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了肚皮裏的那位不停填飽肚子,看着吉月又繡完了一件衣裳。
四月份,四月初七,我分娩,跟電視裏演的一點也不一樣,我緊閉着嘴,沒有喊叫,像個牲畜一樣,張着腿,疼得滿臉淚水,然後生下了孩子。
四月的風可能和五月的風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六月的風和四月的風有很大的區別。六月末顧府後花園的風花香濃郁,香氣甚至順着窗子蔓延到房裏。
我聞着香氣,看着顧府的人圍着孩子團團轉,坐在房子裏熟練的盼日子。六月盼完就是七月,七月裏有個乞巧節,有個鬼節,七月盼完就是八月,八月有個中秋。
又到了一年中秋,阿昌闊爾王來京過節,給顧珩帶了許多北邊的稀奇玩具做遲來的百日賀禮。
中秋過去了,很快就又是年關了,顧聞暄又要忙起來了。
我的人生多麽被動,顧聞暄回家,帶來個好消息,吉月忙完工作,過來跟我說幾句話。阿珩哭了,我過去安慰一番。就那麽等着等着,等着一天一天過去,也沒有個結果。為什麽電影中的人們人生都那麽精彩?我現在想通了,因為只有100分鐘。
秋分,天氣漸涼,吉月早起給我換上了暖和的衣裳,我看着銅鏡裏的我,這個人和去年也沒什麽不一樣。
“主子的身段更苗條了些,去年的衣裳,腰身都要改半寸。”
我的人生,是不是往後每天、每月、每年,都只有這半寸的區別。
銅鏡中的倒影又多了一個人,我轉頭看過去。
“你今日怎麽沒去刑部?”
顧聞暄看着我,無奈地笑:“今日休假呀。”
我像塊木頭一樣的應下:“嗯。”
管家過來敲門,顧聞暄聽見後拉着我的手,拉着我走向屋外。
“今日我帶你去長安街,總是悶在家裏要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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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太陽,顧聞暄的手掌,漫步的馬上,長安街的熙熙攘攘。
新制的衣裳,蘇繡的鴛鴦,牡丹的芬芳,酥脆的過門香。
橋水的蕩漾,微風的清涼,高僧的道行,天邊燒紅的夕陽。
顧聞暄忙碌了一天,我還是找不到我的希望。
夜晚,馬上,回家的路上,他從身後抱着我,開始不知所措。
“懷柔,這樣的日子咱們都逃不掉,咱們得互相依靠。”
自從嫁到顧家,我一直依賴顧聞暄,可我什麽時候才能成為顧聞暄的依靠。樂陽公主的母家是個武家,生的兒子早早夭折,生的女兒嫁了顧家。嫁到顧家的我,不通詩書棋畫。女子無才便是要修德行,卻也沒人期望我成為聖人。衛家需要一個皇家親戚,顧家需要一個皇家媳婦,我便作為一個公主一天一天的活着,日子一眼就望到了盡頭。
“我好像看見了我躺在棺材裏被人苦喪的樣子。”
“那些都不重要,身後事有身後人來煩惱。”
我轉頭看向顧聞暄,他不懂。他是一個男兒,不能理解這個理論體系裏皇家的女兒過的是什麽日子。
“懷柔,今年國情不好,蝗災、洪水,到處是餓死的人,我們活得尊貴,沒有資格顧影自憐。”
“我知道。可是我也活在我的地獄裏。馬兒還能日行千裏,可我就像日晷上的陰影,日複一日逃不出我的五指山。鐵打的劍還日複一日的生鏽勞損,何況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摸着我的頭發,溫柔地告訴我:“正因為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才要知道打磨自己。”
“可是……”可是我掉到了自己的陷阱裏,束手無措。
顧聞暄調轉馬頭,沿着另一個方向前進。
“我給你講一講我正在辦的這個案子。”
“十日前,刑部大門後挂了一個無名訴狀,我跟尚書大人打開後發現上面寫的內容是控訴青南赈災的周大人私吞赈災糧款。”
“我和尚書大人都知道周大人為官清廉,可那狀子上寫着百餘人的血字,于是我們決定先派人去青南私下打探。尚書大人也寫了封信私下詢問周大人青南的情況。”
“五日後,打探的人回來說,青南災情嚴重,周大人為了赈災日夜辛勞,就差把官府拆了給百姓熬粥喝了,可是青南依舊人人怨聲載道,食不果腹。”
“前日,周大人的來信說朝廷撥的赈災糧款數量不足,他現在已經砸鍋賣鐵施粥,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我們去戶部查了赈災糧款的出庫情況,負責此事的戶部孫大人堅持說自己清白。我們查來查去也沒查出出庫情況和朝廷文書撥付數量的差異。孫大人向來性子耿直,昨日上折子給皇上喊冤彈劾刑部。”
“昨日下朝後,皇上叫了太子去禦書房。太子下午找了孫大人談話,又去刑部叫我們息事寧人。”
“懷柔,你知道整個赈災糧款的數量,有幾個人扯了謊嗎?”
“兩個人。”
“是三個,我跟尚書大人要不在兩個人中找一個人背鍋,要不就得撤下這個案子。”
“後天去刑部,我還得接着跟尚書商量對策。刑部,周大人,孫大人總要有個人當壞人。”
那個案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顧聞暄知道了我需要他給我講講案子。
後來我們去了客棧過夜,赈災糧款案也被抛在了腦後。
這個案子他并沒有細講,所以我來講一講我所理解的版本:
青南水難,又歷經災年,國庫空虛。皇帝為了安撫民心向下謊報了赈災糧款的數量。刑部出庫的孫大人私添了數量。可是這筆物資還是不足。周大人赈災的路上遭遇災民,又被搶了一部分糧食。周大人瞞下了這件事。到了青南,糧款不足,百姓食不果腹,便懷疑周大人私吞糧款。百姓私告到刑部,刑部去青南打探,周大人說自己清白,他們便懷疑到戶部的孫大人身上。孫大人向皇帝坦白了情況,皇帝便希望把事情壓下來,要刑部當作沒有接過這個案子。可是刑部若是不處理,必然又會引起民憤。
後來,顧聞暄又背了私下頂撞聖意的鍋,上折子彈劾了孫大人,戶部補上了皇帝文書上寫的青南的糧款的數量。
刑部尚書大人為了護着顧聞暄,找了個由頭又停了他一個月的職。
對于這樣的事,顧府的人都見怪不怪了,甚至吉月還說;“奴婢還算着今年顧大人還沒被停過職,可算來了。”
顧聞暄也是一回生兩回熟,熟練地搬着文書回家辦公。
就是那段日子裏,為了彼此解悶,他開始教我下圍棋。他給我講了基本的規則,然後就每天擺個棋局讓我來破局。我有些時候盯着棋盤一坐就是一天,腦子開始動起來了,人才真正開始活着,每次看到我落下的棋子得到顧聞暄的認可,我開始在心裏覺得由衷的高興。生活就像是石磨一點一點磨出的豆漿,你得把重心放到豆汁的香氣上,要是把自己當拉磨的老驢,很容易就沒了希望。
16
終于從自己的陷阱裏逃出來,我開始有心思把有關顧珩的事情一點一點回憶起來。不知不覺,顧珩已經會說話會走路了。他在我的記憶中最鮮活的樣子還是六七個月的時候口裏叫着“pa ,pa”的時候。顧聞暄堅定的認為那是在叫他,每次顧珩發出這種聲音,他都會湊到他跟前,用小孩子的語氣問:“你在叫誰,你在叫誰?”有時候顧珩會學着他的樣子伸出一根手指,顧聞暄就主動移動到手指指的位置,然後跟我一臉炫耀。
顧珩的名字是顧聞暄取的,珩是玉佩上最頂端的玉,他借由這個物件的寓意寄托了對于顧珩的期望和祝福。
顧珩這孩子打小就好看,只在襁褓裏混日子的時候最讨人喜歡。等到他開始說話,開始走路,我跟顧聞暄都發現了他冷酷的像個小大人的一面。每次我懷着逗他笑的目的做些好玩的事情,他都會用吉月那種你是白癡嗎的眼神看我。從他那裏受了欺負,我就會在晚上跟顧聞暄唠叨,埋怨他在顧珩還是個胎兒的時候成天隔着我的肚皮給他讀些古書,讓顧珩一點孩子氣都沒有。
剛開始顧聞暄對這種說法還能應付的承受着,我說的次數多了,他就決定開始教顧珩讀古書,跟我證明讀古書不會讓顧珩變得更冷酷。我跟他争執,說你這種做法根本沒有邏輯,你怎麽能知道顧珩是不是已經是世界上最冷酷的小孩了,根本沒有再進步的空間了。他聽了我的話,就問我,你今天的棋局解開了嗎?
“沒有,怎麽樣?哼!”
“哼!”
我坐回棋桌前,拿起一個黑棋子思考着。
思考着,思考着,聽着顧聞暄在一旁翻書的聲音,我忍不住掀了棋盤。
吉月抱着曬好的被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