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端倪
誰是你的小豹子?
秦臨淵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有短暫的停頓,然而那停頓實在是太微小了,他又素來是善于掩藏自己情緒的男子,所以那剎那的怔忪更是沒有人注意得到。
只是,除了他自己。
秦臨淵無聲的笑了一下,笑自己所言果然不虛,這世間哪有能夠徹底忘記的事情呢,舊人舊事只要稍顯端倪就注定會攪亂一池春水。
翻身下馬,秦臨淵脫去手上雪白的手套,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像是兩只幼獸一樣誰也不服誰的鬥在一起的秦羨魚和方随,并沒有回答那個外國佬的話。而是擡手揉了揉秦羨魚,用帶着笑意的聲音對那個人說道:“這是我弟弟。”
他用的是标準的德語,秦羨魚和方随都有些莫名。
那個金色頭發的德國人聽了秦臨淵的話,動作誇張的摘下了大大的墨鏡,華麗的強調瞬間變成了蹩腳的中文:“我的天啊,秦,他現在居然長這麽大這麽大了!”
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小腿的位置,那個德國人繼續說道:“我記得他當時只有這麽點兒!喏,就這麽點兒!”
一向不茍言笑的秦爺看見他的動作,難得暢快的笑了出來:“得了吧沃森,我弟弟他出生的時候都比你比劃的大。”
秦羨魚盯着這個忽然出現的德國人,忽然猛地一捶手心,大聲嚷道:“金毛兒叔叔!”
這個稱呼一出,方才還一派貴公子氣質的德國人瞬間垮下臉來,一連串的德文從他的口中飙出,神色也是很困擾的扶額。
他也看出來了在場的幾個人中,那兩個小的并不懂德語,而唯一懂德語的友人又早就知道他是什麽德行。于是,風度翩翩的貴族開始不加拘束的……罵娘了。
秦羨魚聽不懂沃森的鬼語,秦家的小少爺也不耐煩聽那個,所以他悍然的打斷了沃森的念經一樣的自言自語,憑借着身高優勢輕輕松松的在沃森的頭頂和自己的胸膛之間劃上了一條平行線,然後有些得意的對他說道:“怎麽樣,金毛兒叔叔,現在我可是比你高了。”
面對這個臭小子的嚣張行徑,沃森可憐兮兮的求助似的望向了秦臨淵。可惜秦臨淵沒看見似的一下一下給自己今天剛挑中棗紅色小公馬順毛,根本就沒理會被秦羨魚用身高羞辱的老朋友。
沃森不算矮,但是在籃球運動員面前就不怎麽夠看了。更可怕的是,在場的四個人中,除了秦臨淵,他的身高在誰的眼裏都恐怕是不夠看的。
秦羨魚也算是報了當年的一箭之仇。
Advertisement
當年秦臨淵和秦羨魚的爹還沒死的時候,秦臨淵也當過一段時間的文藝青年,那個時候他每天是真的忙,不亞于現在執掌錦城生死的忙。那個時候,他每天要學習琴棋書畫,要騎馬射箭,也遵循古意,也要涉獵外國文化。
于是他就認識了沃森。當年沃森也是年少,一個人跑到了中國嚷嚷着要實現自己的夢想。然而夢想這玩意,生來就是用來讓人折損的。當年沃森橫穿了大半個中國,輾轉來到錦城的時候險些沒餓死,秦家的老太爺把他撿了回來,讓他教自己的孫子油畫。
事實證明,秦家的老太爺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也不是什麽心地善良的閃人,他撿了沃森回家,是因為他一早就知道德國的貴族,馮萊特家族的小少爺流落到中國,從沃森踏入錦城的那一刻開始,她的一舉一動都已經暴露在秦家的老太爺眼皮子底下了。
沃森馮凱特并不是家族的長子,注定了不可能繼承家族,然而這個小公子在整個馮凱特家族卻是十分受寵的,特別是他的外祖母——萊恩華特伯爵一早就言明,她的爵位是要留給自己的獨生女兒的幼子,也就沃森的。馮凱特家族掌握了多條外貿渠道,秦老太爺有意跟他們搭上關系,這種對于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對于沃森來說卻是雪中送炭的事情,秦老太爺自然是穩賺不虧。
而秦臨淵和沃森用實際行動證明了秦老太爺算無遺策,雖然那個時候,秦家的當家人已經變成了秦臨淵了。他和沃森的确有很深的交情,許或是因為少年相交的緣故,沃森倒是成為了秦臨淵為數不多的遇見事情願意和他說上兩嘴的朋友。
為君者,君心似海。“說上兩嘴”就已經算是秦臨淵對沃森的倚重了。
“秦,你還是那麽冷酷。”幽怨的看了一眼秦臨淵,沃森做出捧心的姿态,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那一句他新學的中文“我的心都碎成餃子餡兒了。”
總算報了小時候沃森總把自己拎起來,看着他吓得哇哇大叫的仇,報仇完畢渾身舒爽的秦羨魚正在喝水,聽了這句話的時候一口水噴了出來,痛苦的錘了錘自己的胸口,打着嗝兒的噴笑道:“我說金毛兒叔、叔,您吃過餃子麽您嘞?”着重凸出了叔叔二字,秦羨魚無時不刻的在提醒着沃森——已經三十五歲“高齡”了,不适合在這麽賣萌或者繼續賣蠢了。
故意無視了秦羨魚的“險惡用心”,沃森一臉天真無邪的認真回答道:“吃過的啊,你們家的廚子做的豬肉玉米的特別好吃。”
現場的氣氛被秦羨魚和沃森這麽一鬧,倒是緩和了不少。方随在一旁看着他們說着不知所謂的話,又看着一旁嘴角含笑撫摸着馬鬃的秦臨淵。
陽光有些太刺眼了,讓方随覺得自己的眼圈都要被刺紅了。撫摸着馬鬃的秦臨淵和他記憶中葡萄架下的放流景重合,這是第一次,他覺得笑起來的秦臨淵像是他心裏的那個人。
清醒過來的方随一瞬間被自己的這個想法激怒了。沉默的握緊了拳頭,方随生生的偏過頭去。
他決定這個廣告結束之後就去公司住幾天。方流景的忌日馬上就要到了,這幾天他應當用心想念他的流景才對。至于秦臨淵,不過是個用來緬懷流景的替身而已。
——方随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理所應當的覺得自己對于秦臨淵很重要的。
或許是因為在方流景去世的那一夜,他将所有的悲痛都發洩在男人身上,第一次和男人發生了關系,第一次把萬人之上的秦爺翻來覆去的壓在身下開始。
或許是因為他一次一次的看見秦臨淵吩咐傭人,遷就他的喜好和習慣開始。
或許是他明明知道秦臨淵睡眠不好,卻一次一次的因為噩夢而吵醒他,然而男人卻沒有怨言開始。
總之,方随覺得自己是有底氣任性的,是理所當然應該任性的。從今天早上秦羨魚到他們的家開始,秦臨淵做的都不和她的心意,見到這個德國男人之後,對他的忽略更是徹底。方随自然不悅,所以他決定去公司住幾天。
——秦臨淵會去哄他的。雖然方随覺得這樣的心思像是等待帝王寵信的寵妃,但是他卻不自覺的這樣認為着。
一想到秦臨淵那張睥睨天下的臉卻獨獨對他溫柔,方随心裏就湧現出一種類似于報複的快意。
就在方随面上沒有表情,心思卻已經百轉千回了的時候,秦臨淵卻忽然開了口:“對了沃森,你去看看他,你要籌拍的那個電影裏,少年陶君灼的角色他合适不合适?”
秦臨淵用下巴朝方随的方向點了點,将一直和秦羨魚鬥嘴的沃森的目光引向了他。
方随不知道眼前這個畫風突變的德國人是導演,但是“陶君灼”三個字他不會陌生。這是他最近将要試鏡的電影之中的角色,對于他來說也是一個必須要把握的機會和巨大的挑戰。
這一次他要扮演的,不是編輯天馬行空塑造出來的角色,而是一個真實的存在着的,并且現在仍舊在自己的領路之中綻放着光芒的人。他要扮演的是陶君灼,年僅三十歲的傳奇畫家,而他中意的角色是電影之中的少年陶君灼。
因為要試鏡,方随仔細查閱了這位作家的資料。
陶君灼的父親是大戶人家的管家,他年少的時候跟着那戶人家的少爺一同學習油畫。十六歲的時候初露鋒芒,偶然遇到了僑居中國的油畫大師霍華德赫本,幾番接觸之後兩個人成為了忘年之交,霍華德大師更是将一身技藝傾囊相授,兩個人曾經結伴周游各國增長閱歷,磨練繪畫技巧,直到陶君灼十九歲的時候霍華德病逝,他才為了接管霍華德的畫廊而定居意大利。
五年之後,這個年輕的中國人居然将霍華德的畫廊打理的有聲有色,然而正在畫廊蒸蒸日上的時候,陶君灼卻将畫廊交給了專業的團隊使之更上一層,然後他自己卻一個人跑到故國的蒙古草原上支教去了。
究其原因,是因為他的母親一直在草原上,他想要陪伴母親。
草原的淳樸民風,藍天白雲,牛羊碧草真正将陶君灼的繪畫技能推向了頂峰。接連的佳作從他的筆下湧出,以破軍之勢囊括了那一年繪畫界的所有獎項,這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戰績永遠的銘刻在繪畫界的史冊之上。之後所有的繪畫界的人再提及那年,都會稱之為“奇跡年”。
沃森拍這部電影,就是想要以一個奇特的切入點,用電影的形式刻畫這位繪畫界聲名赫赫的人物的心路歷程。對此,外界的評論只有兩個字——瘋狂。
為一個只有三十歲的人拍攝傳記,哪怕是那個人在自己的領域已經封神,怎麽說都是瘋狂。如果不是拍攝這部電影的人是沃森,是接連六界奧克斯獎項提名者,三界奧克斯獎項最佳導演獎的得主,恐怕整個娛樂圈都會坐等看整個人的笑話。
可是沒有如果,沃森就是這樣一個瘋狂的人,他要拍攝的就是那樣一個同樣瘋狂的人的從十六歲到三十歲的短短十四年的經歷。誰都知道出演沃森的電影一定會紅,所以整個圈中想要陪他們“瘋狂”的人大有人在。
涉及到了工作,沃森也就收起了那副不正經的樣子,他的目光緊緊的鎖在方随身上,似乎想要透過他看到陶君灼的少年伊辰。
作者有話要說:
☆、急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