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兇險 陛下一直呼喊着娘娘……
“蘇木, 若是……,你,你一定護好……阿音。”
魏承越在腦中不斷盤算過, 若他真的死了, 會發生些什麽事,他唯一的子嗣還沒有出生, 同他血緣關系最近的只有魏明之,按理來說, 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理應是魏明之。
但祖父風流,在外不知生了多少個孩子, 梁王的父親是因為梁王母親較為賢惠,雖為外室但府中家宴也偶有參加,從不鬧事, 老皇帝也喜歡這個弟弟才入了族譜,賜了塊封地。
而其餘那些人, 皆未入族譜。
在老皇帝建立大昱後, 倒是有不少人前來認親,說自己同皇族一脈相承。老皇帝可不吃這一套,不管真假,統統不見。
時間一久, 也沒人來相認了。
魏承越是怕, 有人想要圖謀不軌,先除去魏明之,再除去懷有他遺腹子的阿音, 再找來不論是真的,還是随便什麽人,說是大昱皇族血脈, 推上皇位成為野心之人的傀儡。
或者有人幹脆同自己的父親一樣,起兵反叛,滅了舊朝建立新朝。
他駕崩後,誰能控制住皇城,控制住上京,誰就是最終權利的掌控者。
“明之……把他,找,找回來。”
本該是手握玉玺坐鎮皇宮的魏明之,如今抱着雲嫣的屍體不知道在哪裏傷懷。
“陛下放心,末将都明白,定然護好容妃,将端王帶回皇宮!”
蘇木心中明白該如何辦,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當年所有人都以為趙清音死在了獄中,魏承越大病一場,險些駕崩。
那時的魏明之頭腦十分清晰,站在議政殿上,手舉玉玺,對滿朝文武說:皇帝口谕,端王代為監國。
面對啓奏事宜,皆處理得當,再加上蘇木和高三福為其保駕護航,還有些忠臣也首先服從,朝中未生出亂子來。
但是這次卻不一樣,那時衆朝臣只是認為魏承越傷心過度而已,并不覺得他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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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深知其中利害,心裏莫名有些慌亂,但他更知,自己一定要鎮定下來,做最壞的打算。
魏承越太累了,等蘇木來已經廢了很多力氣,說完這些話,他再也沒有力氣支持,昏睡了過去。
趙清音托着沉重的步伐來到廂房,茉如一看見她,立刻迎了上來:“娘娘,你可算回來了,奴婢快吓死了,奴婢清醒後想要去找娘娘,但門外都是羽林衛,不讓任何人随意走動。”
“娘娘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今日不是要為皇嗣祈福的嗎?”
羽林軍控制了整個大安寺,昨夜之事,不論是寺中的僧人,還是宮中的宮人,在魏承越傷勢好轉之前,定然是不能傳出消息去的。
趙清音緩緩坐在床上,手輕輕撫着小腹,淡淡說道:“陛下遇刺,受了傷,不能祈福了。”
她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認為這件事并沒有那麽可怕。
茉如正要為趙清音添茶的手一抖,茶水灑了出來。
“應當是無事的。”
趙清音很堅定的說着,雖然是再對茉如說,但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茉如重新添上茶,給趙清音端過去的時候明顯很緊張,手一直在抖。
即使是茉如這樣的上等宮婢,都知道如果魏承越突然駕崩,大昱朝會是如何,就更別提旁人了。
趙清音伸手端茶。
茉如一下子看見了她手上的血跡。
“娘娘,你的手。”
趙清音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路過灌木叢時,手受了傷,又為了掙脫捆綁,磨破了手腕。
這一夜太混亂了,她都忘了疼痛。
“娘娘,我去給羽林軍說,讓他們找太醫來給娘娘上藥包紮傷口。”
茉如說着就打開房門,正要喊不遠處守衛的羽林軍,趙清音立刻道:“不要去!”
為了消息不外漏,趙清音猜想,大安寺中只有徐良一個太醫。
光是照顧魏承越的傷勢徐良都忙不過來,自己就不要再去添亂了。
“這點小傷,別去了。你去打盆清水,再找些幹淨的棉布來。”
跟着賀南修練武時,擦傷碰傷都是常有的事,她可沒有那麽嬌氣。
熟練的清理傷口,包紮傷口,一旁的茉如只是搭了把手,她難以想象,兩年前還嬌弱的元妃,如今好像變了一個人。
“茉如,我有些累了。”
一夜未眠,精神又一直緊繃着,現下稍稍放松,困倦之意立刻襲來了。
她低頭看向小腹,微翹嘴角,她若再不休息,小家夥該抗議了。
茉如伺候趙清音躺下,放下帷幔,退了出去。
清晨入睡,總是不踏實,趙清音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直到傍晚。
腹中突然饑餓,她便起了身,吃了晚膳後,感覺精神好多了,想去看看魏承越。
她知道自己是進不去房門的,只能等在屋外。其實就算魏承越沒有吩咐,蘇木也不會讓身懷有孕的她進屋照顧。
但她十分擔心,哪怕不進去,能和徐良說兩句話,知道魏承越傷勢如何也是好的。
剛走到魏承越所在的院落,就見房間裏伺候的太監匆匆跑了出來,向一旁大敞着門的房間跑去。
徐良很快從門裏出來,跟随小太監進了魏承越的廂房。
趙清音原本稍微平靜下來的心,立刻咚咚咚狂跳了幾下。
她跑上階梯,也想要進去。
“娘娘留步。”護衛攔住她的去路。
趙清音看了護衛一眼,沒有多說,理智告訴她,自己進去也是添亂,于事無補,她要站在這裏等徐良對她說實話。
“蘇将軍呢?”趙清音問道。昨日是蘇木阻止了徐良要說的話,她現在很希望蘇木暫時不要出現,讓她等到徐良從房間出來,能夠問清楚魏承越的傷情。
她在門外從酉時站到了亥時末,徐良緩緩推門而出,趙清音立刻迎了上去。
“徐太醫,陛下如何了?”
徐良神色凝重:“陛下肺部受了傷,邪風侵脈,發起了高燒,極為兇險,老臣已盡力救治,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今晚了。”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趙清音回頭,見蘇木匆匆跑來,盔甲沾滿了灰塵。
她能想象蘇木的忙碌,大安寺的羽林軍他要調遣,皇宮的羽林軍他也要調遣,魏明之也不知道躲在哪裏傷懷,所以京郊大營也不能遺漏。
那些個武将副官的,如今是一點風聲都不能讓他們知道,在絕對的利益面前,就怕有人被蠱惑。
“徐太醫,陛下如何了?”蘇木一臉緊張。
徐良道:“極為兇險。”
蘇木下意識看了趙清音一眼,趙清音道:“我已經知道了。蘇木,你能不能別把我想得那麽脆弱,讓我進去照顧魏承越吧,聽見我的聲音,或許對他有幫助。”
徐良馬上道:“娘娘說得在理,方才陛下一直呼喊娘娘名諱。”
蘇木聽後,沉默良久不說話。
趙清音繼續勸說:“蘇木,你就算不讓我照顧,我也無法安心,與其胡思亂想,不如讓我守在他身旁。”
蘇木微微皺眉,妥協了:“好吧。不過,娘娘一旦覺得疲累,千萬不要硬撐。”
看着蘇木一臉擔憂,趙清音笑着道:“我知道,我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
她看看徐良,又看看蘇木:“你們都去忙你們的吧,有我照顧魏承越,還有什麽不放心呢。”
蘇木還想要說什麽,卻被徐良拉走。
一踏進屋內,滿屋的藥味撲鼻而來,有小太監正在擺手裏的帕子,盆中都是鮮紅色。
小太監見她進來,先愣了一下,很快行禮道:“容妃娘娘。”
“去換一盆幹淨的溫水來。”
溫水和幹淨的帕子很快拿來,趙清音道:“你先下去吧。”
她慢慢走到魏承越床前,看着他緊閉的雙眼,毫無血色的嘴唇,那擱在錦被上的手,骨節分明卻又那樣的蒼白。
她摸了摸魏承越的手,很涼。突然覺得,他在每一次拉着她手的時候,都是很溫暖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冰涼過。
心裏的苦澀瞬時湧了上來。
徐良的話雖說的委婉,但她也聽懂了,魏承越若是再這樣發着燒昏迷不醒,只怕就真的再醒不過來了。
這讓她想起當初在農戶家中照顧他時,郎中似乎也說了什麽兇險之類的話,那時候,她心裏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只想着,畢竟是一條生命,她不能夠見死不救,怎樣也要盡力照顧。
可現在她緊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面容,非常害怕。
她怕他會死。
腦中又浮現了父皇母後皇兄的面容,又看見她逃出宮時,那滿地的屍體,還有那兩年曾和自己相處過的那些韶國舊臣的面孔。
在發生這麽多事之後,在有了身孕之後,她曾站在魏承越的角度來思考,為了保命舉兵反叛,為了大昱江山不易主,殺死要攻入皇城的韶國舊部,究竟有沒有做錯。
作為韶國公主,她無法原諒大昱的皇帝。
作為孩子的母親,她很想原諒孩子的父親。
她擺了擺帕子,敷在他的額頭上,脫去手上纏着的棉布條握起魏承越的手,讓冰涼的手撫摸着自己的臉龐。
這樣很像在東宮的時候,若是魏承越比她醒的早,總會撫摸她的臉龐,用深邃的眼眸看着她,說一些沒羞沒臊的話。
那時,他會在每一個佳節,先遵循老皇帝的旨意和皇後一同過節,然後半夜再偷偷跑到她這裏來,撒嬌說自己都快因為那些規矩累死了,也會給她采買宮外的各種有意思的小玩意,還會陪她一起對弈彈琴寫詩作畫。
她想着這些往事,不知不覺就想了好久好久,一整夜都過去了還沒有察覺。
一直坐在床邊腳踏上的趙清音,挪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倒頭趴在床上,不由嘆了口氣:“為什麽,我現在只能想起來你的好,明明你曾經對我那麽壞。”
“不會了……”
腦海中一直游離着那些往事,一時沒反應過來的趙清音下意識問道:“什麽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