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一身淺白色衣服,我先是猜這是他跟阿昌闊爾王的接頭暗號。後來又想了想覺得不對,他們應該早就認識才對。
這場算計裏太多的萬一。萬一阿昌闊爾王沒能挑撥先前的北邊首領開戰怎麽辦。萬一先皇不讓他去戰場怎麽辦,萬一他殺不了北方首領怎麽辦,萬一阿昌闊爾王不能殺掉先皇怎麽辦。到此為止,萬一他打不回來怎麽辦。
這場算計裏也有太多的謎團。他說阿昌闊爾王背叛了他,他差點被一箭射死。阿昌闊爾王臨死前咬了他一口,說木懷哲背叛了他。到底是誰在撒謊,當初那個要了顧聞暄命的局又是怎麽回事。顧聞暄在這場算計裏又知道多少事?
還有木懷哲的身世……唉算了,他不喜歡提這件事。
要是沒有這場算計就好了,你明知回不到過去,可是總想着,要是當初木懷哲沒做這種事,就好了,就能回到過去了。回到過去然後呢,看着太子上位,顧家依舊尊貴,然後他被斬首示衆。我都想得到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不可能回到過去,怎麽樣都是一局爛棋。
木懷哲總說我這個人難纏,我這個人當真是難纏。戰亂的日子責備颠沛流離,和平的日子嫌棄百無聊賴。
我到底想要什麽,上學的時候想要下課,工作的時候想要休息,真正閑了下來,躺在床上,躺在沙灘上又不想要無聊。我想要木懷哲完美,又怕他完美說明一切都不是現實。我想要木懷哲真實,又承受不起他的真話。又是一個年關了,這都是第幾年了,我來這個地方第十三年了。日子過也可,不過也可,有也行,沒有也行。每日醒來盡是無聊,睡着了夢裏盡是已經不在人世的故人,一個兩個都解脫了,我倒是坐在女人最尊貴的位子上受苦受難顧影自憐。我沒有資格嗎?我沒有資格,痛苦它便不來找我了嗎?孤軍奮戰,單槍匹馬,獨身孤立,孑然一身,茕茕孑立,形單影只,我想着世上有多少孤獨的成語,多一個就多一個跟我一樣的人,他們又都死了嗎?
我盼着顧聞暄,顧聞暄死了。我盼着木懷哲,木懷哲得到了天下。他得到了天下,我卻沒了他。我跟木懷哲的感情大概也就這樣了,彼此欺騙的開始,互相折磨消耗殆盡的感情,只剩了記載在史書上的皇上皇後兩字把我們維系在一起,傳播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佳話。
你問為什麽木懷哲他這麽渴望權欲卻不多找些女人在宮裏,因為他發過誓了。因為他偏執,執拗,認死理。燭燈得放在原來的地方,茶杯上的花紋得向着一個方向,系腰帶的時候左邊的帶子一定要在上面。他母親一堆風流韻事,留給他時不時噩夢的童年陰影,他發誓,他的感情裏要有忠貞。他喜歡上了我,可是又不得不把我送給旁人,他痛苦了一番,一個誤會讓他以為我選了他,讓他誤以為我們兩個人便是忠貞的象征。我想要信任,他就給我信任,結果一下子鬧得不可開交。這一下我便知道我不想要信任。愛裏不需要那麽多虛假的詞語,愛的必要性只不過是兩個人罷了。可是那個人,他又不願意來我這裏了。
一個晚上,春天,夜晚把剛剛開始散發的花香都用黑暗抹去的時候,我走在上床睡覺的路上,窗外有個東西被扔了進來,扔到了我的腳下,我彎腰把那個東西撿了起來。
原來,木兔子玩具就長這個樣子呀,耳朵,一長一短,眼睛,刻的跟我欠了它二百五似的。我看着看着,嘴角帶笑。
我聽着有人敲了敲窗,轉頭看過去,看着他站在窗外,指了指天。
“我送你的禮物。”他說。
我愛他,我愛他送我的星星。
“可是星星一直都在那。”我說。
他說,“可我等了一個月才等到這樣一個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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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開始騙我了,真好。他不是不願意見我了,是在等着大晴天的好日子。
放着正門不走,他翻窗進來,拉着我的手往床上走。
“不看星星了?”我問他。
“快點皇後娘娘,不然被皇上發現了會把我們砍頭的。”
他在說些什麽啊,我笑了笑,配合着扯了扯他的手。
“哼,我是不會背叛皇上的。”
他拉着我上了床,“可是你今晚落到我手上了,你逃不掉了。”
我逃不掉了。我躺在床上,捧着他親我的頭問他:“你今日這麽高興?”
“春試得了個人才,聽說人很年輕,但是肚中有物,寫的東西讓人眼前一亮。”
原來,我沾了國事的福。“嗯。”
“你今日幹了什麽?”
我哪有事可做啊。“等你。”
“嗯,等我來幹什麽?”
等他來放着滿天的星星不管,看他眼裏的那點光。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麽,我知道我不想要什麽,我不想要一個人單槍匹馬孤軍奮戰,旁人睜開眼看世界滿是驚喜好奇,我滿是害怕。
“別……別……你在裏面,你在裏面……”
木懷哲的一切,他身上的點點滴滴,如今我都不想錯過了。
蠟燭燒掉一截,他攬我在懷裏,就好像以前一樣。
“過兩天天就暖和了,我帶你去放風筝。”
“嗯。”我摸着他的小腹,令人踏實。
“你想要什麽樣子的風筝,我做給你。”
“都好。”我的手指一寸一寸劃過他的肌膚,真好。
“你別敷衍我。”
“沒有”我擡頭看着他,摸着他的臉,“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不過……這次你得記得把線系在線輪上。”他的唇,真軟。
“上次明明是子……”
再來一次吧,思念一次是不夠的。他的一切剛剛我都還沒有好好看過,嘴唇,鼻尖,脖頸,鎖骨,胸口。小腹,……。
燭光,又下去了一截。
33
四季,無法如春,歲月,抵不過流逝,但是我蒙上雙眼相信我跟木懷哲的感情依舊如故。人,總要騙騙自己,老天爺才施舍你甜水喝。
我又有了事情可做,花心思送木懷哲一些衣裳。皇帝,他缺什麽呀,可看着他珍惜你送的衣服的樣子,不論真假,你高興的很。
“我穿錦白色衣服的樣子可還是好看?”
“好看,”他穿什麽樣的衣服不好看啊,“你穿什麽顏色的衣服都好看。”
“你又敷衍我。”
敷衍有什麽不好的,總比真話好。
“走吧。”
天暖了,我們去放風筝了。
“就我們兩個人,還是……”
“子珒說他忙,你說他還能有我忙?”
子珒自然沒有他忙,可他是皇上。
皇上,沒人陪他放風筝,除了皇後。
我拿着線軸,看他在草地上跑着,風筝一點一點飛起來。
他松手,走過來,粗喘着。
“你沒事吧?”
“沒事。”他從身後抱着我,問我,“你吃醋了?”
“什麽?”
他貼着我的耳朵說:“我以後只喘給你聽。”
“呵。”我笑出了聲,看着天上神采飛揚的風筝。
□□真是好事,有了它,什麽事都能打圓場。
木懷哲抱着我,突然說道:“明日就是殿試了。”
我打趣他:“你就能見到你心心念念的人才了?”
他安慰我:“放心,我晚上還是回你那。”
當然了,他還能去哪。
殿試那天,我在房裏等着他,等着他開心地回來,笑得漂亮。我摸着幹淨的木椅子,擺正三彩的花瓶,聞着插在瓶裏的紫色小花。
可是不是晚上,那天下午他就回了我那,還不止一個人。
他讓人押着一個矮他一個頭的年輕人過來我那,讓下人都下去。
我看着那個年輕人,哪有母親認不出自己的兒子,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顧珩。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看向木懷哲,看着他生氣的臉,看着他手中拿着的短劍,這幾年,我越來越像這裏的人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
顧珩就是那個肚中有物,寫的東西讓人眼前一亮的年輕人。短劍也是他的。
我看向木懷哲,他沒有受傷。
也許事情還沒那麽糟,我還安慰自己。
可是,我當年選了顧聞暄這件事未釋懷的芥蒂還是爆發了。木懷哲遞給我短劍,他說他讓我選,要他還是要顧珩。
我怎麽選啊?我選他,顧珩必死無疑。我選顧珩,他會去死嗎?我求他:“你……你把他關到大牢裏,或者流放出去再也讓他回不了邊關,他刺殺你,是他不對,可是罪……”罪不至死嗎?刺殺皇帝,怕不是得滿門抄斬的大罪,“……求你了。”
他重複了一遍那句話:“我讓你選,要我還是要他?”
我求他:“怎麽就非選不可了?他怎麽也是我的血脈。”
我話裏用錯詞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