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廚
姜嬈身邊又添了個叫鳴婵的侍女,會武功。
她是齊曕專門安排的,原在岑府的事後就召了鳴婵回安梁,路上耽擱了幾日,姜嬈便又遇上了萬香樓的事情。
姜嬈心中感念齊曕的周全,當即決定要有所表示,遂親自下廚,打算為齊曕準備一頓可口的午膳。
倚春和迎夏一臉難以置信,堂堂公主會下廚?她們持懷疑态度,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說什麽阻止。
可普通公主和亡國公主終究是不同的,姜嬈流亡多年,平素哪有那麽多閑散銀子買吃的,很多時候都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板栗燒野雞、牛乳蒸羊羔、佛手金卷、金絲酥雀、甜合錦、核桃酪……一溜兒佳肴糕點擺在眼前,倚春和迎夏才相信了姜嬈的廚藝,忍不住驚嘆:“公主,您、您真的會做這麽多吃的!?”
姜嬈難得有這般得意的時候,慣來溫和淺笑的面容不禁冁然,眉梢眼角俱是歡喜。
将菜肴糕點一一裝好,姜嬈提着食盒去找齊曕。
齊曕在書房。墨雲正在回禀燕歸閣的事情。
“燕歸閣的東家柳三娘,原本是上殷人,八年前随父兄來安梁經商,結識了她的丈夫,自此便在安梁落戶,夫妻二人經營起一家胭脂鋪子。後來,她丈夫因病過世,她成了寡婦,獨自一人撐着燕歸閣。”墨雲頓了頓,又道,“屬下查明,柳三娘的父兄身份可疑,當年柳家所謂的經商,可能只是上殷在晉國安插暗樁的幌子。”
齊曕沉默了片刻,道:“順着柳氏繼續查,挖出柳氏這條線上的所有人。”
墨雲領命退下。
齊曕的目光眺在書房門外,深邃而幽遠。
他護養的這個小玩意兒,看來不僅有脾氣,而且遠比他想象得有心機。
上殷最受寵、最驕傲的嫡公主,在他面前搖尾乞憐,俯仰唯唯,這般忍辱求全,為的只是活命麽?
不,她有別的目的。
為了這個目的,即便奴顏婢色也在所不惜,而對她來說,只要這個人能幫她達成目的,對誰谄媚逢迎都是一樣。
就如,那日在宮中,她求他無果,轉眼就去求孟辭舟一樣。
姜嬈進了書房。
視線被隔斷,齊曕回神。
“書房機密重地,公主不請自來,這是第幾回了?”齊曕語氣随意,說完,信手将桌上的筆硯案牍推開了些,騰出一片空地。
姜嬈攥着食盒的手緊了緊,她分明感覺到齊曕的臉色有些陰沉。
——這人又在抽什麽風?
又想墨雲剛走,可能是朝上有什麽煩心事,姜嬈這才繼續往裏走:“侯爺還沒用午膳吧?我親自下了廚,給侯爺做了好多好吃的。”她的聲音又軟又甜:“嬈嬈陪侯爺一起用午膳。”
齊曕仍是沒什麽表情,語調中卻掩不住劃過一絲詫異:“公主還會做菜?”
姜嬈揚了揚小臉,頗有幾分得意的神色。她就着齊曕收拾出來的位置,将食盒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擺了出來。
最後端出來的是牛乳蒸羊羔,大抵剛做好不久,姜嬈端的時候被燙着了,匆忙放下,一邊呼呼吹氣,一邊擡手捏了捏自己圓潤的耳垂。
齊曕望着她略顯笨拙的模樣,平繃的嘴角松了松,目光有些嫌棄。
姜嬈察覺到他的眼神,沖他綻開一個燦然的笑:“侯爺,快嘗嘗這道蒸羊羔,要趁熱吃才好吃的。”
說着,小心翼翼将東西推到了齊曕面前。
長桌上轉眼擺滿了食物,大多是甜食。齊曕嗜甜,小公主算是投其所好,他本該高興,但此刻,他莫名想到了那日她在宮中楚楚哀求孟辭舟的模樣。
小公主表面聽話乖順得像只貓兒,其實背地裏又不知道在謀求什麽,對誰都是這般算計讨好的樣子。
齊曕的臉色一分一分冷下去。
姜嬈知道齊曕喜好甜食,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可是……不應該是這種反應啊,還是說他有什麽忌口?
姜嬈有些懊悔,覺得自己應該再打聽得清楚些。
姜嬈的心思百轉千回的時候,齊曕避開了面前的蒸羊羔,探手,拿了一塊核桃酪。
他嘗了一口,放下,神色淡漠道:“太甜了。”說罷,取了帕子擦手。
——擦手幹什麽?這就……不吃了?
姜嬈愣住,她看着齊曕擦手的動作,連忙将那道板栗燒野雞送到齊曕跟前:“那侯爺嘗嘗這個,燒雞不是甜的。”
齊曕只瞥了一眼,眸中嫌惡之意更甚:“太油膩了。”
說完,他擦完了手,将帕子放到一邊,示意姜嬈将桌上的食物都收走。
姜嬈急了:“就不吃了?我、我做了好久的……”
齊曕掀起眼皮看她,慢悠悠道:“府上有專門的廚子,公主以後不用纡尊降貴做這樣的事。”
姜嬈便明白了,他是真的不打算再吃了。
先是岑府的事,再是萬香樓,她每次都以為齊曕不會管她,可是最後他都出手了。她是真的感激他。
姜嬈不知道齊曕将她的心思扭曲了,她也有些惱。
這可是她第一回 下廚給別人做吃的。當年貴為公主,連父皇母後都沒嘗過她做的菜,齊曕竟然不領情?
姜嬈看了齊曕一眼。
他要用長桌,于是将她辛苦做的蒸羊羔推遠了。
姜嬈默不作聲,收拾收拾,又提着滿滿一盒吃的出去了。臨出門前,她回頭,狠狠瞪了齊曕一眼。
外頭回廊,倚春和拂冬在廊下等她。
見姜嬈過來,拂冬連忙迎上去,笑眯眯道:“怎麽樣怎麽樣!侯爺是不是特別高興?公主您的手藝這麽好,侯爺一定很喜歡吧?侯爺他——”
拂冬的話沒說完,倚春察覺姜嬈臉色不好,又發覺姜嬈出來得太快,忙拉了拉拂冬的袖子制止她說下去。
拂冬住了口,姜嬈低下頭,眸中思緒看不清:“侯爺有朝事要忙,而且……這些菜不合他的胃口。”
拂冬倚春都沒說話,有些同情地看着姜嬈。
“沒事!”姜嬈仰起臉,恨恨咬牙笑了笑,“他不吃我自己吃!”
話是這麽說,但菜是兩個人的分量,姜嬈胃口又小,根本吃不完,到底浪費了大半。
這日後,姜嬈住回了蘭苑。她說是月事不便,齊曕也應了。
到了六月初八,姜嬈已經好多天沒見過齊曕了。一早她聽赤風說起,六月十二宮中設宴,齊曕要進宮。
宮宴,又是一個接觸韋泉思的好機會。但眼下的情景,齊曕肯定不會帶她進宮。
想了想,姜嬈吩咐廚房做了一份糖炒栗子。
姜嬈去找齊曕,墨雲說他在書房,姜嬈不敢再随便進去,便去了竹苑等他。
齊曕回竹苑的時候,已經快到亥時。
天色幽暗,夜幕低垂在四合的院牆上,将偌大的院子裹成黑色的團影。昏暗中,院燈晃曳,映出主屋門前的短階上、坐着的小小人影。
齊曕不緊不慢地走過去,他的步子很輕,階上的人一動未動。等他走近,才看清,小公主已經睡着了。
不進屋,就在這短階上,吹着夜風睡着了。
齊曕想起自己說過她“不請自來”,睨了階上的小人兒片刻,呵笑了聲。
他蹲下身子,院燈拉出他細長的影,将階上的人包裹,他伸手卷起小公主一截發梢,揉撚着玩/弄。
齊曕這才發覺,姜嬈懷中抱着團東西。
他松開她柔長的發,從她懷中取那東西看。
剛一動,窸窣的響聲和忽然的抽力,将姜嬈吵醒,還未睜眼,她先下意識将手中的油紙袋攥緊,再睜眼的時候,正對上齊曕低垂的目光。
“侯爺……”睡意惺忪的聲音糯糯的,含糊又綿軟。
齊曕松了手,聲音輕了些:“坐在這裏做什麽。”
“等侯爺回來呀。”姜嬈彎了彎唇,沖齊曕甜甜地笑。
她說完,要起身,剛一站起來,蜷久了的腿腳發麻,竟是站不穩,直接朝階下栽倒下去。
齊曕随她一同起身,姜嬈便直直栽進了齊曕懷中,額頭撞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悶悶一聲低響。
齊曕低笑了聲:“公主這是想臣了?一見面就投懷送抱。”
姜嬈一怔,感受着齊曕胸膛短暫的震動,松了口氣,她将腦袋埋在他胸口,也不退開,反而黏人地蹭了蹭:“侯爺不生嬈嬈的氣了?”
齊曕自然而然地摟住姜嬈的腰,擡起另一只手卷玩着她俏皮的發梢:“臣怎敢生公主的氣。”
姜嬈低低地輕哼了聲,也不和齊曕争辯,她退開一點,搖了搖手裏的油紙袋:“給侯爺送糖炒栗子。”
手中毫無溫度的觸覺提醒了她,姜嬈有些懊惱:“可是等太久,都涼了……”
齊曕默了默。
小公主委屈巴巴的嗓音,比栗子還甜些。
齊曕低下頭,吻住姜嬈的唇。唇舌勾纏,他細細嘗了嘗,果然很甜。
過了片刻,他松開。
姜嬈有些呆。
齊曕從她手中接過栗子,雕琢的深邃五官始終離她很近,他溫涼的吐息緩緩落在她耳畔,低啞的嗓音像邪魔的蠱惑,不懷好意:“栗子涼了,嬈嬈給侯爺暖一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