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越界(中)
楚岚随內侍官趕到大理寺時,卻聽聞太子殿下已經回宮了。
大理寺門前的傳令侍衛一見楚岚,便立刻朝大将軍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禮。“楚将軍,魯大人奉太子诏令請您入堂一敘。”
“今日你們大理寺的守衛倒是森嚴。”楚岚的視線在周圍掃視一圈,冷笑道,“帶路吧。”
他看到,以往人跡寥寥的大理寺此時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負責防衛的不僅是大理寺守衛,還有一部分內宮禁衛,各個肅立齊整,嚴陣以待。
魯晟這王八蛋,故意擺出這麽大陣仗來,是在示威麽?
楚岚在心裏嘲諷道:陣仗再大,也改不了你魯大人的膿包本質!
“啓禀大人,楚将軍帶到。”
從門口到公堂,總共也沒幾步路,侍衛引着楚岚進到公堂,便交了令退了出去。
楚岚站在大堂中間,看着端坐公堂主位上的魯晟,面無表情。
不過是換了身皮罷了,昔日的颍州太守大人還真是擱在哪兒都一樣的礙眼。
“楚将軍!哎喲!現在可是建安公了,恕下官失禮,建安公別來無恙啊?”魯晟沒起身,坐在桌案後面,朝楚岚敷衍地拱了拱手。
“魯大人久違了,想不到奉旨進京,第一個見到的人居然是你。”真是晦氣!
“這就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建安公。”魯晟皮笑肉不笑,“當初颍州分別時,下官曾與您約定京城大理寺見,建安公可還記得?”
楚岚冷笑:“魯大人還是喚一聲将軍吧,順耳。不過楚某軍務繁忙,有些事怕是記不清楚,不過魯大人如此大費周章,繞着圈子把楚某诳到這兒來,想必不是為了敘舊吧?”
“将軍言重了!而且今日請将軍來,确有要事……”魯晟說着沖屬下喝了一句,“把人給我帶上來!”
楚岚面無表情地等着看這厮能給自己排演一出什麽好戲來。
少時,一個衣衫褴褛的士兵被推上公堂,朝着魯晟噗通一聲跪倒:“小的參見大人。”
看着那人身上還能依稀辨認出形制的深藍色軍服,楚岚心裏止不住咯噔一聲,這不是西南大營麾下鐵騎營的裝束麽?岳北川的舊部?這人千裏迢迢跑到大理寺是打算幹什麽?
正愣神間,楚岚就聽魯晟問道:“你擡頭看看,可認得堂上這位将軍?”
那人聞聲一擡頭,看見楚岚似乎是吃了一驚,連忙結結巴巴道:“屬、屬下參見大将軍!”然後戰戰兢兢地轉向魯晟,“回大人,小人認得這位是我們西南大營統帥楚将軍。”
他擡起頭時,楚岚也看清了他的樣貌,心裏沒來由地一涼。
魯晟:“楚将軍可認得此人?”
楚岚道:“他不是岳北川的親衛嗎?來京城幹什麽?”
魯晟笑道:“有此一問,楚将軍可是心虛了嗎?那下官就不妨明說了,太子殿下始終對當年南疆蠱屍之事心存疑慮,幾番徹查之下,才發現那場亂局果然是另有隐情的。岳北川這位親衛,則是那次事件的知情人之一,下官命人将他專程從南疆接到京城來,揭發當年蠱屍之亂的始作俑者!來!把你知道的事情當着楚将軍的面講給他聽聽!”
“是。”那人跪地稱是,又飛快地瞄了楚岚一眼,垂下頭說道,“啓禀魯大人,當初西南蠱屍之亂,正是這位楚将軍指使岳北川與苗疆人串通一氣,以火為號,引屍人大軍攻城的,事、事後岳北川被滅口,楚将軍便把這件事情栽贓到了神速營陳将軍頭上……”
楚岚聽得怒火中燒,怒喝道:“胡說八道!當初神速營都尉陳申私通印甲堂,人贓并獲,有陳申親筆所寫的書信為證,提審陳申時,魯大人也在場,就算別人記不得,難道魯大人自己都忘記了嗎?”
魯晟一笑:“即便是有信件,彼時也難辨真假,你楚大将軍軍規嚴苛,若是對陳将軍屈打成招,逼其親筆寫下書信當做物證來混淆視聽也未可知啊!”
聞言,楚岚怒道:“魯晟!你如果因為私怨報複,盡管放馬過來就是!何必多費心思栽贓嫁禍!”
“栽贓嫁禍?”魯晟撇着嘴笑道,“楚将軍駐守南疆指使巫蠱做亂,調任濱州想不到還能做出更匪夷所思的事來呢!”
“魯晟,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好,既然大将軍想聽,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魯晟眯着眼,“上月初二,楚大将軍借生病為由,閉門不見外人,實則是偷偷潛入敵國,半月方歸,是也不是?”
這讓楚岚心裏咯噔一下麻了,心知此事定是魯晟在自己身邊安插的眼線透露的,想否認恐怕沒那麽容易!如今他已身在砧板之上,魯晟也正是那操刀之人。
楚岚穩了穩心神,面上仍保持鎮定自若:“魯大人可有證據?”
“證據?”魯晟嗤笑一聲,“來人!帶潘二掌櫃!”
少時,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被帶上堂來。
“草民潘二叩見魯大人!”
待看清這個中年男人的樣貌時,楚岚的一顆心霎時像墜入三九天的冰水之中,一陣透心寒涼,這位自稱潘二的人,正是去景國那支商隊的二掌櫃!
“潘二!你擡起頭來,看看身邊那位将軍,你可認得?”
潘二俯在地上,戰戰兢兢地擡頭看楚岚被帽盔掩住一半的臉,先是吃了一驚,然後又擔心拿捏不準,又仔仔細細地盯着看了半天。
“潘二,你可看仔細了!”
“回、回大人,他……他是上個月初二随草民商隊去景國送貨的小、小啞巴。”
魯晟驚堂木一拍,喝道:“大膽刁民!你知道他是誰麽?什麽小啞巴?再亂講本官絕不輕饒你!”
“大人饒命!草民冤枉啊!他他他真的是小啞巴啊!草民不會認錯的!草民還記得,他是在濱州經熟人介紹來商隊幫忙的!回濱州之後就走啦!和草民再也沒見過了啊大人!”
潘二話音一落,魯晟突然笑出聲來,盯住楚岚的臉,一字一句地問道:“楚大将軍,您可聽清楚了?”
楚岚面無表情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為了留住本将軍,魯大人還真是費心了。”
魯晟也不惱,接着說:“楚大将軍不認也罷,然而下官提審過商隊管事,說大将軍在商隊離開景國前一晚上便不知去向,整整一宿,天明才回,不知将軍去了哪裏呢?”
楚岚眸中一黯,冷聲道:“魯晟,你不用再問了,你想說什麽一起招呼過來吧。”
“商隊中有人向下官揭發,楚将軍偷偷離開商隊,去見了淮安王葉檀!”
“胡說八道!”
“那葉檀駐守金州,與大将軍的濱州不過一江之隔,大将軍想必是與金州統帥有什麽眉來眼去?打算共謀什麽不可告人的大業吧?!”
“魯晟!既然你一定要往楚某身上羅織罪名,又何必浪費口舌?直接判我個通敵叛國豈不痛快?說吧!你想怎麽樣?”
“下官人微言輕,自然趕不上大将軍縱橫朝野,功勳卓著,這件事,下官可做不得主,待禀奏太子之後,再由殿下定奪吧!”魯晟喝道,“來人哪!替大将軍更衣!請進天牢待審!”
“魯晟!你敢!”
“下官也是秉持一腔愛國之心,為皇上和太子殿下分憂啊!大将軍謀逆之心昭昭,倘若這件事被武安公他老人家知道了,不知該有多心寒哪!”
……
這日清晨,葉檀率親衛隊一行浩浩蕩蕩出了京城,南下回金州,這一次他在京城住了兩個多月,實在是夠久,也不得不回金州處理積攢下來的大小事務了。
淮安王的隊伍還沒走出百裏,他便發覺了異樣,京城方向似乎有追兵朝他們這邊來了,聽上去人還不少。
“去看看,後面怎麽回事?怎麽來了那麽多人?”
“啓禀王爺!”隊伍最後的親衛策馬追了上來,“後面有追兵來了,京城方向!”
葉檀挑眉,望向來路:“誰啊?這麽舍不得我?傳令下去,隊伍停止行進,原地待命!”
“是!王爺!”
傳令親衛剛走,第二位報信的親衛又到了面前:“啓、啓禀王爺!”
“多大的事情啊怎麽還結巴了?後面是誰追來了?”
“王爺!是、是皇上!親自率領禁衛軍追過來了!”
“什麽?!簡直胡鬧!他……”
葉檀話音沒落,只見一騎當先,挾着滾滾煙塵疾馳而至,馬上的人,正是乾安帝陛下本人!
“臣葉……”君臣見面,無論事情多急,葉王爺多想罵罵咧咧,也不得不遵照禮數,先拜君上。
“你跟我來!”不待葉檀說完,皇帝陛下從來不及停蹄的馬背上一躍而下,一把抓住葉檀的手腕,直接把他從衆目睽睽之下拽走!
于是,這天清晨,淮安王葉檀的屬下、乾安帝陛下的禁衛們,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皇上把淮安王生拉硬拽地拖走,心急火燎地跑路了。
“雁歸!京裏出什麽事了?”
葉檀見雁歸只穿了一身便服,冠也未束,心裏直覺就是京城出事了。
“沒有!京城沒事!”雁歸急吼吼地拖着他,“表舅!有件事你必須幫我!”
葉檀一頭霧水:“什麽事把你急成這樣?連你這火上房都不急的性子都……”
“表舅!你知道楚岚嗎?”
“楚岚……濱州守将?怎麽了?!”
“對!就是他!”
葉檀一聽這話也急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難不成趁他久不在金州,虞國的濱州大軍打過來了?
“我剛接到暗衛帶回來的消息,楚岚遭人陷害,被關押在虞國大理寺天牢!我要救他出來!表舅,你必須幫我!”
“什、什麽?天牢劫人?而且還是到敵國的天牢救一個敵國的将軍?!你……雁歸!你這是瘋了嗎?”
“表舅,有什麽話都等以後再說,這事不能等!這人我必須救!”雁歸一把抓住葉檀的肩膀,急的兩眼通紅,“我知道你能做到!否則你也當不了葉氏族長!”
“不是!我說你這……”
“我出宮前停了三日朝會,左右沒什麽事,你讓小表舅進宮住幾天,凡事讓他酌情而定!”
“雁歸!你你你……我可真是怕了你了!”
☆、越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