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姊弟,他倆是一對姊弟……就名義上而言。
雖說是姊弟,可他有哪一刻把她當作是姊姊看待?對他而言,她宛如妹妹一般的存在,需要時刻照料、呵護的妹妹。
柔和的日光映入室內,在潔白的床鋪上灑下黃澄澄的種子。
眸光輕挪,落在那套置放在床鋪其中一角,整齊疊好的黑襯衣、白西褲、白校褛,與及放在上頭的那條酒紅色領帶——這是他的校服,洛沁泓的校服。
睡的問題剛解決,她父親便着手辦理他的入學登記,雖說他不太清楚入學程序,可他隐約知道事情不是這麽簡單,皆因真正的洛沁泓不曾存活於世。雖說不知道她父親是怎樣辦到的,但他沒多問,其實能否像從前一樣上學讀書,他不甚在意,能有一個家願意收容他,他已經很高興,其他的都不敢奢求——
「沁泓,沁泓——」後方傳來的熟悉娃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怎麽——」他慣常地循聲望去,結果便目睹了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赫!他被眼前的畫面給吓倒,誇張的後退了一大步。
震驚維持了僅僅半秒,他便回神,慌忙覆着雙眼。「你搞什麽呀你——」
她怎麽脫了衣服?雖然不是不着半縷,也不能只穿着內衣內褲,他好歹都是個男生,她當他是什麽?可他的激動未能感染她,她還是呆頭呆腦的模樣。
最離譜的是她還要回答得一個理所當然。「換校服嚕。」
深吸口氣,他松開指掌,露出一只眼睛看她,不過目光只敢在她的臉上。
再用力吸一口氣,他捺着性子,試着用淺白的文字解釋,好讓娃兒明白她所做的是錯的。「你知不知道女生不可以随便在男生面前脫衣服——」
可娃兒擺明聽不懂,也搞不清重點在哪。「我不随便啊,我要換校服!」
耳聞她的回應,不知為何,他突然有吐血的沖動。「我的意思是女生不可以在男生面前脫衣服——」
「為什麽?爸比是男生……沁泓也是男生,所以換校服——」
Advertisement
對她那些摸不着邊際的話兒,他大抵也猜到她想表達的意思,那就是說她曾在她父親面前換校服,那麽,既然她父親是男生,而剛巧他也是男生,故此她可以在他面前做上同樣的事……故此,他當下除了默之外,還是默。
「沁泓,穿校服——」娃兒胖胖的兩臂提着摺得整齊的校服遞給他。
「下?」他愣了下,才遲緩地把眸光放在她遞上的校服上頭。
「沁泓,穿校服——」娃兒皺起了小巧的五官,重複方才的話,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半載着水氣,水汪汪的,如小狗般。
他猶豫了片刻,才伸手接過她手上的校服。不會吧……他眯起穹蒼般的眼睛,盯着那張有點嬰兒肥的圓臉,別跟他說,她想他幫她穿校服……
「沁泓,幫我穿校服——」
果然……他沒猜錯。「……」
又來了……果然是她父親做壞規矩,提着那套校服,他忍不住垂首長嗟短嘆,都七歲了……連校服都不會穿麽?這娃兒真是不會穿校服?疑惑的眸光瞟向娃兒那雙澈圓的大眼睛,好一個天真無邪呀……「你不會穿這個?」
「會啊。」她應得還挺乾脆的。
呃。「……那你為什麽要我幫?」
「因為沁泓是弟弟!」娃兒拔高嗓子道。
「……即是什麽意思?」何時多了條連他都不曉得的不成文規定?
一條胖臂叉着像小腹的腰,她用力挺着小胸脯,仰高小螓首,直指他的鼻子,義正詞嚴地教訓道:「劇集也是這樣演的,做弟弟的要孝敬做姐姐的——」
「……」這娃兒平時都在看什麽劇集?他有沖動去信投訴電視臺播放意識不良的劇集帶壞娃兒。還有,孝敬應該不會包括幫姐姐穿校服這一項……且慢,一個瘋狂的念頭自他腦海中成形,該不會是她看了不該看的劇集吧?
「那個,你看了哪出劇集?」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可他就是忍不住問,至少要知道罪惡根源才行——他一定要投訴那間電視臺。
然她用天真的聲音說出令他有沖動撞牆的話。「……姐姐的兩腿之間!」
「……」沉默。
娃兒側首很用力地想了想,作補充:「噢,還有……姐姐的秘密花園!」
「……」再沉默,除了沉默之外,他真是不知道他該給什麽反應才好,光聽名字就知道那是……成人劇集。
不知為何,他頓感額際隐隐作痛。
覆着發疼的額際,他無力的看着娃兒天真無邪的臉容。
「其實我搞不懂為什麽裏面沒有花園……不知為什麽只有一片肉色……」
「……」她可不可以別用這麽天真的表情問這個他不知怎樣答的問題……
「沁泓,你知不知道姐姐的秘密花園在哪?」
「……」他可不可以拒答?他乾脆略過恐怖問題,問:「是哪一臺播?」
「第三臺嚕。」
「好。」他明天就撰寫一封投訴信,不,明天太晚了,今晚就要提筆。
「沁泓也想看麽?可很無聊呢,除了肉色之外什麽都沒有……」
不想再跟她圍着這個成人話題打轉,他直接了當就說:「無聊就別看。」
「那看什麽才好?」
他幾乎不看劇集的,就連動畫卡通都不看,新聞倒是看了不少,問他看什麽才對,他一時間也想不出來,總不能要她跟他一樣看新聞吧。
「……總之,看些适合你看的。」而秘密花園什麽不是她這年紀該看的。
「那什麽才适合我看?」娃兒又問,表情很認真。
他盯着那張稚氣的圓臉看了許久,才娓娓道來:「……天線低低B。」
「诶?」娃兒噘起唇,小聲嚷着:「但小花道那是白癡才看的卡通……」
所以很适合你看——理所當然地,他沒把這句話逸出唇邊。
結果他們花了不少時間在穿校服一事上,結果晚了出門險些遲到……被訓導主任念了一兩句,娃兒先回課室,而身為轉校生的他則被帶到校長室報到。
基本上,一切都很順利……除了一段小插曲。
作家的話:
某獅決定好完成大魔王跟女王後,無論如何都要開兩本清水蟹女文寫=口=
一本是魔羯男,另一本未定,應該不是天蠍就是巨蟹/口\
總之男主的男主程度會直逼/超越紫發帥哥(被打飛)
我要努力換取大家的心心(音:這是哪門子的目标~)
我去了打拳拳,有感想跟我說的話可以照留啊XD我趕好名震會把留言給全回的說\口/
☆、04 沁泓是我的弟弟,只有我才可以欺負他!
「洛同學……別怪我這樣問,你的頭發顏色是天生的嗎?」問的人是一名穿着杏色套裝的老太太,也是娃兒就讀小學的校長。
問題來得有點突然,還未習慣新身份的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
「我只是好奇而已,希望你別介意。」
「不打緊。」說畢,他扯出笑弧,讓自己看起來友善一點。類似的問題,他曾被問過無數遍了,皆因他的發色并不是平常人的黑,而是近似白的銀色。
無論是發色或是眸色,都會惹來好奇目光,偶爾還會摻雜了些鄙夷目光。
這些他都知道,所以早已見怪不怪了。
之後,班主任便帶他到課室,不曉得是巧合或是人為的,他湊巧被編進娃兒入讀那班。換言之,他連上學時也得照顧娃兒……想到這,他就不住輕嘆。
「很緊張嗎?」女班主任關切地問。
用力籲了口氣,他微牽唇,答:「也不是的。」
「不用擔心,同學們都很好相處的。」
這回,他沒答腔,只是微笑點頭。
在前往課室的途中,班主任還說了些安撫他的話,可他沒認真聽進耳內,畢竟那些安撫的話都離不開那幾句,大概是擔心他和其他同學相處不來吧。
這也是正常的,因為一定相處不來——這一點,他最清楚不過。
另類的發色與眸色成為了別人眼中标奇立異的存在,因此,無論他去哪都會得到相同的待遇。即使這些都是天生的,也會被誤解成故意成為焦點所在。
這種情況,他早已司空見慣,不當成是一回事了,皆因他很清楚知道自己是一個異類,而排斥異已則是人類的天性……他是這樣想的。
匆匆環視一周,看着那些包圍他的同學逐步逼近,那種感覺更是強烈——
那種被排擠的感覺……那種他最熟悉不過的感覺,不過感覺再強烈也比不過皮膚上那如火灼般的刺痛。今天的陽光真猛烈呀……
帶頭是一名看起來份量十足的小胖子,小胖子兩臂環胸,挺着大肚子走來,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可小胖子窮追不舍,一條蘿蔔般的臂膀伸來,用力推了他的胸口一下。「你別以為自己測驗一百分就可以瞧不起人!」
即使明知反駁是沒用的,還是不住駁回:「我從來都沒有瞧不起人……」
話尾還沒落入空氣之中,高亢的怒吼便破空而至。「你別這麽嚣張——」
冷不及防,一股強大的力度襲向胸前,他一時站不穩,整個人就被推倒,針紮般的刺痛自掌心傳來,他匆匆一瞥,只見白皙的皮膚上沾了泥沙和血污。
還沒有機會抹走掌心上的污垢,有人揪起了他的衣領,一拳強而有力的拳頭擊向他的左邊臉頰。「真是看了你就覺得讨厭,自以為了不起——」
一拳又一拳,熱辣辣的刺痛如浪濤般湧來,幾乎要淹沒他。
意識漸趨模糊,他沒法正常思考,也沒法看清眼前的一切,包括那個正在施以暴力的小胖子的面容。
在他快要失去意識之際,寒涼的冰水潑來,打濕了他的臉、他的發,還有他身上那套校服,刺骨的寒意教他醒過來,他往潑水的方向看去,結果瞥見兩名瘦小的男孩,合力提着一個空的膠桶,而他們的站處前方有一小灘水跡——
水是從哪裏來的吧,說起來,他還不簡單,入學不足半個月就成為班上公敵,需時比前一所小學還要短。也許,他應為此自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人見人憎,可他做到了。母親讨厭他,同學讨厭他……他應感到自傲,是不?
想到這,他不住自嘲一笑,然他感到衣領一緊,濕漉漉的衣領被揪高了,他被逼仰望,猛烈的陽光曬來,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只及見一個巨大的拳頭出現在他的頭頂上方,他便本能地阖上雙目,痛着等待另一波痛楚襲來——
可痛楚沒預期的到來,到來的是有點尖、有點可愛……而且有點熟悉的娃音。「住手、住手!誰準你們欺負我的弟弟?!」
扭頭看去,可陽光太猛,他得眯眼才能瞧清對方的面貌。原來是娃兒……
「洛小漩你別多管閑事!」
娃兒一手叉着腹腰難分的位置,挺着平平的小胸脯,豪氣萬丈的比了比自己的鼻子。「沁泓是我的弟弟,只有我才可以欺負他!」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他該感恩還是該生氣?
然後,娃兒直指小胖子的鼻子,嬌斥:「你們未經授權欺負我的弟弟,即屬違法,我要告發你們!」
「……」娃兒是在模仿電視臺播放的宣傳短片嗎?
腦中尚未有答案,他便聽見小胖子怒吼。「豈有此理!」
接下來,衣領的箝制松開,他整個人失去依靠摔回地上去,手肘直接撞上硬地,痛感來襲,他擔心娃兒有事,即使臉頰、皮膚刺痛,還是試着站起來,卻力不從心,只能半坐在地上,眼睜睜看着事态發展。
不曉得小胖子有否聽懂,大肚子往前一頂撞開娃兒。「洛小漩你敢?!」
娃兒依樣畫葫蘆,挺高小胸脯撞向小胖子。「我有什麽不敢呀?!」
經娃兒一撞,小胖子被撞離兩三步,氣得用肚子撞開娃兒。「啥呀?!」
被撞開了半步,娃兒不甘心,挺着小胸脯,忿然回敬過去。「啥呀?!」
接着,他們互用身體撞擊對方,外加「啥呀」來「啥呀」去足足半分鐘。
「……」看得他一個無言以對。說起來,這樣的畫面有點眼熟……他何時看過?他曾試着回想,可腦海只給他空白的抱歉。
也許是兩個「球」都撞累了,故他們選擇以大眼瞪小眼、大肚子頂小肚子……的方式對峙着。
「別以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扁你啊——」小胖子厲聲放話。
娃兒小嘴兒一抿,小胸脯用力頂了兩頂。「你以為自己是誰?單挑嚕!」
「……」單挑……娃兒怎會懂這個……她又看了哪出意識不良的劇集?
「單、單挑?!」小胖子的嗓音有點尖,肚子抖個兩抖,表情震驚。
「沒錯,單挑!」娃兒圓圓的下巴仰得老高,跩得噴淚。
「……」……娃兒又在模仿誰?
不知小胖子是不是被娃兒吓到,連忙拉着四名手下速速逃離現場——臨行前,還不忘拿彩頭。「哼,洛小胖,你好樣兒!我們才不會跟胖子計較——」
娃兒這回沒駁回什麽,僅伫立在原地,看着五人的身影逐漸消失……感覺有點不尋常,但問他哪裏不尋常,他又說不出來。
可下一刻,他就知道哪裏不尋常了,就在她蠻牛似的撞進他胸懷的時候。
瘦弱的胸膛硬生生吃了一記,他還沒來得及悶叫呻吟,便感覺到胸前的衣料被人很用力抓着,與及聽見那夾帶哭腔的娃娃嗓——「沁泓,我很胖麽?」
循聲看去,結果對上了一雙淚光閃閃的大眼睛。她為什麽要用那雙楚楚可憐的眼睛瞅着他看?心沒由來的一緊,他頓感艱難的開口:「不胖……」
「真的?」娃兒又問,淚水在眼眶亂轉,似乎只要輕輕一眨,就會掉下來的模樣,看得他心髒又是一揪。「真的……」
縱是違心之論,可他就是不忍瞥見娃兒一面受傷,但娃兒最終還是哭了,害他不知所措起來。「乖,別哭別哭……」他摸了摸她的頭,生硬地誘哄着。
事實上被扁的人是他,他才是最該哭的那個吧?總覺得有點不尋常……
可他還沒有機會探讨不尋常之處,一件龐然大物便壓向他的下半身……他強忍着尖叫的沖動,察看發生何事,便瞥見一張哭花了的娃娃臉,還有一雙像小狗般的水汪汪眼睛。「沁泓呀,嗚嗚……」
娃兒又施展其拿手好戲,大石砸死蟹,很用力坐到他的身上去……
忽的,他不住輕聲短嘆,慨嘆一下自身悲哀之馀,還不忘分神安撫眼前這名小娃。「乖……」真是不敢想像要是她長大了還要這樣玩的話,他能否承受得起……他有預感他早晚會完蛋,會死在她的體重之下。
在猛烈的陽光底下,她繼續賣力地哭着,「沁泓呀,嗚嗚……」
而他則繼續忍痛哄她、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乖,小漩乖,別哭……」
「嗚……我一點都不胖……」娃兒哭得很傷心,似乎很在意別人的批評。
「……對對對,你一點都不胖……」
娃兒聞言止住了哭聲,啞着嗓子問,聲音小如蚊蚋:「真的?」
「真的……」他無力地作出第二輪違心回應,但說完又擔心娃兒會鑽牛角尖,故此他連忙扯開話題,轉移視線:「小漩乖……我們回家好不好?」
「……好。」
情緒得以平伏後,她的小霸王本色盡現,不詢問他意願,就直接拿他的濕衣服擦眼淚鼻涕。
之後,他便扣着娃兒那有點粗的手腕回家去。
返家途中,娃兒又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
「沁泓,我又救了你嚕,你快點多謝我吶——」
「……謝謝。」
「沁泓,你道我是不是很厲害啊?趕走了那些欺負你的人了——」
他不置可否,只詢問他比較在意的問題。「你近來都在看什麽劇集?」
娃兒思索一陣子才道:「流星花園!還有……古呃古心仔之人在江湖!」
原來是那套以混混黑道為主題的電影……
這時,娃兒的嗓音又在響起,扯回他迳自飄遠的思緒。
「沁泓,我真是不胖麽?」娃兒直勾勾的瞅着他看,從小就會察言觀色的他自然看懂了那鑲嵌在大眼睛裏頭的期盼。
然後,他再一次睜着眼睛說瞎話。「不胖……」
「真的?」t
「真的……」
「那小漩可以和沁泓玩抱抱麽?」
「……」為什麽突然扯到別的地方去?
「爸比說小漩太胖了,所以不可以跟沁泓玩抱抱……」
「……」瞥見娃兒一副快要哭的樣子,幾近是不由自主的,他撒了個謊,為的只是安撫娃兒的心情。「不是因為小漩太胖,是我太瘦了……」
娃兒沒聽個完整就破涕為笑,急不及待朝他張臂。「即是可以玩抱抱?」
他沒抱娃兒,只是伸手摸了摸娃兒的頭。「嗯,不過不是現在……」
「那即是何時?」娃兒偏着螓首,眨動鑲着疑惑的大眼兒。
「兩年後。」待他把身體鍛鏈得好些,好到無論她有多重都抱得起時。
「嗯,那我們打勾勾嚕,約定兩年後的今天沁泓要跟小漩玩抱抱啊。」
那天,他輕勾着她的小指頭,對她許下了第一個承諾。
※ ※ ※
作家的話:
先來投票支持這對傻瓜姐弟=口=我正在趕大魔王(淚)
☆、05 我女兒都跟你睡了,摸個頭沒什麽大不了
他如常牽娃兒回家,可方踏入家門,便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在意識完全失去前,他聽見娃兒不斷在他耳邊哭喊,另感覺到娃兒運使蠻勁搖晃他的身體,間接加深他的暈厥感。
之後的事,他不太記得了,大概是她的父親抱他去醫院吧。
掀眼,率先入目的是天花,環視一周,擺設幾乎全是白色,白色的床鋪、床頭櫃、布簾……此外,還有人等高的點滴、床尾的餐桌……這裏是醫院。
視線最終落在那個趴在他床上呼呼大睡的娃兒,娃兒睡得很熟,臉上有兩道淺淺的淚痕,他直覺伸手觸碰,還濕的……是為他哭嗎?他可以這樣想嗎?
沒由來的,一股暖流注入心坎深處,烘暖了他的胸口。
「白癡。」他輕喃着沒意義的字句,不曉得是在說她,還是在說他自己。
四周很寧靜,幾乎沒一點聲響,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睡顏,大手自有意識的摸上她的小腦袋,動作輕輕的,深怕力度大一點會弄醒娃兒。
那天,他除了被診斷出皮膚有輕微灼傷之外,左臂還有輕微的骨折。
據悉是娃兒太過用力搖晃他所造成的……這娃兒,還不是普通的暴力啊。
冷不及防,一把低沈男嗓突兀的響起,吓得他心漏跳一拍。「醒來了?」
像是做壞事被當場抓包似的,他窘迫的收回摸娃兒頭的手,連忙坐正,全神戒備的盯着那個高壯如牆的存在。她父親何時來了?怎麽剛剛都沒見着人?
仿能讀心般,她父親兩臂環胸,好整以暇地道:「來了很久了,就在你道我女兒白癡的時候。」說話時,聲浪刻意壓低,似乎顧慮到娃兒還在睡這個。
「……」呃,即是說她父親看到他伸手摸娃兒的事。
「摸頭很小兒科而已,我女兒都跟你睡了,摸個頭沒什麽大不了啦——」
「……」什麽睡了——這是一個父親該說的話嗎?
然她父親又回他這麽的一句。「開玩笑而已,你不會是當真吧?」
「……當然沒當真。」他心虛應話,就算有也得說無,不然又會被取笑。
「對了,你現在能下床走動嗎?」
不曾料想過對方會突然跳題,他慢了大半拍才反應過來:「……可以。」
「那陪我到花園走一趟,我有話跟你說。」她父親道,鮮少地表情嚴肅。
眸光下意瞟向娃兒,在他正思索應否喚醒娃兒之際,她父親的嗓音複響。
「別吵醒娃兒了,就我倆去好了。」
他猶豫了一陣,還是不太放心。「……但丢下她在這裏不礙事嗎?」
接着,他聽見一聲很重的嘆息。「一會兒而已,我已叫了當值護士順便照顧她了……拜托,你是個孩子,就老實當個孩子,別比我更像是娃兒的爸……」
經她父親這麽一說,他頓時尴尬到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尴尬的氛圍很快便被制造尴尬的人給親手打破。「說笑而已,你該不會是又把話當真吧?娃兒只可以有一個爸爸,就是本大爺啦,誰也不能取代我的位置!」她父親故作認真地擱下愛的宣言,說時還忙不疊一拳搥打自個兒的胸口以增強氣勢……
「……」這回,他更加不知答什麽才好,然他悄聲下床,在盡量不制造出半點聲響的情況底下,和她的父親來到附近的花園。
一路上,他們都沒交談,只是靜靜地行走着。
一路上,他都忐忑不安,直到他們來到花園,直到二人走到離醫院比較遠的位置,所有忐忑都在瞬間消去,就在他聽見她父親怒吼的那刻。「你腦袋秀逗?!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可以曬太陽的——你這下是活得不耐煩?!」
他一時反應不來,呆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你……知道了?」
她父親重重嘆了口氣,彎下身,兩手抓握他的雙肩,與他平視。「醫生跟我說了……你為什麽不早些跟我說?」
是嫌棄他帶來麻煩嗎?想到這,心裏不禁一酸。
他別開首,拒絕讓對方瞥見他的表情,瞥見那令他感到羞恥的懦弱模樣。「……我會在出院後離開。」
然後,她父親又嘆了口氣。「誰說要你離開?」
他詫異的擡首,重新迎上她父親的目光。「那……」
結果對上了不屬於他的溫柔眸光。「我只是問你為什麽不早說?那烈日當空我就把你關在家裏,不讓你外出,學校那邊我也可以叫他們多注意點——」
這麽一來,他更加搞不清楚狀況。
寄人籬下就不該多管閑事,可他偏偏捺不住問:「……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麽?」
「……」他開口欲答,可嘴巴張開了,聲音卻發不出來。
「介意你是白子的事?」
「……」他沒答腔,僅瞅着她父親的眼睛,靜待那個有機會刺傷他的答案。他早料到這天的到來,也做好了挨罵、不被接納的心理準備。
可她父親給予的卻是他意想不到的回應。「有什麽好介意?這又不是你想的,怪你幹麽?更何況只是不能曬個太陽而已,有什麽問題?又不是每個父親都希望兒子像古天樂,再說,吸血鬼也不能曬太陽,難道他們又很異常嗎?」
這個例子很沒說服力……吸血鬼本身就是一個很不尋常的存在……
娃兒和這個男人……果然是兩父女,兩人的想法都有點……異常,讓他經常見識到何謂有口難言,同時亦詭異地讓他舒了口氣。
「再說,這年代,皮膚白的男人才吃香,日後你就會明白當中的好處!」
「……」現下又扯到哪裏去?怎麽他會搞不清楚狀況?
「總之,以後發生什麽事都要坦白!不準什麽事都放在這裏——」她父親狠狠戳了他的左胸口數記,他完全感覺到痛,可胸臆間卻不協調地泛着暖意。
「聽懂了沒?身體不能曬太陽而已,但這裏——」她父親又很用力戮他的左胸一記。「一定要曬太陽,不然很容易生病,這裏一生病就很難根治——」
她父親的訓話聽似是說給孩子聽的,可又不完全是。
那是用童言包裝的道理,她父親口中所指的是……心病。
的确,他是有心病,過去的他有心病——即使來到現在,他還是有心病。
皆因他擺脫不了過去的自己,過去的他仍活着,即使得到新身份、新家人,他還是害怕被拒絕、被否定……更害怕現有的一切早晚會化成泡影——
「別再說要離開,也別再胡思亂想,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你叫洛沁泓,我是你爸爸,娃兒是你姐姐。記着這些就夠了,好好過你的生活——洛沁泓。」
「……」遲疑了下,他才緩慢地點一下頭。
然她父親開懷的笑了。
也許笑容能透過空氣傳染般,他也跟着笑了,卻不小心扯動受傷的臉部肌肉,他暗暗吃痛,而她父親似乎察覺到這一項。
「這裏很痛吧?」她父親伸手輕觸他微腫的臉頰,刺痛感随之而來,痛得他直咬牙,不過他還是有能咽下痛楚,逞強道:「還好……」
接着,她父親用力拍了他的肩膊一下。「你呀,被人欺負就要回敬過去,不用跟他客氣!誰的嘴巴不乾淨,就直接用拳頭轟過去——」
說時還忙不疊即場揮出一拳作試範。
「……」那一拳虎虎生風,吹起了他前額的浏海,看得他一個無言以對。
錯把他的猶豫解作成不信任,她父親連忙補述:「真是不夠打的話,回來找爸爸——爸爸來教你,你想學什麽,爸爸都可以教你——」
「……」這下令他更加無言。
「說起坦白這個,我還未向你坦白。」
想不到她父親突然轉變話題,他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下?」
可令他更錯愕的是話中的內容。「娃兒的母親在一年前就去世了。」
「……」難怪這半個月來,他都未曾見過娃兒的母親出現……
她父親仰望長空,輕嘆,縱有感慨道:「她難産後兩個月就去世了……」
頃刻間,拂來的涼風摻着淡淡的哀愁,周遭的氛圍驟然變得凝重起來。
隔了好一會,她父親才打破沉默。「娃兒還未知道,我只跟娃兒說媽媽去了外國旅行,只顧着忘我購物,忘了爸比和娃兒——」
「但娃兒不是知道了他弟弟去世的事?」他仍舊記得初次見面,她就會跟他說她父親跟她說弟弟死了。
「那是我不小心說漏嘴。」她父親豪邁一笑,哀傷的氣氛随之消去。「哈——不過娃兒年紀尚小,根本搞不懂什麽叫做『死了』——我那個舅子也是的,老是跟娃兒胡扯什麽上天堂當天使,什麽投胎轉世……盡教些有的沒的,又不事先跟我串供,害我都不知道怎樣應對才是……」
「……」難怪娃兒會在初次見面就硬說他是她弟弟的投胎轉世……
說實話,娃兒的父親自己也有份灌輸娃兒一些有的沒的,也間接害他不知道怎樣應對才是——這是不是叫做五十步笑百步呢?
之後,她父親抓着他聊了很多很多,可能是覺得他懂事會聽懂吧,不過她父親很少會說他懂事,只會道他老成、未老先衰、活像個小老人似的,比他還要老等等,總之就是一些教他哭笑不得的揶揄。
直到後來,他仍記得當晚的種種。
「……你不介意嗎?」
那時,他以為自己想得到一個答案,可長大後才明白到自己想要的不單單是一個答案,而是認同。
原來,他在不為意間在乎這對跟自己根本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父女,甚至渴望得到他們的認同,想從他們口中得到一個認可資格,留在這個家的資格。
而當晚,他從她父親口中取得這個資格。
作家的話:
大家先投票支持囧,我正在趕獅子女王的文~
☆、06 小花又說我太胖了,行乞沒人會可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