸形被侯府遺棄,可齊老夫人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而他回府襲爵奪權後,還将齊老夫人頤養在北苑,這說明,他和齊老夫人之間還剩下幾分母子親情。
她若是想進一步獲取齊曕的信任,這倒是個好機會。
這樣一想,姜嬈心一橫,從狗洞爬了進去。
拂冬年紀小,是個沒主意的,她本想阻止,卻被姜嬈三兩句就說服了,但,她又擔心姜嬈出事,于是跟在後頭也從狗洞爬了進去。
一牆之隔,院內的煙塵大了許多,濃煙翻滾,嗆人得很。姜嬈剛擡手揮開一陣煙,就聽見身側拂冬一陣劇烈的咳嗽。
她忙幫拂冬撫着背順氣,又勸道:“我不會貿然闖進火海裏去的,只是靠近看看,興許能找到齊老夫人也說不準。你就在這兒接應我,別亂跑。”
“可是……咳咳!”又是一陣咳,姜嬈已經往濃煙裏走了。
臨近一扇屋門,姜嬈揮趕了面前的煙,試圖看得更清楚些。忽然“吱呀”一聲,門開了。
濃煙裏走出個模糊的人影來。
那人影似也發覺了姜嬈,停駐在屋門外,不動了。
“齊老夫人,是您嗎?”姜嬈遲疑着問。
那身影聞言,非但沒應聲走出來,反而後退了一步。但很快,人影止步,熏煙缭繞間,突然響起一道嘶啞陰晦的聲音,問:“你是誰?”
“我……咳咳,我是來救您的。”
那人似乎思考了片刻,聲音柔和下來:“好孩子,我腳崴了,你來扶我一把。”
姜嬈猶疑了一瞬。可轉念一想,她橫豎打算挂點傷出去,便大膽往裏走了。
她在缭煙環伺中攙上婦人的胳膊:“老夫人,您小心。”一邊說,她一邊側目,隔着煙看婦人的臉。
這一看,她吓了一跳。
婦人的臉上分明被火燎着了一大片,皮焦肉爛,觸目驚心。可在這種情況下,齊老夫人的聲音竟連一絲顫抖都沒有,恍如無事發生一般。
驚疑的目光後移稍許,姜嬈忽然看見,齊老夫人的身上竟還背着一個濕漉漉的包袱!
“你——”
“砰!”
後腦一聲悶響,姜嬈眼前一黑,身子歪倒栽沒在了濃煙中。
……
齊曕回府的時候,北苑的火勢已經控制住了。府上的人卻更加慌亂,一問才知,是姜嬈不見了。
火還燒着,雖不大,仍有五六人在撲火。
“還救什麽火。”齊曕冷眼掃過去,“一群蠢貨,都去找公主!”
說罷,他冷着臉,疾步生風。長袍被風卷起,衣擺翻飛,獵獵作響。
齊曕尋到姜嬈的時候,她人已經徹底昏死過去。
狗洞外離院牆不遠的地方,拂冬趴在姜嬈身上,急得直哭,齊曕正是循着哭聲而來。
“拂冬!”倚春忍不住叫了一聲。她擔心拂冬受罰,飛快地瞟了一眼齊曕,卻看不清他的情緒,只得低頭噤聲。
拂冬沒想什麽受罰,聽見倚春的聲音,轉頭一看,見齊曕出現,她只哭道:“侯爺!奴婢叫不醒公主,您快看看!”
話音未落,齊曕已經疾步過去。他看到地上狀若沉睡的人,只覺心口一時發緊,竟連呼吸都異常困難。
萬幸,查看一番後并沒有大礙,只是氣息有些微弱,是嗆了太久濃煙的緣故。
他将人抱起來:“叫馮邑到竹苑。”說罷,大步流星離開。
齊老夫人挨了拂冬兩下,萬萬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的力氣竟大得如同一頭牛,她和地上那被稱作公主的女子,是生生被這小丫頭拖出來的。适才她昏昏沉沉癱倒在一旁,剛被吵醒。待看清為首青年的模樣,又聽見小丫頭稱他侯爺,她才驟然反應過來齊曕的身份。
當年那個孽子,如今怎麽有了這樣俊美不凡的容貌?
齊老夫人難以置信,見齊曕轉身要走,她忽然質問道:“你是誰!?”
她的聲音尖厲,引得衆人朝她看過去,而齊曕只是停了腳步微微側首,并未回頭。
齊老夫人瑟縮了下,色厲內荏道:“你、你不是昀之!”
昀之,是齊曕的字。
齊曕狹眸微眯,漆深的瞳仁深處頃刻結出凍骨的冰棱,他并不看她,嗓音寒冽命道:“把她嘴堵了,扔進虞湖。”
赤風墨雲面面相觑。
——扔進虞湖,淹死了也不管?
齊曕抱着姜嬈回了竹苑。
馮大夫看過後,紮了幾針,說半個時辰內人就能醒,院外倚春幾個這才放下心來。若是真出事,別說拂冬,她們幾個的命也都別想要了。
“去備一碗安神湯來。”齊曕吩咐完抱秋,又轉身進了屋內。
他從盥盆的熱水裏擰幹了布巾,給榻上的人擦她髒兮兮的小臉。
灰漬揩淨,布巾蹭得人的臉紅彤彤的,小公主毫無反應地昏昏睡着。她的面容異常沉靜,雪腮殷紅,容姿姣美,只是眉眼間多了一層他從未見過的、渺若煙雲的疏離和冷淡。
她清醒着的時候是婉順嬌柔的,任他采撷。可是此刻,這樣清冷的神情,看得時間久了,竟無端讓人覺得離她很遠。
恍惚間,齊曕有種錯覺,榻上的人不是他的嬈嬈,他的嬈嬈沉睡了,永遠不會再醒來。
心口猝然一縮。
齊曕捏着濡濕布巾的手,指尖顫了顫。
“公主。”他喚,“公主曾問,公主欠臣的另一樣極重要的東西,是什麽。不是衣裳。”
他長久地、深深地凝視着榻上的人,彷如在骨血裏镌刻她的毫厘。
許久後,他才緩緩道:“公主還欠臣另一條命。”
永沐殿內,紅鸾帳下,亡國的美人中了催情的春/藥,魚水相歡,他救了她一命。
武衢園中,虞湖岸邊,那位驕縱天真的明華公主,偷學射箭,險些要了他一命。
——真要計較起來,嬈嬈,你可欠了本侯兩條命,要幾生幾世才還得清。
——所以,姜嬈也好,明華公主也罷,嬈嬈只能是嬈嬈。
——是本侯籠中雀,是本侯掌中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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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都是捉蟲,加/,不會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