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時機 你明知道,我沒辦法……
幾月不見, 賀南修消瘦了好多。
能從賀南修口中聽到恭喜的話,趙清音很是歡喜,她看了看四周道:“我們進屋吧。”
三人走進房中, 王貫道:“一早出宮時, 高公公說陛下去了京郊軍營,明日一早才回, 今夜應當十分安全。娘娘和賀将軍許久未見,我去交代一下, 今夜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趙清音道:“讓乳母也不用按時辰進來喂奶,孩子餓了, 我自會讓她來抱。”
王貫應:“是。”退了出去。
賀南修的視線一下子落在了小床上熟睡的孩子身上。
趙清音笑着說道:“這孩子可貪睡呢,乳母說月子裏的孩子就是這樣,等下次你再來, 應該能見到他醒着的樣子了。”
賀南修不說話,只是一動不動盯着孩子。
趙清音給他倒了一杯茶, 遞過去:“坐下吧, 今晚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平心靜氣地好好聊聊。”
她沒給自己留多少時間了,再繼續留戀,就真的是厚顏無恥了。
本就打算滿月過後, 離開之前, 再見一次賀南修,不管有沒有用,她也想最後再勸他一次。
“你還記得我被你救出牢獄, 蹲在茅草屋裏哭得你束手無策的時候嗎?”
賀南修點點頭。
“那時候我剛恢複記憶,又傷心又懊惱又憤恨,我很想一死了之。可是你告訴我, 還有很多韶國的舊臣在等我回去,大家想複國,不想活在黑暗裏,不想永遠都在逃命。你知道我那時候的第一個想法是什麽嗎?”
賀南修擡頭看她。
“複國太難,我也不想做執政者,我只想保全你們的性命,帶你們生活在光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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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不複國你們就無法自由自在地活着,要永遠躲避着追捕。可是當我有機會殺死魏承越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要殺死的不僅僅是仇人的兒子,還是一個國君,作為大昱皇帝,他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我下不去手。”
賀南修盯着趙清音,仍舊不說話。
“活人的生命比死去的人更重要。賀南修,我差一點就能讓你們都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了。”
可還是晚了一步。就是這一步讓一切更加不可挽回,後來她想,如果自己一開始就表明身份,一開始就求魏承越放過他們,又會是如何呢?
她不知道,或許更糟糕。因為所有的人都太固執,他們不相信魏承越會放過他們,而魏承越也不相信他們會放棄殺自己。
現在魏承越好不容易願意放過賀南修了,所以她一定要勸說賀南修放棄殺魏承越。
賀南修垂眸,緩緩開口:“不是差一點,是根本就沒可能,就像一場必須要論出輸贏才能結束的對弈一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趙清音沉默片刻,她知道想要說服賀南修不容易,但她不會放棄。
“你可還記得征戰沙場時那些戰死的将士?他們都和你一樣,也有自己的家人,別讓大昱百姓陷入這樣的悲劇中了,好嗎?”
賀南修堅定地道:“我不會搭上任何人的性命,至于魏承越死後……”他看了一眼小床熟睡的孩子:“大昱朝如今已經有了繼承人,大昱不會亂,公主不是也說端王仁義嗎?他定然會扶持這個孩子的。我也想了很久,殺父之仇只是魏承越一人,不必再波及旁人和後代。公主,你若願意垂簾聽政,我願後半生拼盡全力保你們母子平安!”
趙清音楞住,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權利,她知道自己心軟,作為掌權者,沒有雷霆手段如何能行,雖然國家大義她都懂,但自己的性格她更清楚,并不适合坐在那個位置上。
再者,滿朝官員已經知道她是韶國公主,有怎會讓她垂簾聽政,魏承越若真的死了,她也必死無疑,而她的孩子會被教養成什麽樣也未可知。
她要去九泉之下,給自己的父母贖罪,給死去的韶國舊臣贖罪,可她絕不能允許,用她的孩子成為孤兒的代價去給任何一人贖罪。
“垂簾聽政,我不願意。”她說得很幹脆。
賀南修笑了笑不說話,而是往門口看了看,“公主,我有話要對王貫講,可否讓王貫進來。”
趙清音點頭,賀南修起身開門,就見王貫站在門口。
“王貫,我有話要對你說。”
王貫邁步進來,賀南修問道:“宮人都交代好了?明日的滿月宴是什麽時辰?”
“将軍放心,今晚不會有人進來打擾,明日的滿月宴在晌午。”王貫以為賀南修在關心趙清音和孩子。
卻不知賀南修緊緊握了握拳頭,他深深看了王貫一眼:“我給你帶了樣東西,你看看是什麽?”
王貫打趣道:“賀将軍終于知道這段時間我照顧你照顧的多辛苦了?是什麽呀?”
賀南修攥着手心,伸到王貫眼前。
王貫道:“難道是寶石?”
趙清音手扶着小床,看着兩人,欣慰地笑着,這幾個月可真是辛苦王貫了,要照顧叫花子一樣的賀南修,兩人定然也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她也同王貫一樣,認為賀南修準備的一定是極為珍貴的寶貝,卻不料下一刻,賀南修的手張開,突然吹了一口氣。
将濃重的紅色粉末吹在了王貫的臉上。
王貫瞬時倒地。
趙清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剛要到王貫身邊來,就見賀南修将王貫扛了起來。
“賀南修!你要做什麽?”
賀南修将王貫扛到床邊,塞到床底下:“他只是被迷昏了,要睡足足一日,明日此時便可清醒。”
趙清音此刻才明白過來,賀南修此次前來,并不是恭賀她的,而是帶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警覺地盯着賀南修,站在原地不敢靠近他。
賀南修整了整有些皺的衣服:“我是來殺魏承越的。”他注視着趙清音:“公主難道真的以為這幾月我只顧着做一個叫花子?”
趙清音下意識退到小床邊。
賀南修搖頭輕聲嘆氣,看了看床底:“這還多虧了王貫,讓我知道了諸多宮中的規矩,多次帶我入宮,讓我對皇宮的布局了如指掌,也多虧了他告訴我今夜魏承越不在宮中。”
說着,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腰牌,那是王貫關雎宮管事太監的腰牌,想來是剛才塞進床下的時候拿走的。
“你看,我拿着王貫的腰牌,要進入滿月宴一定也很容易。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他在賭,趙清音會不會在滿月宴前将他交出去。如果沒有,接下來的一切就好辦了,說明趙清音在阻攔他的同時,也會保住他的性命,他不怕死,就怕他死了,魏承越還活着。
若趙清音不忍他死,一定不會告訴旁人他的存在。
而他也不會以這副面孔出現在宴會上,他會喬裝打扮,讓趙清音在衆多太監中找不到他,也就無法阻止他,然後出其不意殺了魏承越。
之前他不是沒想過喬裝成太監殺魏承越,但沒有王貫,他根本進不到皇宮來,就更別提靠近魏承越了。
即使進來了,紫宸殿的太監也很難僞裝,只有在這種宴會上,需要從各處調派太監的時候,面生一些也沒有關系,況且他還有王貫的腰牌,應當是不會有人懷疑他的。
這次滿月宴就成為了他動手的最佳時機。
他看着趙清音說道:“當然,公主也可以現在就喊羽林軍進來,要了我的命!”
趙清音不停搖頭,不論賀南修多想殺魏承越,她都沒有想過讓賀南修死。
“你明知道,我沒辦法看着你死。”
賀南修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會賭贏。遂往門口走去:“我給公主一夜的思考時間,從現在開始我會一直待在皇宮中,直到出現在滿月宴上。一會我離開後公主可以告知羽林軍,讓他們徹夜尋找,我不會躲在難找的地方,只是一旦讓羽林軍發現了,我必死無疑。或者,公主認為能在滿月宴上阻止我,那就明日再阻止也好,只是到時候,誰死誰活就不好說了。”
“怎樣都好,決定權都在公主手上。”
告知羽林軍有人刺殺皇帝,賀南修必死無疑,不告知,她就必須要在滿月宴上阻止,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賀南修會在滿月宴上如何做,是毒殺還是直接刺殺?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想如何殺他?”
賀南修笑了起來,“公主不用套我的話,我不會說的,到了明日晌午公主就知道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長命鎖,放到桌子上:“這是我給孩子的滿月禮物。”
“我走了,公主好好想想吧。”
賀南修擡腿要走,卻聽房門叩了兩下。
“阿音,歇下了嗎?”
趙清音和賀南修都愣住了,不是說魏承越今夜在軍營嗎?怎麽這個時候來了關雎宮。
賀南修知道,若此時出去肯定會讓魏承越發現,還會驚動羽林軍。
他轉身一跳,躲在了屏風後。
正在趙清音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卻聽門打開了,魏承越的腳步越來越近。
她将孩子放在床上,想着先把魏承越打發走,之後的事,她再慢慢想辦法。
她往前迎了兩步,就看見了魏承越。
魏承越一臉笑意,看着心情很好,見了趙清音便說道:“原本想明日一早再回宮,但實在想你和孩子,就連夜回宮了,想着你若睡了看一眼就走,卻沒想你房中還亮着燭火。”
高三福馬上道:“陛下如今是每日都要看見娘娘和小皇子的,要不然心不安呢。”
話剛說完,門外吹來一陣涼風,趙清音不自覺打了個冷顫,也不知道是因為風,還是因為心底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