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醉酒
第35章 醉酒
嗒吧嗒吧掉眼淚的人看他一眼,又擡手指向桌角邊下,哼哼哭道:“紅葉給我紮的燈,沒了,沒了……””
齊曕聞言,順着她指尖看下去,這才看到,端放船板上的那盞花籃燈,因為剛剛突然的一撞,翻倒在地,裏頭蠟油滴在紙糊的花籃燈罩上,火苗一竄,已然燒了大半。
地上還有方才灑出的桂花酒,若是他再回來慢一刻,只怕船也要跟着燒起來,可某個酒鬼卻渾然不知這火有多危險,只知道哭她的花燈。
齊曕涼涼瞥了姜嬈一眼,彎腰拿了地上的空酒壇,掀開尾簾出了船篷,舀了兩道水,最後用一壇子河水将燒着的花燈澆滅了。
“紅葉的燈!”姜嬈叫起來。
隔岸明晃晃的燈火照見她滿面的怒容,明明是生氣的模樣,偏頰上因醉酒添了兩團醒目的酡紅,莫名讓整個人少了愠色,只顯得靈動鮮活。像是十裏紅霞點了仙術,幻化成了個春色撩人的美人。
醉了的姜嬈已看不出男人眸色漸深,只顧自己哭得酣暢淋漓:“紅葉……嗚嗚……我沒有紅葉了,連她的燈也留不住……”
她抹着眼淚,從疊疊晃晃的重影裏,看見面前勾着腰的人坐了下來。從指縫裏看,眼前清俊的面容并不完整,她狠狠抹了一把淚,甩開手道:“你賠我花燈!”
“……”這小玩意兒何止醉了,竟還耍酒瘋。
齊曕眯了眯眼,有種将人扔進河裏醒醒酒的沖動。
早知如此,委實不該縱容她飲酒。
可現在,懊悔也是無用,這嬌貴的小人兒,也經不住冰冷的河水,無奈,只能伸手幫她擦淚,順着她的話哄:“賠。侯爺賠給嬈嬈。”
小公主這才任由他動作,漸漸止了哭。
片刻後,面前的人偏了偏頭:“侯爺?”
齊曕指間一頓,聽這懵懂的語氣,心下立即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面前的人猛地撲上來抓住他的袖子,嬌聲質問:“你今天為什麽不牽我!”他還來不及說話,耳邊的聲音又變得委屈,“嗚嗚……我又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這折磨人的小玩意兒。
齊曕呼吸一滞,一瞬解釋的話就到了喉頭,他用盡理智,方生生遏住。
可是,轉念一想,面前不過是個神志不清的小醉鬼,他說了什麽她不會記得,也無法分辨。
齊曕攙着東倒西歪的人,面容慢慢沉寂下去,低緩的語調噙了絲自嘲:“在上殷人面前,公主不是不願和臣這樣的人有所牽扯麽。”
——就如,初入唐城那天,你不肯搭我的手。
——我是晉人,亦是奸邪,你心裏其實是嫌惡我的吧。
“嬈嬈願意。”姜嬈忽然哼哼唧唧道。
她慢慢爬進他懷中,胸前濡濕的衣襟緊貼着他胸膛,涼意滲透,觸及肌膚,又變得滾燙。她軟軟的唇貼着他脖頸,話音掀起的細微震蕩,随着聲音傳遍他喉骨胸腔。
“嬈嬈願意的,侯爺可是嬈嬈的保命符呢……”
——只是保命符嗎?
齊曕臂彎收緊。
——也沒事,總之你願意就好。
月上中天。
姜嬈清醒了些。半睜開眼,看見桌上酒壇歪倒,這是第二壇酒,已被喝光了。
她動了動身子,仰臉,看見齊曕。月色下,他眉目冷寂,沒有一點醉意。
察覺懷中人的動靜,齊曕低頭:“公主終于醒了?”
“我、我喝醉了?”
“不僅醉了,還耍酒瘋。”
齊曕垂下眼簾,他俊逸的五官陷在一片昏暗,看不清神色。姜嬈這才想起來,花籃燈被燒了,自己還哭了。
還待深想,頭卻有點疼。姜嬈忖了忖,先撐着身子,仰頭啄了啄齊曕嘴角:“有勞侯爺照顧嬈嬈啦。”
齊曕臂彎一瞬箍緊,沉沉的嗓音裏意味深長:“這樣恐怕不太夠。”
行人皆已歸家,岸邊攤販都在收攤,漪蓮河上只這一只小船孤零零飄蕩,深暗的夜格外寂靜。
姜嬈偎在齊曕懷裏,片刻小小聲道:“那我們現在回去吧。”
頭頂旋即落下一缭低笑:“為何要回去?”
姜嬈蹙眉:“總不能在——”話音戛然止住,姜嬈想到什麽,猛地擡手隔在兩人中間,“侯、侯爺……外面岸上還有人……”
“嗯。”齊曕低低應了聲,“那嬈嬈小聲些。”
首尾的遮簾都放下,船篷被濃沉的夜色填滿。漪蓮河風平浪靜,小船卻颠簸得更厲害,起伏跌宕間,漾開一圈又一圈纏綿的碧波。
岸上有人駐足,疑惑地豎起耳朵:“你聽見什麽聲兒沒?”
另一人也停下:“什麽聲兒?”
“像女人的哭聲……”
另一人細細聽了片刻:“沒聽着,你聽錯了吧?”
一陣風吹過,岸上的聲音斷斷續續,消散在風中。
船篷裏,眼淚滑落玉脂般的臉龐,淹沒于糾纏的唇齒,含混的哭吟從一邊呻出,又被另一邊裹挾吞下。
清冷的月色間或溜進搖晃的遮簾,引得玉體橫陳的人兒渾身顫緊,生怕有人撞見這一室绮靡。
“嬈嬈、嬈嬈……”低啞的沉吟一遍又一遍,緩慢溫柔,缱绻之至。
哭啼的人卻不可聞,只覺身下快要被某種強悍恣肆的掠奪所撕裂。
……
夜深,漪蓮河歸于寂靜。
齊曕垂首,細細吻去懷中人滿面的淚痕,又仔細幫她穿好了衣裳,這才拾起墊在地上自己的外袍,慢條斯理地穿好。
“嬈嬈。”他沉聲喚了句。
無人應答。唯月色下,她绻長的睫羽輕顫。
齊曕凝目看了片刻,無聲笑了笑,抱着人回去。
原定過了中秋就走,第二日姜嬈卻睡到了午後。齊曕吩咐人不準打攪,索性十七再啓程回京。
回去的路比來時要悠閑,齊曕也無公務要忙,便與姜嬈坐一輛馬車。
迎夏低着頭坐在門口,盡力縮成不顯眼的一團。可這麽大個活人,誰也不能裝看不見,迎夏能感覺到,主子的目光冷得都快結冰了。
“迎夏。”齊曕面色陰沉,終于忍不住下令,“出去。”
“是!”迎夏如逢大赦。
姜嬈卻如臨大敵,立馬繃直了身子。
齊曕一眼看穿她心思,道:“茶水、糕點、棋譜、話本,迎夏都取來了,公主還想叫她拿什麽進來。”
姜嬈:“……”
目光掠過一桌子亂七八糟,齊曕煩不勝煩,他抱臂,身子倚到車壁上:“公主離臣那麽遠做什麽。”
“……”姜嬈不說話,也不看他。
齊曕睨她一眼,挑了挑眉。
——啧,脾氣又見長了。
他伸手,曲指敲了敲桌子:“公主跟臣裝聾作啞呢。”
姜嬈終于有了反應,卻只是斜了齊曕一眼。
美人眼波橫,說不出的嬌俏勾人,齊曕緩和了語氣:“公主在跟臣置氣?”
“不敢。”
“那過來。”
“……”姜嬈又斜齊曕一眼,卻仍舊不動。
但她最大的抗争也不過如此,到底抵不過齊曕,須臾,人就被撈去了他身上。
姜嬈掙脫不得,幹脆閉上眼睛不看他。
齊曕也不急,擡指輕輕撥弄她長密的眼睫:“公主氣什麽,此番離了唐城,不知何時才會再去,就算有人聽見,也不曉得是公主,他們很快就會忘了。”
雖閉着眼,話卻聽得一清二楚,姜嬈猛地擡手,羞惱地将齊曕的手拍開。
可很快,他的手又覆上來,撥弄着,一根一根數她的長睫。
末了,姜嬈沒能堅持住,閉着眼在齊曕懷裏睡着了。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時辰後,睜眼對上一雙含笑的桃花眼,後又知曉齊曕抱着她這麽久未曾放,胸口的一團悶氣便盡散了,懶得和他再計較。
九月初十,一行人抵達安梁。
因是一路大多被齊曕抱着,路上也走得不急,回京一程,姜嬈的屁股幸運地沒被磨破。
馬車到了城外,沒等進城,先有人一路跑着迎了上來。
馬車停下,墨雲禀報,說是宮裏來人請齊曕入宮觐見。
等齊曕下了馬車,姜嬈掀開側簾,派來的使者她不認識,那人尖細着嗓子說:“侯爺,陛下請您進宮走一趟呢。”他壓低幾分聲音,“是建威将軍的折子遞到陛下跟前兒了,說侯爺您戰時調兵私用,告了您的狀。陛下自然是信侯爺您的,只是,少不得要侯爺辛苦進宮一趟了。”
少頃,齊曕回到馬車邊上,隔着車簾對姜嬈道:“公主先回侯府,臣進宮一趟。”
姜嬈點點頭。齊曕上了赤風的馬,一騎絕塵消失在城門深處。
赤風上了馬車,和雷石擠在一起。一行人回清河侯府。
半個時辰後,快到侯府之時,遠遠姜嬈就聽見了倚春和抱秋的聲音。回京提前送了消息回來,她們知道不奇怪。
姜嬈掀開車簾,果然看到二人,可她們卻是飛跑着迎來,不等到跟前,倚春就急說:“不好了,北苑着火了!”
抱秋接話飛快道:“齊老夫人還在裏面,赤風,快去救人!”
墨雲騎馬跟在馬車後,聞言幾乎和赤風同時飛身而出,徑直掠過街邊各府邸的屋檐,朝着清河侯府北苑而去。
姜嬈反應過來,望向倚春和抱秋,飛快道:“快上馬車!”
三人坐定,雷石揚起鞭子,馬車疾馳奔回清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