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還願(下)
楚岚迄今為止的二十五載人生中,起碼有一半都是在戎馬倥偬中度過,充滿了揍人與被揍的記憶,哪裏見過這種陣仗?于是楚将軍立即當場石化成雕像,整個人都傻了。
事實證明,有些皮厚的男人,在外可以鋼筋鐵骨刀槍不入,卻唯獨無法抗拒那些可愛弱勢的、毫無保留信任着依賴着他的事物,有時候是小動物,有時候是……人……
“雲舒,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訴你,好不好?等我講完,要打要罵都随你,只求你不要走,也別不理我?好不好?”
“你……你給我起來!”
雁歸臉上還清清楚楚地印着那個巴掌印,又紅又腫的,他仰頭望着楚岚,眉目依舊溫柔:“雲舒,我瞞了你太多的事,你生氣是應該的,可有些事不能說,也有一些是來不及說,瞞着你真的是迫不得已,但我可以保證,從今往後再也不瞞你任何事情。”
楚岚低頭看着雁歸烏黑濕潤的眼睛,嘆口氣,聲音也軟了下來:“相識一場,你總不至于連告訴過我的名字都是假的吧……雁歸,是你的真名嗎?”
沒想到他會先問這個,雁歸趕緊回答:“是,雁歸是我的乳名。”
這回變成楚岚愣神了,想不到,自己一直知道的竟是他的乳名……沒來由地,楚将軍心裏一柔,手也不知不覺地放在了他頭上:“那你真正的名字是?”
“景昭。”雁歸有問有答。
“這麽說,今天真的是你的登基大典?!那你怎麽……”
雁歸有些心虛,悄悄把楚岚的腿又抱得緊了些:“是表舅……哦,就是淮安王葉檀,他擔心那些在逃的景翰餘黨會趁登基大典對我下手,所以讓我喬裝混在人群裏,向埋伏着的禁衛發令,好把刺客餘孽一網打盡。”
楚岚點頭:“原來如此,淮安王果然思慮周全,今天,也的确有人伺機對你下手。”
“是啊!他替我想到了一切,我卻唯獨沒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雲舒,你知道麽?當時見你差點沖出去,我真的是命都吓沒了半條!我……”
楚岚尴尬地咳嗽一聲,權當掩飾:“所以你好歹也是堂堂九五之尊,跪在這兒抱人大腿合适麽?還不趕快起來!”
可是這位九五之尊看樣子确實是不打算要臉了,抱着楚岚的腿膩膩歪歪,哼哼唧唧地軟語道:“這有什麽不合适的?只要雲舒不生氣,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楚将軍這輩子就沒這麽被人黏糊過,一聽這話心都差點抽過去,趕緊說道:“行了,話說開就得了,我也沒什麽好氣的,你站起來好好說話。”
“好!”雁歸答應一聲,大概是跪久了點,站起來時冷不防地一個趔趄,被楚岚眼疾手快地一把撈住。
那雁歸倒也不含糊,卷着楚将軍的手和胳膊就直接貼在了人家身上,半靠不靠,半黏不黏的,把楚岚尴尬的渾身僵硬,但又實在不好意思再讓他滾到一邊去,畢竟他也是為了求自己諒解才跪了這麽大半天的,就這麽讓人滾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雁歸,你……”楚岚幹咳一聲,剛想趕他到那邊坐着說話,視線不經意間一瞥,便牢牢地定在了雁歸的衣領處,“你身上那些傷是?”
方才兩人拉扯了半天,雁歸的衣領不知什麽時候被拽開了,露出他鎖骨往下,胸口上那一道又一道的傷疤,橫七豎八,筋肉虬結,楚岚直接擡手扯開雁歸的衣領,這才發現他胸膛上遍布着無數大大小小的傷疤,猙獰恐怖。
“這些傷是……是那時候弄的?”楚岚看得揪心不已,誰知雁歸卻笑得沒心沒肺:“是啊!弄了一身傷疤雖然難看,但若不是它們陰差陽錯的放光了毒血,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我這條命了……呃……雲舒……”
楚岚腦子一熱,竟一把将雁歸摟住:“對不起,你傷得這麽重,我竟然還怨你沒有告訴我……我實在是……”
雁歸趴在楚岚肩上,嘴角微微上揚,輕聲道:“雲舒,我被師父們帶到表舅那的時候,渾身的血都流光了,骨頭也沒剩幾根完整的,只靠着十五師父渡的真元吊着一口氣,那會兒誰都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可我還是挺過來了,因為這輩子如果真的不能活着見你,我做鬼都覺着虧得慌。”
“雁歸……”這幾句話,雁歸說得輕描淡寫,頗不以為意,通篇都沒半個疼字,可楚岚卻不能不動容,骨斷筋折、血流殆盡……那時候的雁歸,是該有多絕望、多疼……
“雲舒,我對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也不敢奢求你能跟我一樣,所以……別這麽抱着我了……你這樣讓我更難受。”
“呃……”楚岚趕緊松手,退開幾分距離,別過臉,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企圖掩飾自己的尴尬。
雁歸卻始終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楚岚的眼尾是微微上挑的,兩抹若有似無的紅痕落在他眼角,宛若嫣霞淡掃,煞是好看,可惜他本人并不知道,就算知道大概也根本不會在意。
“雲舒。”雁歸朝楚岚走了一步,楚岚果不其然跟着退後一步。
雁歸心涼了半截,又試探性地向前一步,楚岚果然還是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堂堂大将軍活像是個被登徒子逼迫調戲的小媳婦。
“雲舒,說實話,你是覺得我惡心嗎?”
楚岚咬了咬牙,半天憋出一個字來:“不。”他指的是雁歸這個人,而不是……不是他對自己這份心思。
“真的?”雁歸心裏有些凄涼,卻還是忍不住想逗逗他,于是微微低頭,把臉送到楚岚嘴邊,“那你親我一下。”
一陣惡寒從腳底驀地竄上來,楚岚渾身汗毛倒豎,條件反射似的差一點又反手抽他一個大耳光,好不容易勸住了自己別沖動,擡眼看時,那小子居然一臉促狹地望着他,似乎故意等着看他這個糗樣!
這個小兔崽子!
所以自己這是被調戲了嗎?!是!看來是這樣沒錯!大虞一代名将楚将軍,居然慘遭調戲!居然還是被個比自己小六歲的男人!居然還是當年自己親手撿回家的狼崽子!所謂引狼入室,原來說的就是楚将軍自己!
更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是,他楚大将軍征戰沙場沒慫、無數次生死搏命沒慫,面對這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兔崽子竟然慫了!
雁歸笑着嘆氣,自嘲道:“我果然還是不該招惹你。”說着退後幾步,“這裏很安全,你放心休息,別出門,三餐自然會有人送過來,我還有事要辦,就不陪你了,明天一早我來接你。”
說完,也不等楚岚回答,雁歸轉身便走。
不料他的手指才剛搭上門闩,手腕就被扣住了,那只手帶着強悍的力道把他身體硬生生地扳轉過去,雁歸沒防備之下,被抖了個趔趄,後背直接撞上了門口的牆。
楚岚順勢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粗暴地将他摁在牆上,竟對準他的嘴唇惡狠狠地啃了上去……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雁歸整個人都懵了,萬萬料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被楚岚給強……啃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岚才氣喘籲籲地退開,一眼看見雁歸嘴唇上被自己咬破的地方已經滲出血珠來,頓時尴尬不已,有心解釋,結果才一張嘴就被又那雙沾血的唇堵住了嘴。
這一個看似缱绻難分的吻,其實兩人竟是在玩命地撕咬着對方,毫無章法地胡亂折騰一氣,許久之後,也不知是誰腳下一個不穩,拽着另一個雙雙栽到床上,此時兩人已盡是衣衫不整,氣喘如牛。
是楚岚先跌在了床上,連帶着拽倒了雁歸,雁歸生怕自己砸下去壓着他,趕緊松開抱着他的手,手忙腳亂地撐着床邊的雕花,拽着床幔,狼狽地趴在了他身上,剛倒下時重心不穩,楚岚瞅準時機,一個翻身便将他壓在了下面。
雁歸幼時就生得十分好看,長大後,他的面目磨去了稚嫩,又添了十二分英氣,更加的英俊潇灑,眼下再經楚岚這麽一折騰,又摻揉着他自己的欲望,顯得愈發秀色可餐,楚将軍也是個正常人,且還是個未嘗風月的男人,哪裏受得住這一番耳鬓厮磨,美人在懷,欲望又來勢洶洶,不啻于一把幹透了的柴火,一點就着。
楚岚壓住雁歸,顫着手指粗暴地扯開他的衣服,待衣襟大敞時,楚岚卻陡然一怔,入他眼的并非什麽細皮嫩肉膚如凝脂,竟然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疤!有些已淡了,有些還透着血肉的鮮紅,讓人觸目驚心。
楚岚的神志也終于恢複了幾許清明,他忍不住擡手輕輕撫摸?先ィ輕喘着問:“雁歸……那時候一定很疼吧??
雁歸握住他的手,拽到自己嘴邊,輕輕吻了吻:“疼,實在是太疼了……幾天幾夜都睡不着覺,那時候我就在心裏想着你……身上竟……竟好像沒那麽疼了……”
“別胡說八道了……”楚岚抽出手在雁歸臉上輕輕刮了一下,看見那上面紅腫未褪的手掌印,又勾起了心中幾分歉疚,他心想,倘若淮安王和登基大典上那一群文武百官看見了他們家皇帝臉上頂着這個巴掌印出現,還不知道會震驚成什麽樣子……這麽想着,他也漸漸的恢複了理智,撐起上身,騎在雁歸身上尴尬地說道,“不鬧了,快點起來吧,你……你不是還有事要辦?”
一聽這話,雁歸的表情就甭提有多精彩了,他直接伸手箍住楚岚的腰側,讓他繼續騎在自己身上下不去,一邊立刻調整了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幾分羞赧還裹着幾分哀怨,溫軟道:“大将軍說親就親,把人摁在床上,上下其手還扒人家衣服……你……你這和始亂終棄有什麽區別……”
這幾句話,越說鼻音越重,還沒等說完,雁歸竟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別……別胡說……我什麽時候扒你……”楚岚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心下一慌,說話都結巴了,他想說我什麽時候扒你衣服了?可話到嘴邊,就發現不用再狡辯了,他确實說親就親、把人摁在床上、上下其手還扒了人家衣服……“雁歸!別說了,都算我的錯……如、如果你是個姑娘,我一定三媒六聘把你娶回家,可你不一樣!你是男……”楚岚的聲音猛地頓住了。
一滴淚順着雁歸的眼角,撲簌一下滾落,楚将軍剛剛飛轉起來的腦子也噶地一下停住了。
雁歸擡起淚汪汪的眼睛,咬了咬唇,小聲道:“那大将軍就把我當成個姑娘也行,我、我願意的……”
“雁歸!別胡……唔……”
如果擱在平時,若對方使出同樣的招數,楚岚是絕對不會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的,又不是沒有腦子的二傻子,可眼下的情況很不一樣,雁歸這混球擺明了就是打蛇随棍上,各種計謀連環套路,就不怕他老楚不入甕!
但,楚将軍雖然不懂風月,但畢竟也算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麽可能被這毛都沒長齊的小混蛋蒙混過關?!
“雁、雁歸……好了……別再鬧了……”楚岚微微側了一下臉,努力平複自己的呼吸,躲開他不依不饒親個沒完的嘴唇,不、不能繼續了!否則,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雲舒……”雁歸的手指靈活地挑開楚岚衣領上的扣袢,輕柔地撫過楚岚胸前那道細長的傷疤,“若我那時活不過來,是不是就算過完一輩子了?雲舒,這一輩子,我就只有你這麽一個念想,心裏面裝着的,全是你……唯一的心願也只是能跟你一起。雲舒,你……就讓我一次,就當替我還個願,好不好?”
聞言,楚岚猛地怔住了,捉住雁歸手腕的那只手也漸漸失了力道。
好與不好,他沒有辦法開口,盡管身心都無比的抗拒,可面對雁歸的懇求,嘴裏再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罷了!今晚之後,他們兩人注定再也無法相見了,就……由着他一次也罷!
他咬了咬牙,側過臉去,強忍顫抖,任由雁歸的身子慢慢地覆了上來,緊攥着的手指,也被那小子不着痕跡地撬開,手指一寸一寸侵入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這一夜,紅燭暖帳,春波搖蕩。
☆、隔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