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三思 自古都有去母留子之……
朝政繁忙的魏承越, 在第二日趙清音剛清醒的時候,就已經坐在議政殿上聽了兩份啓奏了。
趙清音賴在床上不想動,最近她越發嗜睡了。
她依稀聽見房門外, 宮人們還在因為昨夜的焰火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你是不知道, 聽紫宸殿的小太監說,徐太醫去過後, 陛下把禦膳房、尚宮局禮部和刑部的人都宣召了。”
“宣召禮部做什麽?娘娘才有孕五個月,要到來年二三月才生呢。”
“禮部還好說, 宣召刑部做什麽?”
“聽說呀,陛下要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
“不過說是蕭尚書勸谏了, 從來沒有因為未出生的皇子,就大赦天下的先例,讓陛下三思而後行, 禮部尚書也附和了,說一切等皇子出生了才符合規矩, 陛下這才作罷。”
“陛下對娘娘可真是太好了。”
“就是, 你看昨夜的焰火,聽說是陛下為了讨娘娘歡心,禮部和尚宮局馬不停蹄地準備了好幾個時辰呢。”
……
趙清音越聽心裏越亂,魏承越對這個孩子越重視, 她越覺得愧疚, 同時又體會着身為一個母親的喜悅。
她腹中胎兒為皇子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後宮和朝野上下,嫔妃們都想來道賀,但自從上次德妃摔了趙清音的玉镯後, 魏承越便不讓嫔妃打擾趙清音,她們也不敢來。
不但不敢來,即使遇見了, 都繞着走,生怕一個不注意惹了趙清音不悅。
連陛下寵臣蕭尚書的獨女都能被貶為庶人了,她們又有幾個膽子敢得罪容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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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音在關雎宮中,也不覺得無趣,看書奏琴,喂魚下廚,看話本子,縫制小衣服,很是充實。
天氣好的時候,她最喜歡躺在院中樹下的躺椅上,讓斑駁的樹蔭映照在自己身上,十分惬意。
她擡頭看着漸漸變黃的樹葉,風一吹過,片片灑落,在風中打着轉,好似飛舞的蝴蝶。
趙清音看準一片落葉伸手去抓,卻沒抓住,卻有另一片樹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拿起來把玩了一會,剛要起身,就聽見了腳步聲,側頭看去,是出宮采買的王貫回來了。
王貫面露喜色:“娘娘,賀将軍今日終于肯讓徐太醫診治了。”
趙清音舒了一口氣,自從給徐良說這件事,這都已經過去近一月了,從月初勸說到了月底,他終于肯去了。
“這次他看了我的信?”
第一次她讓王貫拿去的信,果然如她所料,賀南修直接撕了,壓根沒看。
但趙清音也不氣惱人,撕了就再寫,燒了就再寫,她相信總有一天賀南修會去的。
每次王貫回來都會來說賀南修的病情,是一次比一次重,人的忍痛力是有限的,總有忍不下去的時候。
也不知道這次賀南修是疼得忍不下去了,還是她的信起了作用,才願意讓徐良診治。不論是哪種情況,只要賀南修的病能治好,趙清音心裏也能稍微輕松一些。
“徐良如何說?”
“徐太醫說,賀将軍如果在受涼後及時醫治,病情應該不會這樣棘手。”
趙清音緊張了起來:“徐良治不好?”
“也不是治不好,徐太醫說他盡力而為。” 王貫略一頓:“腿傷恐是要跟随一生了,但若是好好修養調理能減輕疼痛,而另一處,應是能治好的,就是賀将軍心裏很排斥,徐太醫說他能醫病卻醫不了心。”
醫心太難了,先把病醫好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趙清音沉默了片刻道:“你說,什麽樣的女子配得起賀南修?”
王貫一愣,“娘娘是想讓賀将軍成親?”
“人死不能複生,我沒辦法把賀啓老将軍還給他,也沒辦法把跟随他的兄弟還給他,如果找一良人伴他左右,他會不會好受一些?”
趙清音擡頭看了看飄散的樹葉:“找一個善良的喜歡他的女子,家世都不重要,要是能兩情相悅就最好不過了。”
王貫為難了:“賀将軍怕是不肯。”
“無妨,這事也急不得,以後你出宮時,多拉着賀南修四處逛逛,打聽打聽有沒有好人家的姑娘。”
王貫更為難了:“好人家的姑娘怕是看不上賀将軍。”
趙清音納悶了,想當初在韶國,賀南修的名諱那可是響當當的,能文能武風姿翩然,是多少世家女子欽慕的對象,不禁問道:“怎麽?”
王貫嘆口氣:“如今的賀将軍,哪裏還有一點原先的模樣,胡茬已經滿臉,蓬頭垢面,一身酒氣,活得似個要飯叫花子。”
趙清音沉默了,怨不得徐良說他醫病不能醫心。賀南修這幅模樣,讓她擔憂了起來。一個人的心中除了仇恨,什麽都容不下的時候,任何事任何人都很難将他打動。
“以後你出宮,多去賀南修那裏,為他整理一下。”
趙清音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全勝呢?”
王貫道:“沒有見到。賀将軍說他回南邊家鄉了。”
趙清音無不感慨:“有個可以回的家鄉真好。”
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王貫幾乎每日都出宮,為賀南修抓藥熬藥,為他整理坐落在巷子最深處的小院落,在他酒醉之時,為他擦洗身子,換洗衣物,活脫脫像是個老媽子。
賀南修清醒的時候很少,很多時候都是醉着的,不能去徐良那裏診脈,王貫便請徐良到這方小院落來。
還會關注街邊做小買賣的人家,哪家有及笄的女子,品行如何。
他也是真心希望,賀南修能有個新的人生,這樣,趙清音也不再為他煩心了。
只是有一點王貫不明白,賀南修那麽想殺死魏承越,為何什麽都不做,每天只是頹廢在自己的院落中。
不論是梁王還是雲嫣,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在威脅和刺殺之前都做了很多準備,賀南修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他真猜不透。
但莫名地,感覺很不安穩。
下了幾場秋雨,刮了幾場大風,秋天就過去了。
冬天的第一場雪,趙清音起了個大早。
肚子越來越大,小家夥在裏面也越來越調皮,時不時踢她,餓了也踢,吃飽了還踢,尤其是到了要就寝時,躺在床上,那踢得歡呀。
趙清音想,如果不是生在帝王之家,恐怕得是個武林高手。
剛坐在梳妝臺前,就看見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下了一夜的雪,将整個皇城都覆蓋在了白雪裏。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春天進宮,到如今,已經歷了四季。
用過早膳,趙清音披上大氅,往外走去。
王貫在身後勸道:“娘娘,月份大了,慢些走。”
他可是知道的,趙清音年少之時最喜歡下雪了,會招呼上中宮的宮女太監,一起在院子裏打雪仗,堆雪人,手都凍紅了也不回屋。
後來到了東宮,雖然失了記憶,但王貫還是看得出來,趙清音是喜歡下雪的,只是在第一年冬季,趙清音去荷塘邊賞雪,被德妃的人突然推進剛結冰的荷花池裏,病了好久。從那之後,每到下雪,她都只在自己的一方小院子裏賞雪。
今年,總算能好好地賞一回雪了。
趙清音走得緩慢,來到一處空地,仰頭看去,晶瑩的雪花漫天飛舞,由高到低,由遠及近,從點點白色顆粒成為大朵的冰花落在她的發梢和睫毛上。
冰冰涼涼,壓制了她心中所有躁動。
一陣風吹過,從天而降的雪花一朵朵傾斜,跟随着風改變飄落的軌跡。
要落在關雎宮的雪,因這一陣風落在了紫宸殿的屋檐上。
殿中書房,魏承越神情凝重,看着階下三五朝臣,這些大昱的肱骨之臣。
“陛下,老臣是擔憂陛下安危啊。”
“陛下,絕不能讓舊朝皇族留在大昱,甚危呀。”
“陛下,自古都有去母留子一說,陛下若不願去母留子,可待容妃生産後,送去關外,為了大昱朝,陛下三思呀。”
“陛下,切不可為美色所迷惑。”
……
魏承越桌案下的拳頭越捏越緊,指尖深深嵌在了血肉之中,直到再也不能忍,沉聲道:“容妃溫婉,進宮半載多,始終與人為善,大安寺中朕遇刺,也是容妃徹夜照顧,得此良人,朕心甚慰。”
“可是陛下,容妃畢竟是韶國公主,先皇殺她父兄,她心中怎能不記恨,老臣聽聞西北微服,容妃亦與韶國餘黨有勾結,還從水牢中放走了刺客,即使現在并無異心,難免日後生異心啊。”
“陛下!聽聞容妃這胎是皇子,若自小由容妃教導,成年之後,若有……有,有弑君奪位之舉,複用流落的韶國舊臣,又該如何呀。”
“陛下,自從容妃入後宮,先是皇後被廢自絕而亡,後是德妃貶為庶人,容妃怕是克我大昱朝呀。”
……
魏承越緩緩起身,看向站在一旁不說話的蕭卓,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羽林軍人多嘴雜,涼城發生的事他知道瞞不住,但阿音的身份,只有他身邊人知曉,這些朝臣又是怎麽知道的?
從大昱新朝建立開始,先帝對韶國舊臣的态度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現在阿音的身份突然爆出來,讓他如何反駁先帝定下的規矩?
他站立在桌案旁:“從今日起,凡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再也沒有大昱和韶國之分,都是大昱的子民。這件事日後休要再提,都退下吧。”
規矩既然是皇帝定的,也應該由皇帝來打破。
“陛下,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呀。”
“陛下,……”
“啪——”地一聲,魏承越重重的一拍桌案,還想要說話的大臣瞬時閉了嘴。
魏承越掃視着階下衆人,臉色陰沉,周身的寒氣蔓延開來。
蕭卓率先走到了前面:“臣等告退。”
衆朝臣退下後,魏承越即刻宣召了蘇木:“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