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鳴鈴
一股難以言表的滋味自脊椎爬到腦後,讓此刻本就是烈火燒心的顧望舒一時間更是不知所措得焚身噬骨。
這不是在降火,這是在要了他的命,是燒了他的魂!是要燃個徹底,直到一切塗炭再無可燒之物,方得休止!
他是知道這樣做會叫艾葉多難受,更何況奔波那麽遠逃回來找他,是為了讓他引寒氣入體,凍醒自己,不是為了讓他給自己發洩,更不想自己在這種情況下為了滿足自己而傷害任何一個人。
可艾葉一句話,直接燒盡了他唯一殘存的理智。
“可是……我不想害你……”
“別他娘說的跟強迫似的!”艾葉惱羞成怒當頭一棒呵了回去,“是老子自願,別墨跡!”
“會疼……”
“你到底做不做!”
顧望舒死咬着嘴唇,用力到口中都散開甜腥的滋味。他将頭抵在艾葉的胸口。
“好……”
顧望舒即使早已難耐得理智渙散,也還是試探着耐心。即便如此對于艾葉來說從來這具都沒被人動過的身子,很顯然他不知道原來會痛成這樣。
可現在後悔又來不及。
竟本能性的張開嘴,一口虎牙狠狠咬在顧望舒那才好了沒多久的肩頭上。
兩對兒虎牙深深陷進皮肉中,星點血滴淚水般自肩頭流下,他明顯感覺顧望舒痛得渾身一抖,艾葉也沒有松口的意思,嗚咽着含在嘴裏,手指攥死床褥。
你欠我的顧望舒,總有一天我要找回來!
肩頭滾燙滑落的血珠殷紅與雪白皮膚強烈對比,就像在這北風呼嘯,天寒地凍的冬夜,屋內卻是雲朝雨暮,一片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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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望舒腳踝上綁着的銀鈴一遍又一遍随節奏搖響,迷幻中成了最致命的毒。
便不再是個普通的冬夜寒舍,一片情天孽海罷了。
艾葉看顧望舒微啓的雙唇被水霧浸得櫻紅,欠起身子,将摁在他背上的手移到那頭冰瓯雪椀的白發上,狠狠親吻上去,堵住自己抑不住的嘴。
“我喜歡你……知道嗎。”艾葉艱難的自喉嚨深處聲聲喘息中擠出話。“是認真的……我很認真……”
顧望舒此刻已然完全淪陷于毒效之中,意亂,情迷間,也許,他根本什麽都聽不見。
艾葉濃密細碎的長發散亂的披着,黏在汗涔涔的脊背上,柔軟撩撥着顧望舒的前胸,與自己的背。
“別做聲……”顧望舒費力嘆息。半眯着的眉眼上挂着全是危險,眼尾一抹緋紅與他一身仙風雪肌形成強烈對比。“你叫的聲太大……會被人聽到……”
野獸控制不住自己發/情的身體。
人又未嘗不是。
情至深處,再是個冷漠無情之人,都會将自己壓抑多久的熱烈一展無遺。
這份愛太深了。
他受不住的。
艾葉眼眶濕潤發紅,無聲的受着這異樣又難言滋味,到頭來快要被這場鬧劇中驚濤駭浪沖散理智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小妖怪……望舒,顧望舒……”
被壓抑着的口舌只能發出含糊的聲音,連呼吸都是斷續的,唯有眼底蕩漾着的水波是活的,靈動的。
“說。”顧望舒下意識應上話。
“我好愛你啊……真的……”
***
天色朦胧,冰錐倒挂在屋檐,搖搖欲墜。
“一群廢物!連個中了情花毒的廢人都追不上!!!”
梨木桌面被利劍一刀斬開,煙塵爆了滿堂。
十幾名影門劍士跪在蘇東衡面前,大氣不敢出。
“他進了山門,我們再就追不進去……”
“借口!”
蘇東衡一腳踹在離得最近人胸口,将那人踹翻在地。胸口一陣翻江倒海表情痛苦,捂着胸在地上翻滾幾圈,連聲□□都發不出,臉漲得通紅,折騰半天才嘔出血來,吓得身邊幾人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翅膀硬了,還能從我這兒逃走……!”
打發掉這群人,蘇東衡不愠不火負手在身後走了幾步,瞥見旁邊瑟瑟發抖的阿娟,轉身過去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再挑起半邊眉,露出個輕挑假意的笑。
男孩識趣地跪行着湊過身子,下巴抵在胸前。花滿樓此刻一片狼藉,地上酒壺盤碗碎渣,掀翻劈斷的桌子木屑遍地,紮得難受,跪在上面屬實辛苦。男孩不敢吭聲,不像個活物的老實跪在身前,他并不在意當下究竟是何狀況,他只知道若是他的主人心情不好,自己就會遭罪。
蘇東衡揉了揉阿娟頭頂,輕輕擡起他的臉,撥開擋在臉上的碎發,露出一張楚楚可憐,眼中落得敬畏與渴望,生得漂亮的小臉。蘇東衡拇指拭去男孩臉上兩道淚痕,滿眼的憐香惜玉,手再滑倒頸側。
動作溫柔輕緩,男孩察覺到一絲安心,眯上眼歪臉去貼他的手。那只常年使劍磨得五指厚繭的大手在他喉間反複搓了搓,磨得發癢,剛想出聲,蘇東衡竟忽地森寒一笑,毫無防備一把薅住他的脖頸将他生生提了起來!
男孩纖細煞白的腳踝垂在半空,胡亂撲騰掙紮着,卻又顯得那般無力渺小,雙目驚恐到幾乎眦出眼眶,喉嚨中半分氣都喘不上。喉管摩擦着骨頭發出痛苦的“咯咯”聲,雙手死死摳住蘇東衡的大手,就像個被獵人扼住喉嚨的雞崽,一切掙紮都是徒勞!
雙眼被淚水糊死,沒一會兒這個可憐瘦弱的孩子便再沒了掙紮的力氣,眼瞧着就要被掐斷了氣,才被蘇東衡一把丢到身後,砸斷三根木欄,男孩極為痛苦地在地上扭着身子,瘋狂低大喘咳嗽,額頭撞出的血流了一地,染得前額整半邊的淺金發絲猩紅。
“無趣。”
蘇東衡連看都沒看一眼,拾起地上的劍,轉身要走。
——“啊!!!是旋風!!!起旋風了!!!”
——“往這兒奔來了!!!救命啊!!!”
屋外突然響起一陣驚慘叫聲,蘇東衡心生疑惑,正欲探看個究竟,就聽見門前“啊——”一聲尖叫,大門“哐”地被旋風頂開,剛剛被打發出去的那群人此時正夾在這卷風之間一同旋着,衣衫皆被撕裂攪碎,四處瞎撞遍體鱗傷,齊刷刷的被風丢摔進來!
蘇東衡哪還來的及躲?連反應拔腿的機會都沒有,也一并被這股旋風卷了進去!破壞力之強,風聲潰耳欲聾,直是要将這花滿樓內屋梁長綢,錦緞雕欄,名器珍木,統統卷成一攤殘片!
果然治理嘈雜喧嚣的方法,就是更為嚣張跋扈,吵鬧喧嘩。
————
天明了。
一陣劇烈的頭痛把顧望舒從昏睡中拉扯起來,好像有人在他太陽穴上釘了釘子,渾身也跟被十匹馬排着隊踩了似的酸痛。痛苦阖着眼翻了個身,剛想舒口氣,前夜迷離回憶排山倒海湧地了過來。
是了,昨夜本着一刀兩斷的心被蘇東衡邀去花滿樓,結果不僅被他嘲弄侮辱了一番,還中了他大爺的情花毒,自己是強撐着最後一絲神智氣力逃回的清虛觀……
再後面……
腦子裏“啪”地一聲斷了弦,像是做過一場噩夢,醒來以後夢中詳盡瞬時如煙消散,如春日積雪融盡,只剩那種寒骨涼脊的恐怖感還留在身上。
顧望舒驚慌睜開眼,使勁揉了揉還蒙着層糊的眼睛,自窗□□進的一道犀利日光,措不及防閃得他一激靈。
這下可好,不詳的預感更強烈的扣在心頭!
他知道這肯定不是自己的屋子,自己那個終年幽暗的棺材房哪兒來日光啊,慌忙條件反射地掀開被子将自己蜷縮進床角,扯過床簾想遮些光,又感覺身上涼涼的,一低頭……
“操!”
發出一聲慨嘆。
怎麽回事?明明是記得自己确實跑回清虛觀了,應該不會是半路被蘇東衡劫了回去……難不成……難不成,是自己慌不擇路神志不清的進錯了別人的屋,然後把……
這屋裏火爐噼啪燒得旺,再加上有陽光曬着,比起自己那陰冷昏暗的屋子不知道舒适上多少倍。可顧望舒哪有心享受這份溫暖,連晃瞎眼的日光都顧不上,騰地自床上躍下,打眼看到自己衣物被人疊得方正擱在桌上,既尴尬又窩火的,拳頭都攥得緊。
可真是闖了大禍造了孽了!
“那個……敢問!”
顧望舒沖出屋子想抓個人問問,勉強用衣袖遮着眼看了一圈,卻覺得光影缭繞中這院子多少有些眼熟。
不對啊。
這不是我的院子嗎?
不過這是個什麽清奇角度……
……!
這是偏房!
顧望舒頓時感覺自己氣短胸悶腳步不穩,勉強撐着站了住,尋了半天也沒看到艾葉影子,不知這妖一大早上去了哪。一面希望他趕緊回來問清事情來龍去脈,一面又騎虎難下的覺得沒臉見他。
——不過萬幸是他,這事兒也就定不會鬧得太大。
不知怎的,居然會冒出這種想法。
顧望舒抓緊溜回自己屋裏,飛快整了整一頭糟亂的白發,又取了傘,啊啊啊調整了發啞嗓音,故作鎮定一臉嚴肅立在院子中央打算等艾葉回來。
果然沒出一會兒,艾葉便悠哉悠哉自門外轉了進來,搓拭着手指,嘴裏還叼着根枯草枝咬着玩。大門昨兒個被顧望舒撞壞了,都不用伸手推,還挺方便。
這一頭毛絨絨的妖打眼見着顧望舒端着個清高架子堵在院中央,裝模作樣的,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
“你可醒啦?”
“……”
顧望舒不知怎的見到他的一瞬,心髒忽然哐哐直跳,出了鬼的按耐不下去。
“我昨夜……”
“怎麽,記不起來了?”艾葉眯眼巧笑着調侃。
“我有沒有…做什麽…就是…對你……”
艾葉瞧着他死撐一本正經,面容生硬,故作姿态,張口卻是磕磕巴巴不成句子,還一面在自己胸口前畫圈比劃着說不出來口的話。就這副模樣,可真是一點都氣不起來,只能咯咯笑個不停。
“你不是跑過來叫我給你消消火來着?別不記得啊,我可是又救了你的命,還等着你給我感恩戴德呢!”
顧望舒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在裏邊兒孤獨終老了。
但是該問的還是要問啊。
“怎麽……個消法……”
“你讓我引寒氣入體渡到你身子裏去,方可解你那,毒。”
艾葉一臉玩味地加重了個毒字,就想看他顧望舒到底能端到幾時。
眼前這個白面人兒臉都已經漲紅到了脖子根,還是砸砸嘴,下定決心,問出了他最百蟻撓心似的好奇的話。
“那我的衣物……”
“你自己脫的,不關我事兒啊,我沒動你!”
可不是嗎,我可沒動你,是你動的我。
顧望舒這才舒了一口氣,幾番确認自己沒被非禮,雖然好像有似乎略微非禮到別人……好在是個沒心沒肺的妖。
“那,那沒事兒了。昨夜多有叨擾,這個人情……”顧望舒頓了一小下,恹恹接道,“你想叫我還的時候盡管說。”
這次學會了,沒逼着人家當場提。
“那你不好奇好奇我這大早上起來是出去做什麽了?”艾葉樂呵呵的拍拍手上灰,揚着張傲嬌的臉。
“不就是出去抓兔子,碰一身灰,有什麽好猜。”顧望舒避開他那嘲笑般笑彎彎的眼神,偷偷掃了一眼。艾葉到了冬天變得更是奶白的袍子上不知在哪蹭着滿下灰,風塵仆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去雪地裏打洞,刨冬眠的兔子去了。
“避着點人,再怎麽解了禁足,也別離了我獨自亂跑,省得惹出事非。”
“沒意思,這麽快就叫你猜到,果然我們是心有靈犀!”艾葉笑着,說“就是今天這兔兒哥有點難抓,搞得狼狽。”
顧望舒身上酸得厲害,松了松肩膀,奇怪的咦了聲。
“嘶……诶我這肩膀怎麽這麽痛啊?”
說完就去扒袍子,才看見自己肩頭五花大綁着層紗布,便要伸手揭開來看。艾葉見狀眼裏一慌,趕忙幾步沖了上去強行拉着他給衣襟蓋了回來。
“沒事兒!你昨天可能是……可能是跑馬跑得快人又不清醒,不知在哪摔了磕到石頭,我都給你上了藥包好了!你別亂揭,免得再傷一遍!”
顧望舒也沒覺得古怪,反倒心思還挺在理的。畢竟一早起來,渾身疼的跟擱馬身上掉下來沒什麽區別。再想到上次傷了肩膀擲氣去撕紗布差點痛昏的經歷,還是點點頭哦了一聲,安心要回自己房去。
“那我再眯一會兒,頭疼。”
顧望舒站在屋檐下轉身,融化的雪水順着飛檐淅淅瀝瀝流下,像是座小小的瀑布,将他遮擋其後。
艾葉看他背對自己立了許久,說要回去休息,還一直停這兒不知發的什麽呆。略顯疑惑着也跟着停下看他。頭頂桂樹切碎光影,落在身上斑斓一片。
他靜靜看着顧望舒似乎在長時間的停滞之後松出口氣,背對着自己道:
“進來嗎,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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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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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可能更新的時間都會改變啦,不要擔心,還是每天19點例行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