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業火
無盡業火自冰原而起,獵風形勢,迅猛狂烈,無可阻攔,滔滔不絕洪流一般吞噬生靈萬物,暴虐無道。
天都是紅的,仿佛惡鬼在半空睜開巨眼,融化岩漿流淌在冰川上,是冰火相融,滿目猩紅。
周遭草木崩炸斷開裂的響聲不絕于耳,沒有人能來得及逃走,也沒有人逃得掉,火勢從人們用眼觀測到,再到被火舌扼腕吞噬,只是眨眼的功夫。這火似有魂魄一般殘暴,虐殺,甚至聽得見它暴戾的奸笑,混雜起無數人絕望慘叫……
幼童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看着眼前木屋燒得黑煙沖天,煙氣刺鼻,熏得他止不住流淚咳嗽,火焰漸漸漫到腳下炙烤得厲害,他吓得渾身哆嗦甚至于失禁得癱在地上,也沒能爬起來逃走,只是無助向着火光沖天的木屋內大喊,
“阿爹!!!阿娘!!!!”
他與爹娘本是逃出來了,都逃出來了!卻因襁褓中的弟弟在屋內一聲大哭,娘親舍不得丢下他,拼了命也要回去抱他出來,卻不想剛剛轉身,便被火燒斷的橫梁攔住退路。
他緊緊捏着爹爹的衣角求他別丢下自己,卻還是被一把推開,義無反顧重回火海,只給他留下一句,“跑啊!”
別丢下我啊,為什麽都要丢下我……
為了那個只會哭的小廢物……!
烈火燒得噼啪四響,身邊不斷有身上燃着火尖叫逃命的人跑過,最後跌倒在泥水中嘶喊到被火炙壞了嗓子,沒有力氣,方能休止,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燒成一具灰骨!空氣中散發着都是焦糊木炭的味道,甚至于烤熟的肉香,他絕望向前爬了幾步,竟在那燒得正旺的橫梁後面隐約看到了爹娘在火中緊擁的身形!
他們還活着!!!
誰來救救他們,誰來……
幼童發瘋似的四處張望,可所見之處皆是自顧不暇,或是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又怎會有人願意豁出命去救不相幹之人啊?
就在此時,身旁一個穿着黑色華袍拖劍緩行的男人奪去他視線。男人步子邁得那麽悠閑有餘,仿佛身處煉獄業火之中的神明,處事不驚,儀态沉穩,連火舌都要敬讓三分。
幼童二話不說沖上去抱住了男人小腿,失聲大哭,比求神還要虔誠的祈求起來,求他救救自己爹娘和弟弟,求求您了……
那男人身材是如此高大,在幼童眼中就好像一座望不見盡頭的高山,黑夜被火光照得通明,紅光下,他看着那個男人停下腳步,一言未發的,随意擡起手,手心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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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一聲巨響,剛剛還勉強支撐着的屋子框架,霎時間由內而外,炸得稀碎!
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給他,這一掌,捏碎的不僅是座房子,三條性命,更是這幼童的心髒,魂靈,理智,希望……以及求生欲望。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稚嫩卻滿是血腥味道殺意的童聲從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孩子口中喊出。世道敗落啊,粉身碎骨後剩下的全都是恨,恨為何平白無故突起妖火,恨為何自己要有個那麽小的弟弟,恨母親為何要為那無能的弟弟跑回去,恨父親為何要抛下自己送死,恨這人為何要扼殺他最後一絲希望,為何要奪走他的一切……!
他瘋癫地帶着一身泥濘站起來捶打着男人的大腿,雙眼血紅擡頭看向他,卻忽然和被石化一般震懾,木然在原地不能動彈,雙腿打顫,只剩眼淚還在麻木的流。
因為他入眼的,竟是一雙赤金色的菱形虎瞳。
那雙眼至上而下的蔑視着他,從駭人的瞳孔裏倒映出自己縮小的影子,就好像在看……一只蝼蟻。
一只只配爬在泥濘中茍且偷生的蝼蟻,一只不自量力螳臂當車的螳螂,一條弱小到不足以同情的賤命。
他看着男人無情将自己踹走,銅色長發在這疾風火雨中漫天飛舞,再次擡高手臂,周遭烈火竟如溫順聽話的馴獸一般随他的動作高昂起來,吞噬下去更多,随風奔騰更遠。
是他……縱的火!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總有一天……!
他說不出話,也動不了手,便在腦海中重複了千遍萬遍,直到刻進骨髓,化成心魔。
這麽多年了。無論如何煉化心智,都還是解不開,化不掉呢心結,拼了命塞入心底塵封起,卻還如一株毒草一般在深處生根發芽。
即便早已經記不得當年大火的情形,也記不清父母容貌,卻清清楚楚記得那個男人的臉,那對滲人的黃金瞳孔,那頭黑銅色的長發。
此刻正埋于畫像之上懸挂在眼前。
他說他叫……陸吾。
“顧先生,您還好嗎?臉色怎會如此蒼白,是不是剛剛耗了太多心力……您快回去歇息吧,這裏有我就好。”
姚十三一句話将他從爛了根的回憶中拉回,恍惚中扶住宋遠肩膀才穩住自己,頭莫名有些暈,可能也和剛剛輸氣并不是全無關系。拼命征戰了一晚早就耗費了不少心力,如此徹夜奔波治療患者的确實有些餘力不足,又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剛剛的刺激……
顧長卿忽然累了。
他最後偷瞄了一眼那張畫像,眼神迷霧一般彷徨難捉,沉了口氣走出了門。
顧長卿前腳剛出去,迎面一群憂心忡忡的人都湧了上來想問清屋內狀況,宋遠行在前面拼命攔着叫他們別擠別吵,隔了好一會兒,才聽顧長卿氣息不足,幽幽說道:“馮将軍沒事了。你們中誰去找個郎中,替軍師包紮一下。一個個只顧着你們将軍,都沒人注意他傷得可也不輕。”
————
三日後,這世道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日行月升,重歸于平靜。
馮漢廣就跟個鐵打的人似的,受了那麽深的劇毒,在床上只躺了一天便完完整整身強體健的習武訓兵去了。這群當兵的可是起的比雞早,才朦朦亮就已經開始繞着總鎮府的大片黃土空地叫喊着跑圈,幸得顧長卿是個勤奮人,也跟着起來尋了塊地兒練了會劍,運了遍氣,待天色轉明,日升東方,方回屋去整好儀态,準備出門去。
畢竟是借宿,臨行前還是要和馮将軍打個招呼才是。只是此時馮漢廣正忙着演兵插不上話,他在這寒風刺骨的天只穿着一件薄衫,牛皮臂縛束得緊實,頭上馬尾立得高挺,低領下裸/露出來的蜜色胸口浮着一層細汗,只顯得這人更加野性健碩,彪悍無畏。
沒法子,顧長卿只能和旁邊當值站崗的小士卒講了一嘴就走了。
待他按着依明那日給的住所找過去,是個不太起眼的二層小樓,剛推門進去就看見院子裏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搖着風車跑走,看那容貌皆是西域人的面相,大約是戲團的小童,為首的小男孩沒注意有人進來,咚的一聲一頭撞在他身上。
“哎呦!”
男孩捂着腦袋哼唧起,又冒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西域話出來。
身後阿娜爾趕緊從屋子裏跑出來,拎着那孩子的耳朵給他揪走,訓斥了句:
“孜亞!來客人了看不到嗎?教你的禮數都學哪兒去了!”
顧長卿連忙圓道:“無事,貧道今日是來想見你們巫女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阿娜爾轟走那群孩子,客氣躬身行禮,說:“依明大人一直在等您來訪,道長随我進去吧。”
屋內香料缭繞飄忽不定,各式奇異圖騰銅器,紅紗挂布曼妙,簡單的裝飾着臨時住所,迫切中透露着些許異域格調。
顧長卿依舊是頗為忌憚的審視着對面這位紗衣巫女,桌上的花茶水熱氣騰騰搖上屋頂,隔着層水霧,人影綽約。
“那日蛇妖說的益州禍事,并非空穴來潮。它口中的他們……”依明掀起面紗輕抿一小口茶,神色凝重,道:“益州上空自古是封印妖門之地,妖門雖為妖字,不過是因由妖王之力封印而得名,裏面封的并非妖,而是上古鬼煞,并無神智,一但開啓則會禍亂三界,吞食天地。封印力源是妖王以自身修術坐鎮,這也是為何妖王策令,收養九子,再通過九子之争,吞噬兄弟修為餘一人登王,其力才當成得封印的洪荒。不過近些年來封印力量減弱,妖族躁亂,鬼煞外洩,看來是老妖王妖力已臨限,九子為争位活命,蠢蠢欲動。”
“所以依你的意思,是萬一妖界大門封印不住益州便會遭難?可這與最近妖界異動又有何關系?”顧長卿搖搖手中茶盞,一朵小花浮在明黃的茶水上搖蕩,思考得深,看得也便出神。
“道長還是沒能理解。妖界大門若是開了,遭難的不會只有益州,可是整個三界,天兵都難攔!且先不說這個,只是這代妖王九子有些特別,首一乃是天孕妖獸,比起異化或是胎生後修煉千年的妖獸,強得可不只是半點。自然屬下位的妖王之子,便注定只是為了成為首一妖子登基的鼎爐,死身貢獻修為,而封做妖王之子罷了。命數教這些擁撼天之力的大妖為他一位而活,為他一位去死。可換而言之,大家都是唯我獨尊的大妖,又有誰能甘心作為鼎爐而活呢。”依明神色嚴肅道。
“天孕妖獸?”顧長卿凝眉沉思,說:“是說妖由天地精華養育而成?天地精華怎會成妖,而不是神?”
“不錯。”依明答道。“誰知是什麽陰差陽錯呢,但說陰陽制衡,有陽,責必會生陰。若是魂體生在陰處,由致陰孕養,也未必不有可能。”
“所以依巫女的意思,逼急了,大妖也可能會違背暗律逆轉鋒芒指向人間,為了能在短時間內修出能與天孕妖獸一博的妖術,而不惜以人類為祭?”顧長卿臉色泛白,瞳孔微顫,不安升至心頭。“這也就是為什麽那日蛇妖臨死之前會說出,益州居民不過是低賤鼎爐罷了這句話?”
依明會心一笑,見顧長卿面前茶盞中的茶水沒了熱氣,起身拉開木椅傾身去沏茶。木椅在地板上劃出道生硬摩擦聲,整個房間氣氛凝重得很,只單拖曳椅子的聲音都足以讓人心頭生顫。
“是了。而且益州這一來,怕是同時會到兩位。”依明委身坐下,身上金飾碰撞之音清脆悅耳。如此嚴峻的話題,卻叫她說得輕松無畏。“位六土蝼與位七的欽原大人,兩位一向關系親密,總是共行的。早在我決心入中原襄助之前,就已經席卷過邊疆外的數個城鎮,還不是因為大妖所到之處半個生還者都沒有,一夜死城,消息才傳不到中原來。”
“那你如今入中原,現在又與我說這個,難不成您是有什麽法子能攔,或斬殺大妖的法子嗎?”顧長卿喝下口茶,醞開因緊張而幹涸的嗓子,神色鋒利。
“道長真是說笑。就算同為大妖,妖王之子也不是普通的大妖呀,是那千千萬萬中才能挑出來九位的至高者。哪怕您真的有能以凡人之身得斬大妖的弑神力,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怕是連根汗毛都碰不到,哪裏還談得上斬……”依明輕笑了笑,眉目帶情的流轉而過,繼續說:
“只要能從他們手中護得下益州人民就是萬幸。要命的事兒,他們自己之間會解決。”
叫我獨身護這一城千萬人?顧長卿沉吟好一會兒,一時間又如何讓他接受這麽多劍拔弩張,性命交關的消息?可是搞不好是要搭上自己性命的事,将信将疑,擡眼問道:
“可巫女您又是如何得知這些消息,又為何要将這些告知于我?雖然這樣講有些得罪,您是救過我一命的人,但畢竟我們也只是一面之緣,我還一直對您抱有戒備,在下……難免會起疑心,還請莫怪。”
依明依舊是并不在意的飄了眼窗外,不知何時起飄起小雪,似風起,似雲湧。她轉回目光,眼中明亮,藏有無盡冰河。
“我們西域那邊的小村鎮就是這樣的。依雪山冰原,絕壁沼澤,大漠荒野,這些大妖生長藏身地附近而活的我們,從不侍神。祈神是沒用的,他們不會與大妖為敵而護我們這些被抛棄的凡人,反而敬妖才有活路。”
顧長卿忽然想到那日姚十三房內的陸吾畫像,原來真的有人會反其道而行之,去敬妖邪。
不過都是為了活命罷了。
神不害人,卻也未必會救人。
妖卻可以憑心選擇,害與不害。
敬得滿意了,便許你風調雨順一世安寧。
沒用了,不順了,也會随時蕩了你的性命。
就像侍奉一個暴虐無常的昏君,哄着,捧着,時刻看着眼色而活。
畢竟妖界是個強者為尊的世道,你不如人,就該當被奴役。
凡人有時候就是脆弱到這種程度,為了尋求一方庇護,不惜犧牲一切代價,付出一切,也不在乎自己侍奉的究竟是鬼是神,是人是妖。
顧長卿不置可否,只是繼續問道:“那我該怎麽做才能在他們手下護住這座城?大妖的能力……我也不保證自己可否能夠放手一搏。”
“道長可以多叫些人來。畢竟這益州若是破了,妖子們也未必會就此滿足,怕是還會借此機會攻進中原領土,後果不堪設想。”依明有意無意的攤手施法捏了幾個小雪人在手上把玩着,翻指教它們施展纖弱的四肢跳舞,笨拙中還透露着些許可愛。
“你們中原不是還有,四大法門嗎?”
四大法門,指的可是中原大名鼎鼎除魔衛道的四個法門同盟。以女弟子衆多的嶼山宗,善使訓雷術的神霄派,仙人雲集太一宮,和拿錢辦事的無所不為的岐山法門,一共四門。可謂是集結中原所有高人異士,确實可以堪稱中原最後一道屏界。
只是清虛觀一向特立獨行,素來不與他門結派。雖然關系總不是差的,但又沒好到一句話就可以取信于他們,并且還要請諸高階修士出山的程度。
顧長卿沉思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我試試吧。”
能來就來,來不了也不強求,反正清虛觀都化解不了的事端,又能有誰能有自信墊得了後。
顧長卿盯着依明手中的小雪人翩翩起舞,那幾個雪人靠着她微弱的法力維持在這碳火燒得暖的屋裏也沒盡消去,反而晶瑩剔透得恰到好處,好似一個個小瓷人兒在跳舞。
這等看起來頗費心思的妖術,其實簡單好做得很,也不需耗費什麽法力,幾乎就是變戲法的程度。他這時才想到那日依明臨走前和他說過,自己會使妖術是因為她是什麽……妖的新娘?
“巫女莫要見怪,在下确有一事極為好奇。您那日說過您是妖的新娘……既然如此,為何要如此處心積慮去阻攔大妖的謀劃,與我講這些?再加之您是侍妖不侍神的,那豈不該與妖同路?”
顧長卿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到了這會兒才想通,既然她說她是妖的新娘,那便應該是妖界的人才對,又為什麽要千裏迢迢,處心積慮,來中原除妖助人?
依明聽了他的話,似是不動聲色地轉了目光,收起手中妖術,那幾個剛剛還活蹦亂跳小雪人頓時失去支撐,攤成一汪清水聚回茶盞中。
“因為我只是個貢品,”她低垂下眼眸,或許是回憶了些什麽往事,一向波瀾不驚的朱顏露出幾分難色。
“我十六歲那年,雪山大妖禍亂時溫,融雪山導致冰河泛濫,我們村上水災嚴重,為了平複妖神燥怒,村裏人逼迫無親無靠的我以嫁衣紅妝投入萬裏雪障之內,作為貢品進奉給了妖神大人。”
依明眉眼低垂,記憶是曾釋然,卻也鮮活。
“所有人都以為我活不了了,不是被妖神生吞活剝,就是被凍死在那千萬年從未休止的暴風雪障之中。可我活了下來,妖神大人善意,不僅留了我一命,還将我送回了村子裏去。自那以後,我身子裏也便留下了妖神賜予的妖法,足夠保全自己,更是因禍得福,得人追捧敬為大巫女……”
依明無奈的笑笑,帶多少悲傷無助,無可奈何,世态炎涼。
“我自是仇恨族人無情,卻也無可厚非,畢竟誰不想好好活下去呢。但假若只是犧牲我一個,換來部族百人幾十年風調雨順,人傑地靈,那哪怕他們不是綁我,那日我也會親自用腳走進雪障的。”
依明繼續說着,顧長卿便垂眼品茶,漠然傾聽。
“妖也分好壞,雖然我這樣說,道長一定會覺得荒唐。但妖神大人留我一命,還賜予我保護自己的力量,亦未曾食言害過我的族人。我便想着,他一定也希望世人皆可像我一樣好好活下去,那便用他賜予我的力量去保護世人吧,也算是……替他積善行德。畢竟雖然我只是他千萬年茫茫生命中大漠流沙,塵埃般過眼雲煙,可我依明這輩子,都會是他的新娘。”
依明說着,講到她的妖神時,眼眸竟然明亮起來,像是說着什麽憧憬美好的少女,一個心思單純卻又胸懷天下,志在遠方的少女。
“可他是個妖,你替他行善積德有什麽用,他要那些福祉做什麽。”顧長卿看着她這由心而發的神情,不禁問道。
“妖神大人曾與我說過,他志在飛升登仙。他若是真的成了神,也便真的對得起我們這些敬奉了他世世代代的人了。”依明不假思索以答。
顧長卿抱胸站起身,原地踱了幾步。念在她是救命恩人的份上,再加之今日這些事,雖說有些兇惡得離譜,可就算她是胡說編故事扇惑人心,似乎也沒什麽必要。反倒說這些如果都是如她所說,是将會發生的事情,才真是災難。
但這不就意味着,保護蒼生的重任要落在他的肩上?
雖說一直是秉承這般信念去除妖衛道的,但這擔子也未必有些太重。
依明似乎看出他這番猶豫,不好意思的跟着起身說道,“小女也不是故意要為難道長,如果您覺得承受不起,大可當作今天我們未曾見面,從未提及過此事。”
她轉身立到窗前,神情凝重的看着落雪發呆。
“不違本心,才是重要。畢竟這場惡戰沒有十足的決心和信念,是不可能打贏的。”
***
顧長卿自依明處回來,一路憂心忡忡心不在焉的,踏進總鎮府的時候也沒注意來人,倒是跟個正從裏面跑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哎呀……!”
聽聲音是個半大的少女。
“哎呦,真是抱歉,我只顧着想待會兒要去哪兒的事,沒看路……”
“棠棠?”顧長卿退了半步,才看清那少女的臉,驚呼道:“你怎麽在這兒?”
少女聽了聲也揉着吃痛的額頭詫異擡頭,剛剛還扭着的眉毛這會忽然松開,舒展出一張又驚又喜的笑臉。
“道長哥哥?!不說,您怎麽也在這兒啊?”
顧長卿看高棠棠這張可憐可愛的臉,忽然覺得有些親切,這段日子一直繃着張嚴肅的臉不由得也跟着露出微笑。
“我來益州辦事,有些時日了。早就想勻出時間去看你,誰知道一直忙得很,沒想到能在這兒撞見。怎麽,在這益州住得也算适應?”
高棠棠自小随父親常登清虛觀,和顧長卿年紀差得多,倒是沒太多交集,卻可以說是和年長于她三歲的顧清池一起青梅竹馬玩大的,自然與顧長卿的關系也不會差。她這遭随父親被發配益州,可是給顧清池失落得不行,難過了好些日子。
“挺好的,謝謝道長哥哥挂念!益州其實也不比皇城差上多少,反而對我來說新鮮東西更多呢。這次不過聽聞馮小将軍受了傷,我們一家剛到益州的時候受了将軍不少好處,便好不容易瞞着父親偷跑出來探望一下将軍……順便,還想着去哪兒玩好!”
“不是我挂念你,挂念你的可另有其人。”顧長卿嗤笑一聲,拍了拍她頭頂,說:“我不過是替那悶小子問個好罷了,最近益州城可不安全,你一個人出來可要小心,最好還是帶上些侍衛。”
“帶上侍衛那不就被父親發現了。”高棠棠有些委屈的低頭嘟囔一句:“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不願意放我去見将軍,真是……”
“行了,我這兒有人,喊幾位道友去陪你就好。”顧長卿說完随便招手喊了幾個跟着他的白衣佩劍小道士,又像突然想到了些什麽似的,添了句:
“總鎮府你也別常來,确實有些東西危險着,你可碰不得。”
顧長卿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總鎮府裏的大男人們危險,還是姚十三養的蛇危險,還是說姚十三和馮将軍的關系……危險。
他可不想棠棠是因為什麽情窦初開,對馮小将軍有什麽別的意思。
那我們清池不就該委屈死了。
不是,這會兒自己怎麽忽然有了些當大伯父的心思?
他可趕緊打消這些個念頭,随便道了聲再見便急忙走了進去。剛落下腳,就忙草草起了封書信,遞給宋遠。
“找人快馬加鞭送回清虛觀去,要快,且先不要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