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方随感覺今天糟糕透了。
昨夜從夢中的驚醒讓他早起的時候頭疼欲裂。吃早餐的時候男人的忽略他本來想要不在意,但是被嬌縱了那麽久之後忽然被冷落,方随簡直覺得自己要萌生出一種即将“失寵”的幽怨了。這個認知更讓他煩躁,三年的時間,他想要将秦臨淵的影響降到最低,可是卻已經是潛移默化了。
今天本來是沒有工作的,但是經紀人在秦宅的門口堵住了他,告訴他公司臨時給他安排了通告。
方随的性子不算很好,甚至從小到大一路被方流景寵得有幾分不合時宜的跋扈,但是對于工作,他還是很認真的。已經連續工作了大半個月,難得的休息日卻又被臨時安排了工作,然而方随還是沒有什麽怨言的跟着經紀人到了廣告的拍攝地點。
拍攝地點就在錦城,車程不算是長。為了節省時間,方随直接在保姆車中換好了拍攝時候需要穿的深藍色騎裝。助理将劇本交給了他,在不長的車程之中,方随開始靜靜的熟悉劇本。這個劇本十分簡單,十五秒的廣告,他只需要揚鞭策馬就足夠了。
馬場方面也十分有效率,早就準備好了一匹黑色的駿馬等待着方随的到來。導演攝像廠務全部就緒,如果方随的狀态好的話,這條廣告應該一上午就能夠拍完。
方随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聲名鵲起,除卻秦臨淵的力捧之外,與他自己的天分與努力也分不開。
所以這條廣告拍攝得異常順利。
少年鮮衣怒馬,長長的馬鞭揚起,又落下,黑色的駿馬馳騁之中之留下了一道破開草場的濃綠的殘影。然而鏡頭卻準确的捕獲了他的眉眼,也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麽,只是在那一瞬間驟然淩厲的眼神讓方随整個人都顯得像是一把劍,嚣張而銳利,所向披靡一般的震懾人心。
導演細細端詳着鏡頭中的人,半響之後才有些興奮宣布完成了拍攝。
方随給了他很大的驚喜。按照他最初的預期,不過是希望方随能夠表現出纨绔的錦衣兒郎的不羁灑脫罷了。可是那一瞬間的眼神,仿佛讓他聽見了入夢而來的金戈聲聲,一瞬間,三千軟紅全都化為背景,馬背上那道勁瘦的身影讓人想到的不再是“倚馬過紅橋,青樓紅袖招”,而是風雨動蕩的江湖——每個男兒心中都藏着的江湖。
意猶未盡的又看了幾遍方才的影像,導演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對馬場的經理說道:“這條廣告播出去以後,恐怕你們馬場要準備美酒了哈。”說來也是,此地有江湖,有江湖則必有舊友豪朋,有舊友豪朋,又怎麽能不轟廬飲酒?
經理也站在導演身後看了幾遍方随的廣告,雖然還沒有後期處理,但是望着鏡頭中那張棱角分明的臉與飛揚的馬蹄聲,四十多歲的經理撫了撫胸口,居然也附和道:“劉導說得很是,老徐我都湧起浮三大白的沖動了。”
兩人說笑了幾句之後才猛然發現,方随并沒有回來。偌大的馬場,他一通馳騁下來,一時之間居然也難以找到蹤影。
遠遠地就看見了秦爺的經紀人大約能夠想到方随去幹什麽去了,任命的幹笑着上前對導演和經理解釋道:“我們阿随這是玩上瘾了,真是抱歉啊,哈哈,抱歉。”心裏把任性的方随抽打了千百遍,經紀人冷靜的告訴自己——看在這小子是新晉影帝的份兒上,不能打臉。
導演對方随的演技很滿意,此刻拍攝結束了,他對方随的去處也就不怎麽在意了,沖着方随的經紀人擺了擺手,導演笑道:“年輕人玩性大,咱們能理解,對吧老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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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經理也笑着,只是……笑着笑着,他就有點笑不出來了。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徐經理急哄哄的說道:“哎呀你瞧我這記性!方先生要是想玩的話改日我請客,只是今天我們老板說了,今天是秦爺的包場啊。”
“秦爺”兩個字分量太重,不僅僅是徐經理,就連劉導演都瞬間出了一層冷汗。近幾年秦爺修身養性,可是五六年前秦爺一口氣将十八家堪稱豪門的企業吞并,那一年因為破産而跳樓的人不知凡幾,讓人至今想起來都覺得膽寒。
——秦爺絕對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方随出道三年,斬獲影帝殊榮。然而和秦爺相比,他的分量簡直是微不足道。
若是秦爺發起怒來,恐怕他們整個劇組都落不到好。想到這裏,劉導的面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壓低了聲音,他對方随的經紀人怒道:“還不快點把人叫回來!”
大概也能想到劉導的憂慮,劉導德高望重,徐經理有并不在演藝圈,所以他們不知道方随是秦爺的人很正常。然而這些事情并不是能夠輕易宣之于口的,方随的經紀人只能對他們敷衍道:“秦爺和我們阿随有些交情,應該是無礙的。今天的工作也結束了,不如徐經理您就陪着劉導回去吧?”
輕飄飄的将那兩個人摘出去,方随的經紀人盡職盡責的開始清掃戰場。畢竟對于一個演藝圈的人來說,被包|養之類的并不是多麽光彩的事情,所以還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更何況,他們的方随大少爺一會兒指不定多作呢,秦爺對待他的時候雖然脾氣好,但是在人前方随若是敢落了秦爺面子,那下場誰也不敢保證了——畢竟還有一句話叫做君心難測呢。
非戰鬥人員迅速的遠離了,苦命的經紀人摸了摸鼻子,帶着兩三個小助理開始蹲在馬場的入口處開始靜靜的等。
方随在拍廣告的時候看見了秦臨淵,那個時候秦臨淵正在馴馬。那一瞬間,方随就難受了起來。心裏不知怎的升起了一股憤懑,那種憤懑讓他頭腦一熱,也不顧還在拍攝之中的廣告,策馬就向着秦臨淵的方向而去。
這大概就是那個備受劉導稱贊的眼神的真相,并沒有他自己腦補出來的那麽獨具匠心,只是方随的一次忽如其來的任性。
我在不爽什麽呢?
随着馬蹄的飛奔,方随在距離秦臨淵越來越近的道路上扪心自問。
——大概是那男人這個樣子,就不像流景了吧。
方流景永遠溫和淡然,即使在被病痛折磨着的最後的日子也不曾有過比皺眉更誇張的表情。秦臨淵本身和方流景長得有五分相似,平素又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于是就更像了三分。
可是方才,秦臨淵馴馬的時候眉宇之間飛揚的冷意與華貴,眼中不經意之間就流淌出來的戲谑和睥睨,統統都不是方流景能夠擁有的。
一定是這樣的。方随深吸了一口氣,掩去了方才翻湧的情緒,在秦臨淵面前翻身下馬——他的馬術是秦臨淵親自教的,雖然練習的時間并不長,但是居然也不差。
“他怎麽進來的?”秦羨魚看見一身藍色騎裝的方随,毫不掩飾臉上的不耐煩的沖着安勝問道。他分明已經跟安勝說過了,今天馬場他包場了,不許閑雜人等進入的。
方随看了一眼騎在馬背上,一手溫柔的撫摸着那匹棗紅色溫血馬的長鬃,腳下卻毫不憐惜的用帶着馬刺的靴子輕踢馬腹,直到它順從的秦臨淵,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安勝自然認出了方随,也不知道他和秦家的小爺兒到底是怎麽對上的,只能摸了摸鼻子照實回答道:“咱們馬場不是要宣傳了,就找了方先生拍廣告。”
方随方才一個勁兒往前沖,這個時候倒有些不知道說什麽話,只能抿緊了嘴角沉默着。只是投在秦臨淵身上的目光卻一直沒有移開,仿佛一移開了自己就輸了似的。
秦臨淵專注于馴馬,方才雖然感覺有什麽人來了,但是卻被秦羨魚擋住了目光,于是也就不再在意,專心和這匹剛剛成年的小公馬溝通感情。
秦臨淵馴馬的手法很有意思,他給它最大限度的溫柔,卻在它最柔軟的腹部下手,務必讓它記住——若是不想疼,那麽久必須聽話。
真是标準的秦臨淵式的惡劣,然而的确有效。一會兒的功夫,那匹棗色的烈馬便漸漸的溫順了下來,開始随着秦臨淵的節奏沿着馬場的一小圈慢跑起來。
直到秦臨淵走遠,秦羨魚方才發作。不客氣的攥着方随的領子,秦羨魚咬牙切齒的低聲說道:“今天小爺請我哥來玩就是讓他高興的,要是有人不開眼,惹得我哥不高興了,那就別怪小爺讓他永遠高興不起來。”
方随拂開秦羨魚攥着他衣領的手,挑釁似的沖秦羨魚挑了挑下巴:“我在,他才會高興。”
也不知道方随是哪裏來的自信,然而至少在秦羨魚面前,他始終表現出的就是勝券在握的嚣張。
——秦臨淵是喜歡他的。這個認知讓方随異常的有底氣。也素來都不是多麽能忍讓的人,方随毫不猶豫的對秦羨魚進行了反擊。
兩個人正在争執不下。
“呦,秦,這兩只到底哪只才是你的小豹子?”
一道陌生的男音傳來,标準的德語發音,有些厚重和冷硬。然而那個人卻是一頭耀眼的金發,水藍色的眼睛掩藏在墨鏡之下,此刻他正拉低了墨鏡架在鼻梁上,帶着五分笑意的打量着兩個争執中的年輕人。他的語調華麗,然而言語倒是輕佻,可是臉上自帶的幾分痞氣倒讓他的話語不顯突兀。
而他說話的對象——秦臨淵,此刻正踏馬而來。男人的眉目清冷,白衣如雪一般,馬蹄聲也是從容不迫,不疾不徐。
這兩個人一人像是中世紀的油畫,一人卻如同潑墨的山水。可是偏偏卻是,故友重逢。
☆、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