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夏陽光芒四灑,那身穿灰白袍裳的身姿,身板挺直如松,騎着赤色駿馬,于逐漸熱鬧的大街上飛馳而過。
“那不是霍都督的小兒子麽?”
“是啊!生得真好看!”
“可他每日騎着高頭大馬繞來繞去做什麽?”
“對啊!不去軍營,不去書院,頂着烈日城裏城外亂跑,該不會是炫耀騎術吧?”
閑言閑語幾經周折,傳入霍浩倡耳中,原本威嚴的面容漫上了一層陰雲。
朝廷奉行養兵之策,多地無戰事時,士兵閑散,缺乏訓練,導致良莠不齊。
霍浩倡自去年抵達薊城後,調整機制,整頓軍員。
他命年齡超過五十歲者強制退役,改作後勤;對在役士兵進行強化與測試,不合格者改為民籍。
一年下來,薊城軍重整士氣,成為一股不可小觑的新銳力量。
上月底,霍睿言來邊關,按理說,該好好學習父親的治軍策略,或結交當地官員、名士,盡他定遠侯府二公子的責任,為家族的紮根而努力。
然而,他只是每日早出晚歸,大多數時刻孤身一人,偶爾會帶一兩名随從,不知在瞎忙活什麽。
據随從回報,二公子四處行走,看看山,摸摸樹,蹲在地上研究沙土。
霍浩倡屢次三番想質問,終究因兒子不遠千裏而來,一忍再忍。
這日,當霍浩倡在營地視察,聞身後議論聲,轉頭卻見霍睿言邁步奔近,袍上蹭了不少灰。
“你又跑去做什麽了?”霍浩倡皺眉打量他,被他的歡喜神色攪得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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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現在有閑暇嗎?請随我出城一趟,我有重要事情向您禀報。”
“胡鬧!沒看到為父在忙嗎?有事晚上回府再說!”
霍睿言猶豫片晌,低聲道:“孩兒經過多日探察,在城外找到了一條新河流。”
“什麽?怎可能?”霍浩倡失笑。
“您若不信,且與我一道去走走看。”霍睿言笑時露出兩排整齊的皓齒。
邊塞風沙與烈日,使他儒雅俊朗的面容染上淺銅色,比起先前的文秀更添別樣風華。
霍浩倡将信将疑,見眼下無重要事務,遂領了幾名心腹,從軍營往荒漠奔馳。
一行人行至山岩之巅,乍眼望去,碧天之下,山野荒蕪,草木萎靡,入目盡是荒涼氣息。
哪來的河?霍浩倡臉上頓現失望之情。
循着霍睿言的指引,大夥兒在僅可容身的窄縫中窺見地下水源,繼而驚喜交集。
“爹,孩兒鑽入此縫,沿此河走了十餘裏,途徑一處小山丘。
“那處更适宜蓄水造湖,若養水生植物和魚類。開墾農田……構建村落,讓退役士兵養馬,監督鼓勵閑散游民種植,不失為合理利用人力的辦法。”
當下,霍睿言詳述自己的見解,該種植那些植物和作物、魚糞馬糞作何種處理等等。
霍浩倡聽了半晌,漸露喜意。
他只道兒子近來無心在軍營度日,終日游山玩水,乍然見其發現新水源,還談及具體方案,更是欣慰無限。
這些日子,霍睿言行蹤詭秘,馬不停蹄到處轉悠,實則出于對糧食問題的憂慮。
他閱讀大量北域與西域的文獻資料,知糧食需由外調。
薊城離京城重地路途遙遠,山道難行,水路曲折,若然戰亂期間出意外,斷了補給,十數萬軍民狀況堪憂。
因此,他見軍隊肅穆嚴整,改而研究種植,試圖尋找合适耕作的地方,以緩解軍糧壓力。
攀登山岩,他無意間發覺,山野之地竟有魚骨頭,像是獸類吃剩的,越發疑心,除了入城的小河道,還有別的水源。
有水,便有活路。
花了二十餘天,他早出晚歸,翻山越嶺,鬧得日日灰頭土臉,總算在三十裏外的岩下,找到水流舒緩的地下河。
當薊城工匠忙于開辟儲備農田與水利時,霍睿言又就兵器督造提了些意見,并根據敵對勢力的騎兵優勢,改良了長|槍的重量與長度、盾牌的材質等,模仿狼牙棒的設計,在槍杆上加入多枚尖鐵釘,既輕又加強了殺傷力。
六月初,霍睿言親自試演新兵器,與軍中将領進行切磋。
出人意料的是,他在馬背上尤為靈活,招式紮實,身法利落。
那一刻,他面龐迎光,無可挑剔的五官被那金晖細細勾勒,透出霍家兒郎的豪情峥嵘。
行止之間,再無書生意氣。
舉手投足流露殺伐争勝的氣焰,如有千軍萬馬随後壓陣。
霍浩倡負手傾聽旁人的盛贊,一語不發,謙虛而笑,但眼中綻露的驕傲光華,久久未滅。
…………
盛夏将過,霍睿言在薊城呆了兩個月,因尋到地下河、改良武器,一洗軍民對他的猜忌與不滿。
尤其在某一次出關巡查時,路遇諾瑪族突擊,他率領的都督府軍憑借武藝高強、配合得當,以少勝多,救下被擄走的十餘名婦女,更是令他聲望日隆。
薊城民衆對這位年少俊美的都督之子予以極度的關注與愛戴,每回見了他總是笑臉相迎,無不懇切請他長留于此,繼續造福一方百姓。
霍睿言确實動了承歡膝下、與父親共創佳績的念頭。
可他曾答應宋鳴珂,秋天之前必須回京。
縱然,他不确定,她是否還生他的氣,是否願意見他。
掙紮數日,他終于向父親提出辭別。
霍浩倡大概也知留不住他,默然片刻,點了點頭。
是夜,書房大門虛掩,偶有風沙從縫隙間卷入,搖曳幢幢燈影。
父子二人對坐良久,最終,霍睿言率先開口。
“長姐年底成婚,兄長又不在此,孩兒原是該留下來盡孝,多向父親和諸位弟兄學習,力争建立軍功。”
霍浩倡見他自始至終态度謙和,淡然而笑:“無妨,為父正值壯年,尚能提槍縱馬,何須你們兄弟二人挂心?你已在我身邊十餘年,通曉理論,只欠實戰與火候。回京之後,多觀察,多思考,多磨練,不倫文武,均可成材。”
“爹,有一事,孩兒不曉得……該不該說。”
“你這孩子!想說就說!學旁人迂回曲折做什麽?嫌小時候挨的板子不夠?”霍浩倡性子直率,更偏愛同樣直接的長子。
“此行路過澶州……聽了些言論。”
霍睿言将澶州見聞,及茶肆上民衆言語簡略道出。
霍浩倡不明其意:“你的意思是……謝家人自恃為今上和太後的族親,倨傲不遜?”
霍睿言沉吟道:“非也,謝國公倒不像是那樣的人。”
他頓了頓,又道:“孩兒擔心咱們與謝家相類,勢頭若太勁,易遭朝臣嫉妒。聖上對自己的外公和表姨夫,固然無猜忌之心,就怕來日戰亂,持重兵者易被套上‘功高蓋主’的罪名。”
“依你所見,謝霍兩家該如何自處?”
“謹言慎行,有時候……不妨犯點無關痛癢的糊塗。”霍睿言笑得無奈。
“長大了。”
霍浩倡挽袖倒了半碗酒,推至他面前:“我已戒酒,你自個兒喝。回程路上,順道拜訪一下謝國公,跟這位長輩也聊上幾句。”
“是,孩兒遵命。”
窗外彎月如弓,清輝碎碎,光芒雖細弱,卻為無垠黑夜高懸一番希冀。
…………
回京路上,霍睿言只帶了四名随從,輕裝簡行。
六月中進入桓城時,正值黃昏,斜陽光洋洋灑灑,将這人潮如織的大城裹得如鍍金粉。
熙來攘往的客商甚多,旅人、游子混跡其間,衣着簡樸的霍睿言沒引起太多注意。
他轉了一圈,先找了家客棧,并不急于前往謝國公府。
謝國公年近古稀,太後謝氏乃幺女,當年入宮時,與趙太妃皆為妃,後因謝氏懷了皇長子,先帝冊封她為皇後,從此穩居六宮之首。
而趙太妃,是在誕下定王宋顯揚後,才漸得恩寵,因而備受矚目。
謝國公早年戰功累累,可惜膝下兒子未出仕,恐怕他百年之後,這爵位便保不住了。
霍睿言照例到大小茶坊聽人閑言,并打聽天氣、農收、水利、民意等。
翌日,他穿戴整齊,領兩名近侍,敲開謝國公府的大門,請人遞上拜帖。
不多時,一群男女仆侍簇擁着一位須眉俱白的玄袍長者相迎。
老者紅光滿面,意氣風發,天生豪氣,不是謝國公又是誰?
霍睿言大驚,連忙行禮,“睿言見過表舅公。”
他不過是小輩,又無官職,憑何讓德高望重的謝國公親迎?
“小阿言啊!”謝國公呵呵大笑,“上次見你時,還是十歲孩童,現一下子長那麽大了!來來來!到裏頭坐!”
“表舅公老當益壯,睿言心下甚喜。”
“聽聞你在薊城幫你爹的忙,立下不少功勞!今日竟得空,跑來桓城,瞧我這把老骨頭?若不急着趕路,在我府上多住些日子,如何?”
謝國公一把拉住他,上下打量,瞧他劍眉輕揚,星眸流光,越看越喜。
霍睿言沒料到自己曾去薊城的消息早傳開了,恭敬答道:“實不相瞞,睿言此次乃路過拜訪,還得趕回京城處理私事,不敢打擾表舅公太久……”
二人邊說客套話,邊往裏走。
落座于華麗廳堂後,府中幾位長輩也來招呼,吃着韻姜糖、二色灌香藕、烏李等果子,從京城聊到薊城,仍未盡興。
謝國公興致激昂,硬是留霍睿言住一宿。
他恭敬不如從命,派人回客棧取來行李,入住南苑的閣子。
當晚,謝國公大排筵席,請城中親屬同飲。
謝家男子相貌堂堂,女眷也是風姿綽約,他們個個誇獎霍睿言英雄出少年雲雲,更請他居上賓。
霍睿言受寵若驚,委婉力拒,多番謙讓。
因以家宴名義設宴,并未另設女賓席,只依長幼次序而坐。
一時間,男女老少數十人共聚一堂,氣氛濃烈。
明燈高耀,鳳管聲和,美酒佳肴,不在話下。
不知是謝府口味本就如此,還是有意遷就霍睿言,菜肴大多按照京城口味,如軟羊面、筍潑肉、蝦魚肚兒羹,也有部分地方菜式。
外出時,霍睿言鮮少開懷暢飲,即便此為上等的葡萄美酒,也只淺抿數口。
但席間衆多表兄弟對他連連敬酒,他不好推拒,只得硬着頭皮,多喝了幾杯。
宴樂聲中,數位剛及笄的同輩女郎交頭接耳,眸光似是不經意窺向他,唇畔微帶嬌笑。
印象中,這幾位也是謝國公的孫女或外孫女輩,沾親帶故算是他的表妹……
他神思飄渺,不由自主想起喊他“二表哥”的那個小丫頭。
一別數月,她該不會将他抛諸腦後了吧?
臨別前,為她刻的那對白玉小貓,不曉得……她後來看了沒?
說不定,她為他猜不到的原因生悶氣,徑直丢棄了,或是命人随便鎖到庫房……
他觸摸着不慎被刻刀劃傷的指頭,傷口早于來時路上痊愈。
心中的忐忑,至今未泯。
事實上,他時常要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才不致于經常想念她。
他不自覺陷入沉思,冷不防身旁一位長輩發問:“小阿言,你和你哥,似乎尚未婚配?”
“我們兄弟二人皆懷抱立業之心,暫不考慮婚娶。”
霍睿言在薊城已被母親逼得心肝亂顫,一聽人談論他的姻緣,當即把路堵死了。
餘人面面相觑,好一會兒,才換了新話題。
觥籌交錯,主賓盡歡。宴席散時已近亥時,住得遠的親眷因酒意濃烈,大多留宿府上。
其餘人執手相看,依依惜別,又對霍睿言多加鼓勵,方有序坐上馬車離開。
說來也怪,大部分“親戚”均為初見,莫名熟絡得像霍睿言的老朋友,真叫他費解。
他遲遲未尋得良機與謝國公私談,又不好打擾他與親戚敘舊,便先到後花園散步。
山石嶙峋的後花園中,石燈光影閃爍。夜風吹不散清冽酒香,揚起曲水蕩漾細碎月華。
他信步而行,隐約聽到前方有人低語。
自知客居之中不該竊聽人言,他轉身步往另一方向。
無奈,和風似不肯放過他,硬生生将一句忿忿不平之言送入他耳中。
“聽你爹娘的意思,是瞧中那霍公子了?!你要置我于何地?”
霍睿言一愣,霍公子……指的是他嗎?
腳步凝滞,不小心又多聽了一句。
“你我既無婚約又無情意!憑什麽質問我?”一女嗓尖聲道,“況且霍二公子聞名遐迩……”
霍睿言臉上一熱,暗自納悶,這是什麽跟什麽呀?
他……他路過與謝國公說幾句?怎麽又惹事了?
只聽得那一男一女在争論,女子振振有詞:
“今上龍潛東宮時,霍二公子與他已有伴讀之誼。“據說霍二公子早年在江南探訪親友,結交了大批江南士子,展露少年才氣,衆人無不對他心悅誠服。
“前年墉州山區的雪災何等艱險!若非霍二公子請皇帝表弟舉行祈福活動,那上萬人的性命!怕是毀于一旦!
“而且,今上登基後,大小事務多在他協助下進行,聽說他曾為黃河工事建言獻策,又就西南邊陲的安撫提出意見……
“更別說他在保翠山英勇救駕!為年少的君主揀回了性命!
“還有還有,這次到薊城,他為邊防、種植、改造武器、掃除諾瑪族流寇做了貢獻……
霍睿言腳步挪移,悄然離開。
他不知此女為何人,只知道,這些年的的小事,莫名其妙被推到千裏之外,且誇大其詞。
樹大招風,他深刻明白這個道理。
他一無功名,二無戰績,三未展示真才實學,充其量還只是小苗,便招來大風……這怕是妖風吧?
在京城之時,他認為有人暗中針對父親散步不實傳言,未料有關他自己的虛妄名聲更浮誇。
迅速移步至前院,深深,吸了口氣。
正好謝國公送客人完畢,見他伫立一旁,笑道:“年輕人猶愛賞風品月啊!”
“睿言有一事,想對表舅公詳禀。”
他正色莊容,讓謝國公一凜。
“看來,真不是路過順道而來,”謝國公微微一笑,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上老夫那兒去飲口茶。”
…………
國公府內,月色渲染着畫棟雕梁,芸草青綠,莳蘿滿牆。
謝國公的書房內,長桌、幾、榻、椅、書架等無一不精,茗碗、瓶花、筆墨俱備,古雅與奢華兼有。
下人端來茶具,又以鈞窯瓷盤裝盛紫櫻桃、荔枝膏等果子蜜餞,放下後躬身退出,為二人掩好大門。
謝國公開門見山:“是你爹讓你來的?”
“是,也不完全是。”
“噢?”
“我爹命我拜訪,意在提醒您,莫太強調外戚身份,以免招來禍端。”
“你們是否聽到什麽閑言閑語了?”
“如今新帝幼,由親王攝政,若外戚名聲愈盛,對今上,對謝家,均非好事。”
“好,老夫明白了。謝家雖有封地,當老夫膝下數子均從商。若有人大力宣揚謝家聲望,應是人刻意為之,老夫自當徹查。”
霍睿言不好意思把花園聽到的一番話全盤托出,隐晦得說了句“定遠侯府也面臨類似的尴尬”。
謝國公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一老一少于靜谧中随意品嘗蜜餞,霍睿言放下小竹簽,摩挲雙手,遲疑問道:“對了,據聞……澶州與桓州一帶,從去年起,降雨大幅減少?”
“是有此跡象,怎麽?”
這來得奇怪的問話,使得謝國公錯愕。
“只怕明年會有大旱之災,過後一兩年,又将步入另一個極端。”
“當真?”
“睿言是從古書上尋得的規律,表舅公不妨提前作準備。
“如務民于農桑,廣蓄積,以實倉廪。
“來年也請盡早整修堤壩,若某一年暴雨,務必盡早遷移沿岸百姓。”
謝國公慨嘆:“老夫居閑職,遠離朝堂,數十年來疏懶成性,未料年輕之輩中有你這樣的英才!居君側而不卑不亢,正心持道,很好很好!”
霍睿言北行後受到了太多褒贊,愛臉紅的毛病已沒之前嚴重,遂謙恭而笑:“表舅公莫要捧殺我也!”
“你今年十七了吧?”謝國公話鋒一轉。
“正是。”
“不知相中了哪家貴女?”
“……尚未考慮此事。”霍睿言暗呼糟糕。
看來,他往後離開京城,務必慎重,走到哪兒都有人催婚。
不過,貌似在京城也不安全。
別忘了,有人曾踮起腳,湊到他耳邊,撩得他心跳驟停,嘴上說的卻是——賜婚這麽好玩的事,她老早就想試試了!
憶及宋鳴珂,他忍不住磨牙。
偏偏她現在坐在龍椅之上,否則他真想咬一口!
見他眼中時而怒,時而喜,謝國公捋須笑道:“也該揀擇揀擇啰!”
霍睿言無言以對,唯有幹笑。
“話又說回來,謝家與霍家算得上姻親,若你樂意,咱們大可親上加親。”
……?!
霍睿言隐約覺察,今夜宴會,目的也沒他想象中單純啊!
就如他懷藏任務“路過”一般。
他窘迫地撓了撓頭,假裝沒聽懂。
謝國公幹脆點明:“今年年初,你們兄弟二人,在老夫這兒已小有名氣,桓城一帶多少小娘子想見識見識霍家兄弟的風采!
“正巧,你來了!謝家各房的閨女自是不會放過此機遇……算起來,她們都是你的表妹,若不嫌棄小地方的丫頭沒見識,大可……”
“表舅公,并非嫌棄不嫌棄的問題,”他低嘆了一口氣,“睿言在婚娶大事上自有主張,不願耽誤衆位表妹們。”
“說起表妹,長公主的頑疾竟一直未愈?”
“據說還需要時日……”
“可惜了,老夫還記得,你們兒時玩得可好了。然則,你非池中之物,大抵不屑于驸馬頭銜,再說,那孩子現在……”
“‘她’會好的。”霍睿言腦子想的卻是宋顯琛。
他依舊篤信,他的小表弟有重掌河山的那一日。
…………
霍睿言沒敢逗留,只在國公府住了一夜,次日大清早,便火速辭別。
赤玉馬腳程極快,載着他心切的歸思,翻越崇山峻嶺,密林古道。
每往前一步,便離她更近一步了。
最初那幾日曉行夜宿,到最後怕趕不及,更是晝夜兼程。
抵達京城時,正好大中午,鬧市人來人往,大多開始穿了秋衣。
街邊食店、茶坊、酒肆、面攤、餅鋪林林總總,一如霍睿言熟知的熱鬧。
他,回來了。
盡管風塵仆仆,一臉的淺青色胡茬,可憔悴容顏仍是滿滿喜色。
也許他衣着打扮并不張揚,且一身風霜也與霍二公子往日的俊雅形象大不相同,走在道上,竟無幾個人認出是他。
他抱着一個木箱子,急奔入定遠侯府。
下人險些以為他是搗亂的,若非認清了他的坐騎和他的嗓音,幾乎要将他攔下。
“世子!二公子回來啦!”仆役們奔走相告,喜氣洋洋。
霍睿言暗暗稱奇,兄長……沒當值?
霍銳承身穿靛藍色緞袍,肩背挺直,濃眉間肅殺英挺,眼底則是笑意。
“你可算回來了!哎呀!怎麽曬得比我還黑?”
“哥,你今兒何以還在家裏?要進宮嗎?……先不說了!我得立刻沐浴更衣,進宮面見聖上。”
霍睿言腳步不停,直往自己院落的方向沖。
“何事十萬火急?薊關出事了?諾瑪族有異動?你趕緊說啊!千萬別給我賣關子!我、我可是要打人的!”
霍銳承急了,不依不饒拉住他,“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我……沒事兒,爹娘沒事兒!薊關一切安好!”他掙脫兄長的牽扯。
“沒事你急着進宮做什麽!”
“我、我……我去見聖上,太久沒見,甚是挂念。”
他意識到沖口而出說的那句話有點肉麻,忙紅着臉,一把推開擋道的兄長。
不料垂花門後,那從未出現過的場景,教他僵立在地,腳步再也挪不動了。
那身穿霜月白道袍的身影比他記憶中更纖細高挑,頭上系了紅玉束發帶,身量纖細,如淨蓮出水。
只因陽光從背後投落,為她蒙了一層華彩,她的五官在他眼裏一下子婉約了幾分。
獨獨那雙清水眼眸,完美無暇,璀璨而亮澤。
她雙手懷抱着圓成球的三花貓,笑得甜美之餘,又暗藏捉弄。
“喲,二表哥如此挂念,朕、心、甚、慰、呀!”
霍睿言根本沒來得及細想,她何以現身于此。
第一反應是——捂住他那張沒洗淨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二表哥:緊急求助!突然被心上人看到自己沒刷牙沒洗臉的锉樣……該如何挽救?挺急的,在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