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解圍
尤穗大腦一片空白，難堪地咬着嘴唇，想要離開的雙腳釘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
幸災樂禍與同情的目光和猜疑的話語像是墜下的冰雹，砸在她的身上。
似是嘲笑着她的天真和一廂情願，她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握拳。
等她反應過來時，狂風驟雨被溫暖的懷抱隔開，耳邊只剩下堅定有力的心跳聲。
熾熱的手臂環在她背部，熱度透過衣服傳遍全身，僵直的四肢漸漸回暖。
風拂過霍衍的衣角吹向她，就像是無形的繩索将他們捆在一起，讓尤穗一步也挪不動。
灰色呢料大衣裏面是挺括硬質的西裝，檀香與琥珀混合的凜冽像頭頂朦胧的光一般，被他攏住溫柔地送進她懷裏。
霍衍說話時帶起胸膛的顫動，尤穗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與之前的溫和不同，嚴肅中又不失禮貌。
這熟悉的一幕也喚醒了她不太好的回憶。
半個月前去酒吧找程以牧那次，她不小心撞到一個人。
那個人應該就是霍衍吧。
圍在旁邊看熱鬧的男人剛要錄視頻，發現鏡頭被一只修長的手捂住，皺起眉語氣很不客氣，“哎？你誰…”
剛說到一半，擡頭撞進對上霍衍的目光。
霍衍比他高出很多，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古井無波卻壓迫感十足。
那人的呼吸一窒，像是被毒蛇盯住一般，冷汗瞬間浸濕背部。
他的手抖了一下，連忙收起手機，“對，對不起。”
霍衍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懷中人時眸光寒冰消融，他單手擁着尤穗，輕聲道：“抱歉，剛才接了個電話來晚了。”
“我只是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會這樣。”
尤穗沒有動也沒反駁，乖乖地靠在霍衍的懷裏，她知道霍衍這是在幫她解圍。
她真的沒想過霍衍會幫她，還以為他會當作沒看到，畢竟這樣很容易暴露身份。
或許，他沒有她想象得那樣冷漠？
她所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這個想法剛剛浮起，察覺到靠着的胸膛微微緊繃，摟着她的手也随之收緊。
她緊張起來，他是不是不耐煩了？要不然她還是自己解決吧。
但那條手臂依然環在她的背部，力道不重卻讓人無法忽視。
感受到懷中人的睫毛在單薄的襯衫上反複刮過，像是一把濃密的小羽毛，又輕又癢。
霍衍垂眸看着尤穗毛絨絨的頭頂，靠在他的懷裏像是撒嬌的小兔子，乖的不得了。
無端地覺得襯衫的領口有些發緊，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
周圍看熱鬧的人看到這一幕，瞬間沒了興趣。
“原來是誤會啊，沒意思走了走了。”
“來了就好，如果真的這個時候都不來一定要分手！”
“這對顏值好高啊，太配了，祝99！”
尤穗埋在霍衍的懷裏，聽到這些話，露在外面的耳尖抖了一下。
霍衍垂眸看着她可愛的耳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唇角不易察覺地勾起。
他放在尤穗背部的手微微收緊，像是在克制什麽，最後還是後退了一步，恢複到他們應有的距離。
離開霍衍的懷抱，尤穗打了一個小小的冷顫，覺得溫度好像比剛才低了許多。
她這才發現周圍的人群已經散開，沒有人再注意他們。
“抱歉…”
“抱歉…”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
他們對視了一眼，都笑了出來。
尤穗心裏的尴尬散去了一些，“您道歉做什麽啊？我應該謝謝您才對，如果不是您我恐怕還要被他們圍觀。”
霍衍搖搖頭，“我的道歉是為了情急之下，失禮的動作和言語。”
失禮的言語？
尤穗愣了一下，剛才事出突然她根本沒反應過來。
她眨了眨眼，被他這麽一提醒。
記憶瞬間回籠，霍衍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尤穗白皙的臉頰瞬間染上紅暈，連連擺手，“這，這不怪您的，您也說了…”
霍衍看着尤穗慌張的樣子，不知是着急還是害羞，語速快了幾分，聲線帶着特有的甜軟，就像是在撒嬌一樣。
對上霍衍被月光映得溫柔的眸光，尤穗的聲音越來越低，“事出突然嘛。”
這雙桃花眼中總是盛着溫和，但是溫和之後卻是淡淡的疏離與捉摸不透，現在恍惚中卻漾着比剛才的煙花還要絢爛的溫度。
有一種沖動湧上頭，她開口問道：“半個月前……”
在酒吧幫了我的人是您嗎？
夜空中淺雲飄過遮住月光，桃花眼再一次回到深不見底的漆黑，泛着冷然的光。
尤穗猛然驚醒，對上霍衍疑惑的眼神，連連搖頭，“沒事。”
反正就算是問了他肯定也不會記得。
旁邊幾個女孩子的竊竊私語傳了過來，“啊！我想起來了！你們覺沒覺得剛才那個男人有點像衍哥！”
“霍衍？你別說還真有點像，不會真的是吧？”
“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嗎？沒聽說啊！不過那個小姐姐真好看啊！”
“能聽說就怪了，現在哪家狗仔敢拍衍哥，上一個跟拍的都不知道被送到哪個溝裏了，誰敢再惹他了！”
尤穗的表情一變，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頭也沒回拉住霍衍就往山下跑。
她突然的動作讓霍衍挑了挑眉，但是沒有掙紮，只是垂眸看着袖口上的手。
白皙細膩的小手指尖泛着粉，捏着粗糙的灰色呢料大衣袖口，看着讓人心癢。
霍衍任由她拉着他的袖口，随着她的步子跟在後面。
尤穗一口氣跑到山腳下的停車場，停下後回頭看沒有人跟過來，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的呼吸略微急促，拍了拍胸口，聲音不穩：“還好沒有跟上來，要是真被發現就……”
還沒等說完，突然意識身後一直沒有聲音，想到了什麽。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一點點回過頭。
她的手捏着霍衍的袖口，将他平整的大衣捏得皺巴巴的。
而霍衍任由她拉着，垂着眸子看不出神色。
尤穗倒抽一口涼氣，手一抖松開霍衍，向後退了兩步，“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意識就……”
程以牧剛走紅的時候，她們約會過一次，有粉絲認出了他，追着他們跑了整整兩條街。
尤穗到現在都無法忘記當時的情景。
她閉了閉眼，但是她剛才拉的可不是別人，是霍衍啊！！
一定是今晚太過魔幻才讓她做出這樣出格的舉動。
她低垂着頭不敢看霍衍的表情。
停車場空曠寂靜，完全沒有剛才山頂的熱鬧。
一陣風吹過，淡淡的嘆息聲吹過耳邊，快得讓尤穗懷疑是不是錯覺。
霍衍想旁邊移了一步，擋住吹過來的風，低頭望着她，“我送你回家。”
尤穗剛想拒絕，可還沒等說出來，就聽到霍衍低沉的嗓音，“現在已經叫不到車了，你一個女孩子回去不安全，走吧。”
尤穗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乖乖跟在霍衍的身後。
她雙手交疊在身前拎着包包，衣服下擺呈A字型，樹枝垂下來正好在她的頭頂，倒影在地面上就像是一只穿着裙子的兔子。
霍衍低頭就看到這一幕，眼中染上笑意。
他的腳步放慢了一些，走在小兔子的旁邊。
霍衍的車是低調的黑色邁巴赫，尤穗突然有些猶豫，做在後座的話有些不禮貌，但是坐在副駕駛又會有些暧昧。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霍衍幫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對她挑了挑眉。
尤穗抿着唇，慢吞吞地走到副駕駛旁。
霍衍一只手開門，另一只手擡擋住車框上沿，防止她撞到頭。
她突然想到程以牧，每一次上車的時候都是他先坐進去，他從來沒有幫她開過車門，更不要說幫她護着頭了。
她以前從來不在意這些，但是今天突然有些低落。
從雲臨山回家需要走一小段高速，道路兩旁黑漆漆的。
霍衍開車很平穩，完全感受不到颠簸，車中播放着舒緩的音樂。
尤穗靠在玻璃上，昏昏欲睡之際覺得有些冷。
突然，廣播中甜美的女聲說道：“接下來這首歌是最近非常受歡迎的一首歌，程以…”
女聲戛然而止，突然換了一個電臺。
尤穗瞬間精神過來，熟悉的名字還沒被說出來就換了其他的內容。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看向霍衍，眨了眨眼。
霍衍單手握着方向盤，感受到她的視線，“餓了嗎？”
尤穗搖搖頭，剛要開口，肚子卻叫了起來，在狹小的車內格外清晰。
迎上霍衍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抿了抿唇。
霍衍移開視線，但是聲音卻帶着淡淡笑意：“後面有糖，吃一顆墊一墊，太餓對胃不好。”
尤穗其實一點也不餓，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肚子叫。
她把手臂探到後座，摸到了一包糖，拿過來一看，眼睛微微睜大，“這個牌子？！”
霍衍：“你喜歡？”
尤穗點點頭，“這家的糖超好吃的，您也喜歡啊？”
霍衍看了她一眼，還沒等她讀懂其中的意思他便轉了回去，淡淡地道：“第一次買，你喜歡就好。”
尤穗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看着他沒有看她這邊，也就沒敢再問。
尤穗撕開一顆星星狀的糖放進口中，奶香充斥着口腔，糖分轉化為熱量，驅散了一些寒冷。
她幸福地眯起眼睛，“這家的奶糖是最好吃的，奶香濃郁又不會很甜，真的超好吃。”
說完才發現霍衍居然在盯着她，看不出什麽意思。
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要不要吃一顆？”
霍衍沒有回答，只是對着她張開手心。
這樣近距離看，霍衍的手很大，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掌心紋路淺淡。
尤穗愣住，突然想起以前聽說過的。
掌紋淺，說明福分淺，不管是生活還是家庭都不幸福。
她悄悄擡眼看向霍衍，側顏輪廓更顯深邃，睫毛垂着帶着一股不易接近的危險。
半邊身子融在黑暗之中，硬挺的西裝包裹着肌肉，像是蟄伏的豹子，随時準備給目标致命一擊。
霍衍等了一會兒發現手心還是空的。
他轉頭就看到尤穗愣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挑了挑眉，“不舍得？”
尤穗連忙搖搖頭，捏着一塊糖放在他的手心裏。
霍衍的掌心滾燙，微涼的指尖輕輕碰觸就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她瑟縮着收回手。
霍衍的手頓了一下，慢慢收攏手指将小巧的糖果包裹在手心之中。
尤穗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反饋，卻看到他沒有吃掉糖果，而是打開了車內的空調。
暖風在車內循環，讓尤穗瞬間暖和過來。
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是怎麽回事，心裏像是被什麽輕輕撞了一下。
車內再一次恢複安靜，換了一個電臺之後曲風也變得輕快了許多。
尤穗又靠在窗戶上有些昏昏欲睡，朦胧之際隐約覺得嗓子有些不舒服。
她清了清嗓，但是嗓子裏依舊像是有細密的了絨毛一般，癢癢的。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尤穗微微蹙眉，她過敏的時候才會這樣。
但是今天雖然和鮮花的距離近了一些，但是并沒有碰到，當時的環境也是開放的，按理說不會過敏的。
這樣想着，嗓子又是一陣細細密密的癢意，她忍不住又清了清嗓。
漸漸的，嗓子裏的癢意變成了堵塞感，就像被一團棉花塞住，只有清嗓才能舒服一些。
尤穗不得不确定自己肯定是過敏了。
不過為了應對這樣的突發狀況，她都會随身攜帶過敏藥。
她伸手在包包裏翻找，拿出了一個藍色的小藥盒，可是打開後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尤穗愣住，這才想起來，出門的時候包包壞掉了，回去換包的時候太着急錯把空藥盒帶了過來。
在尤穗第一次清嗓的時候霍衍便發現了。
他一直用餘光看着她，看着她的行為越發異常，霍衍微微蹙眉，“怎麽了？不舒服？”
尤穗勉強地笑了一下，輕咳一聲，“沒，沒什麽，嗓子有些幹。”
霍衍眉心蹙得更緊，他突然轉動方向盤，停在緊急停車帶上。
尤穗被他的動作吓到，不解地看着他。
只看到霍衍停車後解開安全帶，轉身嚴肅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過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