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要 忘,忘了我…………
魏明之不斷擺頭, 一副不願相信的樣子,游魂一般往雲嫣身邊走過去。
他擋開蘇木的劍,扶住雲嫣的胳膊:“雲嫣, 你當真愛梁王至此?”
雲嫣斬釘截鐵道:“是。”
魏明之整個人垮了下來, “雲嫣,我到今日才知, 原來你比我更傻。”
雲嫣看着魏明之,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随即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不顧一切地向魏承越沖了過來。
她原本以為會萬無一失, 卻沒想到趙清音會逃出來,更沒想到自己那一劍會刺偏。
但她斷定,雖然沒有一劍斃命, 狗皇帝肯定也是重傷,同蘇木纏鬥時, 她還在思考, 狗皇帝重傷絕不能舟車勞頓,也不能将這消息傳出去,定然在寺中養傷,屆時她還可以再想辦法殺他。
所以, 她拼了命的逃跑。
怎奈蘇木緊追不舍, 而跟随蘇木一并追趕的那幾人武功也不弱,單單是對付蘇木都已是勉強,更別提還要對付他們了。
于是很快就被幾人重新逼回寺廟中。
當她看到寺中的魏承越時, 心中一寒,狗皇帝既是受了她一劍,如何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裏。
如此情景, 讓雲嫣怎能不氣憤,怎能不破釜沉舟最後一搏,心裏只剩下一個想法。
拼死也要殺了狗皇帝。
看着雲嫣沖向魏承越,魏明之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來,向前撲過去想要阻止。
蘇木眼疾手快,閃身來到雲嫣身後,毫不猶豫地,手中的劍直直刺了過去。
“不要!”魏明之大喊,但下一刻,蘇木的長劍已經刺入了雲嫣的背後,蘇木不做停留,猛然将劍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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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自雲嫣身後劃出一道弧線,又落于地上,留下一片刺眼的紅色。
劇烈的疼痛,讓她無法支撐身體,跪倒在地。
可她仍舊不放棄,堅持着站起身,強大的意志力支持着她忘卻疼痛,毅然往前一歪一扭走向魏承越。。
“雲嫣,停下!”魏明之大喊着要去拉雲嫣,卻被蘇木攔腰抱住阻止他向前。
如今雲嫣的這種狀态,不曾練過武的人都能輕易殺死她,可周圍的羽林軍卻沒有一個人敢動。
他們站在兩邊,看着蘇木阻攔着魏明之,看着魏承越冷冷注視着連劍都拿不穩,卻還要一步步往前的刺殺者。
魏明之身旁有很多人同蘇木一起阻止他,讓他根本無法往前挪動一步。
他着急大喊:“雲嫣,停下,雲嫣你會死的。皇兄,求你了,不要殺雲嫣。”
雲嫣知道自己要死了,血液不斷從她身體裏流出,讓她很累,很累。她明白自己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所以,她不敢倒下。
她要一直往前,就算死,她也要死在殺死狗皇帝的路上。
眼中不禁閃現起第一次遇見梁王的情景,那時她還不到十歲,差點就餓死了,梁王如同從天而降的仙人,将她帶離那個煉獄。
是梁王讓她吃飽穿暖,是梁王教她讀書寫字,她的命是梁王給的,自然要還給他。
她終于站在了魏承越面前,狠狠看着眼前的仇人,一點一點擡起手中的劍。
可她的劍還沒有完全擡起,就被魏承越身邊的護衛一劍刺入了胸口。
雲嫣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倒在了地上。
蘇木終于放開了魏明之。
魏明之飛奔到雲嫣身邊,顫抖着雙手抱起她,“雲嫣,你堅持住,我找人救你,我一定救你。”
滾燙的淚從魏明之臉頰劃過,他用力抱起雲嫣,想要帶她去找郎中,怎知稍一動作,雲嫣的嘴角就不停溢出血來。
他慌忙停下,用袖口去擦雲嫣嘴角的血漬,他知道,雲嫣身上有無數的傷口,都在不停的流血,他卻沒有一點辦法。
雲嫣用盡渾身力氣擡起手,撫摸了魏承越的臉頰,緩緩說着:“忘,忘了我……”
下一刻,手臂垂落,永遠地阖上了眼睛。
“雲嫣,雲嫣……不要!”魏明之悲恸的哭喊聲響徹整個寺廟。
……
蘇木來到魏承越身邊道:“陛下先回房吧,徐太醫應該快到了,這裏交給我。”
魏承越點點頭,手緊緊按住傷口,沉聲說道:“一個不留。”
他拍拍趙清音的手背:“阿音,你也吓壞了吧,先回去休息。”
不等趙清音回答,魏承越對身邊的護衛道:“送容妃回房。”
抽出被趙清音緊緊抱住的胳膊,魏承越由護衛攙扶着往房間走去。
他的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腿發軟,頭發暈,但他只要一想到阿音還在身後注視着自己,就不敢倒下。
阿音懷有身孕,今夜這般已經刺激到她了,剛才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直在抖,雲嫣的死對她來說沖擊不小,決不能再發生任何不好的事情了。
他闖過很多生死之關,同父親殺至上京,每一場戰役他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但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渴望活下去,他想陪着阿音共度此生,想看着他們的孩子長大成人。
他想再看一眼阿音,但他不能,此時的自己面色一定極為難看,他不能吓到阿音了。
終于走過前殿,繞過蕭薔,上了臺階,跨過了房間的門檻。
房門剛從身後關閉,魏承越一口鮮血噴出來,失去了意識。
天漸漸有了微弱的光,照在菩提樹上,照在禪院上,照在每一座佛殿上。
而大安寺的前院,一場血腥的戰争已經結束,滿地的鮮血浸染了這佛門之地。
蘇木吩咐人拖走屍體,打來泉水,不斷沖洗着地面。
魏明之抱着雲嫣的屍體向寺外走去,蘇木怕他做傻事,安排兩人跟了上去。
當朝霞滿天時,那些被迷暈的僧人,已有人清醒過來,看到如此場景,均雙手合十,口中喃喃念着經文。
想來,這百年的皇家寺院,經歷了舊朝又歷新朝,早已經看過了無數次的争鬥、殺戮和血腥。
趙清音方才一直跟随在魏承越身後,注視着他走進房間,現在看着那扇關上的門,心裏似有無數蟲蟻啃噬,讓她好生難受。
她不停告訴自己,必須要堅強起來,她如今不再是一個人,她還是一個母親,就算是天塌下來,也要護着腹中孩子周全。
身後有匆匆的腳步聲,她回頭看去,幾名羽林軍護送着徐良,提着藥箱,沖進了魏承越的廂房。
那扇門,開了又關,她的心重重跳了兩下。
一直守在她身後的兩名羽林軍面面相觑,都不敢說話,皇帝的命令自不敢違抗,但容妃并沒有要回房的意思,他們也不敢強行将人拖走。
“娘娘,回房吧。”
蘇木給她披上一件深色披風。
趙清音轉頭,看向蘇木,“蘇将軍,你說,仁慈是不是一種錯?”
蘇木道:“不全是,但放走雲嫣,不再追鋪賀南修,肯定是錯。”
連蘇木都知道不應該的事,魏承越還是做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可見在魏承越心中,自己和魏明之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蘇木見趙清音還不肯回屋,有些着急:“娘娘先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才能顧好腹中胎兒。我讓人去關雎宮把王公公請來伺候娘娘吧。”
趙清音搖頭,秋分前些時候王貫着了風寒,怕把病氣過給她,便沒在身邊伺候了。
“讓他留在宮中,幫高三福應付那些問東問西的朝臣吧。”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安寺沒有舉行祈福,出了這麽大的事,即使魏承越有心隐瞞,卻也擋不住那些朝臣不斷打問。
怕就怕有心懷不軌之人擾亂朝綱。
“娘娘說得是。”蘇木又道:“娘娘已經站了很久了,回房吧,身體會吃不消的。”
“我在等徐良。”
說完這句話,不論蘇木再說些什麽,趙清音都不言語,只是靜靜的看向房門。
蘇木無法,讓人搬來了桌椅,和一些茶水點心。
扶着趙清音坐了下來,又給她倒了杯茶:“茉如還昏迷未醒,娘娘需要什麽就吩咐末将。”
趙清音接過茶水喝了一口,一陣風吹過,樹葉簌簌,一片葉子飄飄蕩蕩落在她衣裙上。
風又吹起她的裙角,吹落了這片葉子。
葉子随着風不停往前飄,也不知會停留在何處。
趙清新想,很多時候,她就像這葉子,而命運就是風,要去往何處,根本由不得自己掌控。
忘記和想起,從來都不是自己說了算,想離開的時候無法離開,如今想好好留下來,安心生下孩子,卻沒有幾日是真的心安。
風吹起了趙清音的發梢,蘇木站起身,默默擋在風吹來的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徐良擦着額頭上的汗珠走了出來,趙清音趕忙迎上去:“魏承越如何了?”
徐良道:“傷口很深,失了很多血,能不能熬過去,就看……”
蘇木手裏的劍突然往地上杵了一下,他看向徐良,皺了皺眉頭。
徐良馬上道:“幸而陛下自己用內力封住了筋脈,未傷及根本。老臣已經為陛下清理包紮了傷口,只要精心照料,好生修養,定然性命無虞。”
趙清音擡腳想進去,怎料門口的羽林軍攔住了她:“娘娘,陛下吩咐,除了蘇将軍和徐太醫,還有送藥的宮婢,任何人不得進入。”
她看出了蘇木和徐良,有意隐瞞魏承越的傷勢,很不放心,剛要開口說話,蘇木馬上道:“娘娘就別為難他們了,陛下應是無事的,娘娘快回房休息吧。娘娘若見了陛下,惹得陛下心緒不穩豈不是更槽,再者娘娘進去也無濟于事呀。”
趙清音看向蘇木,平常不怎麽講話的人,突然一下子說出這麽多話來,一向鎮定的面孔,滿是焦急,好像自己再不回房,就得把她打昏了,強行送回房間一樣。
“好,那我晚些時候再過來。”
蘇木舒了一口氣,喊過來兩個羽林軍:“快,送娘娘回房。”
趙清音剛一離開,蘇木立刻推門進去,單膝跪在魏承越床邊。
感覺到蘇木盔甲上從屋外帶來的涼氣,魏承越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他讓徐良給他服用了強行使人清醒的藥,為的就是等蘇木來。
原本,有些事他想交待給魏明之,可如今只能先交待給蘇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