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影子。
自出生至今,他都是以影子的身份活着,就算他有多想擺脫也好,都擺脫不了事實,擺脫不了他沒法活在陽光底下的事實。
原因無他,那是因為他就是別人口中那種見不得光的孩子。
他是私生子,一個不被社會認同的孩子。
這個事實,自他出生起就知道,即使旁人不曾面對面提起也好,他都知道了自己直到死那一刻都不想知道的事。他知道母親讨厭他,即使母親不曾當面說出口,他仍能從母親眼中看出厭惡的情緒,那種厭惡深植眼底,他每次擡頭看母親就會看到,母親從不掩飾眼中的厭惡,那份厭惡彷能循着空氣傳導過來似的,教他沒法忽視,也沒法騙自己說母親其實是愛自己的。
旁人的目光,他早已習以為常了,他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母親。他曾嘗試讨好母親,努力讀書,努力做一個好孩子,可得到的往往是如藤草般萦回一身的傷痕,與及一句句否定他存在價值的言詞。
明明旁人的鄙夷目光,明明母親的狠毒言詞,他早已習以為常……可還是會因此而感到受傷。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母親的話老是在他腦中萦回不去,宛如按錯了重播鍵段,母親歇斯底裏的嗓音老是會在他的腦中響起,一遍遍提醒他母親有多憎恨他的存在。
有次,他因心神恍惚跟腿傷未愈而滾下樓梯,醒來後發現自己在病房裏。
然他聽見遠處有交談的聲音,有兩個人正在交談,其中一個是他的母親,他幾乎一聽就認出了,那哭腔、那歇斯底裏,相信他到死那一刻都會記得。
「為啥他會活下來的?乾脆死了就好,我就不用老是被拖累……我原本以為只要懷了弘天擘的孩子,他就會跟老婆離婚……所以我才把天宏生下來。」
當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價值,原來母親只是想利用自己取得父親家裏的錢,原來這就是他生存在世的意義……原來這就是……
忽然間,他感到很惡心,連自己都讨厭自己的存在。
當天的晚上,他偷走了,迳自離開了醫院。
深夜,天空下着很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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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大得像一簾雨幕似的,他沒撐傘,也沒走到屋檐下躲雨,獨自漫無目的地在了無人煙的街道上走着,放任冰冷的雨水打濕他的臉、他的衣衫……他一直走着,直到兩腿再也發不上力,便走到陰暗的後巷,倚牆而坐。
雨不斷落下,刺骨的寒風吹來,寒意彌漫全身,像萬蟲鑽動般難受至極。
雨不知下了多久,感官漸趨麻木,他再也感覺不到冷了,同時也感覺不了其他,就連源自於胸口的刺痛感亦随之消失,遺下的就只有洶湧的疲憊。
仰項,出神地看着那片漆黑如潑墨般的雨夜。
或許就這樣結束也好,反正怎樣都沒差……這樣至少可以讓母親對他的怨念少一點吧。或者就這樣靜靜地死去也不錯……那時,他是這樣想的。
然緩緩阖上眼,任由眼前一片漆黑,任由思緒浸淫在無止境的黑暗之中。
那時,他真是這樣想,卻在昏沈間聽見軟軟如小貓咪的聲音。「喂喂。」
皺了皺眉,他想不作理會,可聲音卻死纏着他不放。「喂喂。」
他還是裝佯聽不見,下意希望聲音會在下刻消去,可對方并沒如他所願。
然他聽見了娃裏娃氣的聲音。「喂喂,你是不是死了嚕?」
他想像先前那樣不理會,可聲音的主人卻二話不說地賞了他兩記耳光。
搞什麽——就算再好脾氣也忍不下去,就算有多累,也睜開沉重的眼皮。
這麽一來,便對上了一張娃娃臉,與及一雙鑲滿了好奇的啡色大眼睛。
「哇哇,醒了醒了,我救了人啊,要快點告訴爸比才行——」
什麽跟什麽?這娃兒在胡扯什麽?怎麽他一句都聽不懂?一只胖胖的指直指他的鼻子,他愣了下才回神,只見娃兒一手搔着腰,挺起平平的小胸脯,小小的下巴擡得老高,像個小女王般發號施令。「喂喂,你快點多謝我啦——」
「我為什麽要多謝你?」他口吻欠佳的問,她跑來騷擾他還要他道謝?
「诶?」娃兒皺起了小小的五官,胖胖的指往前幾分,幾乎要碰上他的鼻子,嘟嚷:「你——你真不乖!你媽咪沒教你做人要有禮貌麽?」
耳聞某個敏感字眼,胸口頓時一揪,他咽下喉間的酸楚,啞着嗓順着她的說法來挖苦自己。「對啊,就是因為我不乖,所以連媽咪都不要我。」
不知娃兒有聽懂、沒聽懂,她眨眨猶如小鹿班比的澈圓大眼睛,娃裏娃氣的問:「不要……那是不是跟電視播的不要貓貓狗狗那樣啊?」
耳聞她的比喻,他自嘲一笑。「對,就是這個樣子。」
娃兒輕輕驚叫一聲,又眨眨大惑不解的眼睛。「那你不就很可憐嚕?」
童言果真無忌,這個看似只有四五歲的娃兒每每有能在他的傷口上灑鹽。
「對,我很可憐,所以麻煩你做做好心,別礙着我等死。」他頹然道,懶作解釋,只想盡快打發娃兒,可娃兒卻像個天生的好奇寶寶,不打算放過任何新奇有趣的人和事,而很不幸地當中包括他。「等死……為什麽要等死啊?」
那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同情的目光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他別開眼,拒絕接收令人難受的目光。「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被拒絕了,娃兒還不肯走,繼續待在原處,用着那稚氣未除的童音分享自個兒的想法。「我當然懂啦,爸比說還沒出生的弟弟死了,可媽咪卻說弟弟不是死了,而是上了天堂做天使,所以死就是上天堂做天使的意思啊。」
目光不由自主地重回娃兒的身上,這娃兒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天真?
然他對上了一張特大號的娃娃臉。「那你是在等着上天堂做天使嚕?」
霎時間,他不知該回什麽才對。
然娃兒的嗓音又飄來。「那個你叫什麽名字?我叫洛小漩——」
「宏。」他不情不願地溢出一個字,下意希望娃兒快快失去好奇心,可娃兒卻像是聽見了什麽大不了似的,眼睛睜得大大,快要掉下來的樣子。
這回是有點尖的童音。「那即是你是我的弟弟嚕——」
什麽?她又在胡說什麽?他真是不會應付這個怪裏怪氣的小娃。
「舅舅說弟弟會投胎轉世的,我就知你一定不懂什麽叫做投胎轉世,因為我之前都不懂,舅舅說那即是弟弟有天會回來找小漩,跟小漩玩家家酒——」
聞知娃兒誤會了什麽來着,他連忙澄清:「我不是你弟弟——」
可娃兒卻充耳不聞。「你不用不承認了,你明明說自己叫做『泓』——那你一定是弟弟了,雖然我還不懂弟弟的名字怎樣寫,也不太會寫自己的名字,但我記憶力厚厚的,我記得弟弟叫什麽名字——」
他嘆了口氣,真切了解得到何謂有口難言。「我真的不是……」
娃兒堅持己見,小胸脯挺得很用力。「舅舅也說過投胎轉世後,弟弟是不會承認自己是我弟弟,雖然我搞不懂為什麽,不過我肯定你一定是我弟弟!」
這麽一來,他感到更加無力,額際隐隐作痛,不曉得是因為淋雨而發燒,還是因為娃兒的古怪言論。這娃兒的家人都在搞什麽?盡灌輸些有的沒的……
在他正愁着該怎樣跟娃兒解釋他不是她弟弟之際,寂靜的後巷傳來一把豪邁洪亮的男嗓。「小公主——」
娃兒聞言馬上轉身,張開兩條胖胖小臂嚷着讨抱。「爸比,抱抱——」
接着,一條強壯的臂膀伸來,撈走了娃兒。
他到這刻才瞥見來者是誰,那是一個高大壯碩的成年男子,男子擁有一身古銅色的肌膚,臉蛋英挺剛毅,下巴則留有一點不羁輕浮的小胡子。
喚回他心神的是娃兒的聲音,她像只樹熊似的趴在壯碩男子寬闊的膊上。
「小漩很聰明,找到弟弟了,弟弟果然像舅舅說的那樣投胎轉世啊——」
「是麽?」壯碩男人依言望過來,目光相當銳利,教他不由得全神戒備。原以為男人會對自己做出什麽事情來着,可男人卻揚出笑容道出一句令他有沖動一頭撞上牆去的話。「小公主做得好,跟爸比一起把弟弟接回家了——」
「好啊好啊——」娃兒拍着手,似乎很高興。
而他則當場傻眼,這對父女在做什麽?失心瘋嗎?娃兒就能說是天真無知,可這個身為父親的明明是成人卻跟着娃兒鬧?
在他尚未完全理解現況之際,一股強大的力度襲向他的手臂,強行把他拉起來,最可惡的是把他當成是小貓般揪着他的後領,拎着他離開濕冷的後巷。
「放開我——」他拚命掙紮,可淋了一整晚雨後,手腳乏力,即使手腳有氣有力亦不見得能夠反抗成功,對方畢竟是成人,力氣比他來得大上很多倍。
接着,他聽見輕挑味十足的聲音,那是成年男子才有的低沉嗓音。
「裝什麽酷?頂着這張可愛的小臉蛋就該跟我家的小公主一樣撒撒嬌、說些可愛的話來——」說時,還忙不疊用手指戮了戮他的臉頰。
氣得他臉一熱, 卻可恨的找不出半句能夠扳回一城的言詞。「你——」
然壯碩男人又說話逗他了。「這樣就生氣嚕?小天宏。」
這回,他沒生氣,只感恐懼。這個男人怎會知道他的名字?他滿腹狐疑,而壯碩男人亦沒刻意搞神秘,主動解畫。「放心,我不是你媽媽派來的……」
耳聞媽媽這字眼,心裏又是一沉。
明知不該跟陌生人攀談,可他就忍不住,長時間的壓抑快要把他逼瘋了。
「她怎會想找我回去……我不在的話,她求之不得——」
還沒把負面情緒說完全,壯碩男人又戳了戳他的臉頰。「小小年紀就會說這種話,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這種老是把他當小孩的動作令他非常的生氣。「大叔,你別太過份——」
「什麽大叔?叫Uncle。」壯碩男人搖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樣令人莫名火大的。「你——」
壯碩男人不待他把話說完便搶白:「不叫Uncle的話,那叫爸爸吧——」
他愣住了,張目結舌,這個大叔是瘋了不成?
「反正你都不想回家,對不?」
的确如此……回去恐怕只會令母親感到困擾吧?還沒有機會作出多番考量,男人又說話了。「那就乾脆住在我家,當我家小公主的弟弟吧——」
他沒立即說拒,眼睛不由自主地望着那只圓滾滾的樹熊,樹熊對他展開大大的笑容,朝他伸出了手。「弟弟,沁泓……」
那個笑容是給他的,那只手是在歡迎他……
自出生以來,他一直想得到這些……
「怎麽樣?」
「弟弟,手牽手……」
童言童語又再響起,宛如着了魔似的,他沒法自娃兒身上抽離視線,她的笑容在日光底下,像是罩了層光暈,令他有瞬間的目眩。
有生以來,他首次覺得自己是活在陽光底下的。
不由自主地,他伸出了手,握上了她的,欣然接受了這個全新的身份。
「弟弟,手牽手……」
那天,弘天宏死了,再也不會出現在世上,可洛沁泓卻重生了,而他就是洛沁泓。
※ ※ ※
作家的話:
後記:
曾追随某獅多年的朋友應該知道這是誰的故事XD見光真是會死的男主的故事——
這位男主幾乎是雨之子,幾乎他一不開心,天空就會下雨XD(喂)基於他有自虐傾向關系,跟着,他又一身濕=0=總之他不是愛淋雨就暴曬,自殺式
女主則是晴天女神的女兒(喂),總會帶來雨後陽光XD
沒錯,是《攝去》XD是一個雨之子追逐陽光的勵志故事(喂)
這是《攝去》大改版,除了字數大砍外,次序也大改,楔子的吻是新加的XD 另外弟弟覺醒的結局部份都會大改X)
至於大家期待的日本旅行,因為爆字關系,恐怕真是要等番外,囧。
基於雨之子是雙魚男的關系,你會發現他老是不自覺像在演悲劇男主的角色=。=是這個星座的特色——承受壓力能力低,一點壓力就會想到逃,愛蹲在角落自怨自艾畫圈圈=0=而最大的特色是——很容易就喜歡人,囧。
至於女主嘛嘛嘛,不是說巨蟹就一定有公主病,但巨蟹超級情緒化的說XD如果有人願意包容她們的脾氣呢,會得寸進尺的XD久而久之,公主病成功養成XD
這個故事有将近七成地方是用男主角度看事物,希望大家喜歡X)
☆、02 她說:「我要跟你睡。」
剎時感動不代表一切,卻足以令人做錯決定。
他會這樣想,乃因一股不安感湧上心頭……就在他踏入他們家門的時候。
不知怎的,他有種上錯賊船的感覺,感覺之強烈教他沒法不在意……尤其是在那個圓滾滾活像個雪球的娃兒不顧少女矜持跳到他的大腿上坐着的時候。
那一刻,他完全體驗得到何謂大石砸死蟹,娃兒并不是有點胖這麽簡單……當娃兒用一雙胖胖的小手掐着他兩頰,用力往兩邊拉時……那種上錯賊船的感覺更加清晰。
他沒拉開她的手,皆因他兩只手都用來扶着娃兒腰腹難分的地方,他擔心娃兒會像個球般滾到地上去。可娃兒顯然不懂他的用意,兩只胖手繼續施虐。
眼角抽動了下,他眯起碧眸,盯着面前那張有點嬰兒肥的娃娃臉,盯着那個不知為何笑得很開心的娃兒直瞧,有這麽值得高興嗎?
另外,他要強調一點,娃兒所用的力絕對不是吃奶的力,而是非一般小孩所擁有的力量……他完全感受得到兩邊臉頰隐隐作痛。
「沁泓,笑笑,爸比說要笑笑,不然會未老先衰的說啊。」娃裏娃氣的嗓音乍響,好不可愛,可說出來的話兒卻足以教人當場瞠目結舌。
藍眸細眯,幾乎成一條直線。怎麽她的家人老是灌輸她一些古怪的觀念? 不過他沒資格批評娃兒,縱使他從小接受教育、被灌輸了正确觀念,還是做出相違的事來。電視政府宣傳片老是教導六七歲小孩切記別四處游蕩、別随便跟陌生叔叔說話,可他不久前才跟不認識的陌生叔叔說話,還跟着陌生叔叔回家……
他真是連七歲小孩都不如。言歸正傳,娃兒還不是普通的重……
「小公主,來爸比這裏來……」一名高大壯碩的成年男人忽道,他循聲看去,便對上一張線條剛毅的臉龐,這個男人是娃兒的父親。
娃兒聞言望向她父親,對望了好一會,才松開淩虐他的手,主動張開胖胖的兩臂向對方讨抱。「爸比,抱抱。」
接着,一條肌肉突起的壯臂伸來,把頗有重量的娃兒扛在肩上,動作輕松俐落異常,彷佛娃兒沒有一點重量似的。
他微訝的盯着她父親看,只見她父親咧嘴展開陽光味十足的笑容,豪邁地感慨,以此為傲那般。「我家的小公主很有份量吧——」
寄人籬下自然有所顧忌,自小會察言觀色的他都不會是個例外,故此他昧着良心答話:「也不是的……」
她父親皺了皺極具英氣的眉,搖了搖首,一副不敢茍同的模樣。「不過你也太瘦弱了……要我日後怎樣放心把小公主交給你?」
下?他直覺瞟向娃兒,只見娃兒調皮得很,拍拍兩聲打了打成年男人留着胡渣的方正下巴。把她交給他?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成年男人驟變得嚴肅的臉上,那深邃的目光如刀般銳利,盯得他心頭一顫。她父親是在開玩笑吧?
然她父親噗的一聲笑了。「說笑而已,你該不會是當真吧?我怎可能将我家最重要的小公主交給你?」
對於他們之間的對話,娃兒顯然沒聽在耳內,只是舞動着兩條臂膀弄亂男人全往後梳的頭發。「哇,爸比——」
他眯着藍眼,将那對父女的互動看在眼內。「……」
也沒什麽值得他好羨慕……只不過他的存在有點格格不入……
不知怎地,他開始有點後悔了,有點想離開……或許再待一下再算,這麽一來,便錯失了唯一一個逃走的良機,皆因下一刻,他被娃兒纏上了……
他們的家沒什麽特別,跟他原本的住處差不多,公寓大廈裏其中一個單位,地方不算很大,實用面積約莫五百來尺,有一個客廳、一個廚房和兩個房間。
主人房是她父親的卧室,而他和娃兒則待在普通房裏,基於娃兒的房裏只有一張床,而新床要一個禮拜後才運來,故她父親說得委屈他睡房裏的梳化椅。
其實他一點都不覺得那是委屈,他們願意給他一個家,他已經很高興,睡哪也沒關系,就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而言。
跟娃兒糾纏不清大半天,很快就到了晚上,因為娃兒年紀尚小,故她父親十時多就催促他們睡覺,許是身處在陌生環境難免會感到不安啦,他在梳化椅上輾轉反側了許久才入睡。
好不容易才進入夢鄉,他感覺到有人在拉他背後的衣料,他想不作理會,可背後的人似乎很堅持,故他強逼自已掀起沉重的眼皮,緩慢轉過身——
冷不防地,一度白光閃現,轟隆一聲,這個時候天空劈雷閃電,黑漆漆的房間頓時大放光明,他猛然迎上一雙極大極圓的眼睛——?!
他吓一了大跳,身體反射性往後一彈,撞上梳化椅背。這裏有阿飄嗎?
白光再度閃現。
這回,白光停留了兩三秒,他總算看清楚那雙大眼睛的主人。
原來不是阿飄……而是娃兒。
他暗地裏舒了口氣,真是的……心血少一點都會被她活生生吓死。
紊亂的心緒稍作調整後,他虛聲問:「怎麽了?」
極圓的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娃兒說:「我要睡在這。」
下?他慢了大半拍才反應過來,她有床不睡,跑來睡梳化?
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縱有狐疑也沒多問,馬上将臨時充當睡床的梳化讓出來,自己則提着被子走到睡床旁邊鋪了羊毛地毯的那處,直接睡在上頭。可睡不夠半分鐘,又有人拉他衣角,他心情有點煩躁,但還是轉身,結果又對上那雙圓圓的大眼睛。她可不可以別把眼睛睜得這麽大?幾乎要掉下來似的……
「什麽事?」他複問不久前的問題。
「我要睡在這。」她複回不久前的答案。
下?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娃兒在搞什麽?一會兒梳化,一會兒地毯……特殊癖好嗎?不作細想,他沒說什麽,馬上拿着被子回到原先的臨時睡床去。
原以為這回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之際,又有人拉他的衣角了。
疲憊不堪又老是被打擾的他一時按捺不住,便朝那個明明跟他同齡,可看起來頂多只有四五歲的娃兒吼叫出聲。「你究竟想怎樣?!」
「我要睡在這。」
「确定?想清楚?」他問,口氣有點沖。別打會兒又跑來騷擾他說要睡他落腳的地方……
「嗯。」娃兒用力點了點頭,小嘴嘟嚷:「我要跟你睡。」
他當下睡意全失。「你要跟我睡?」他拔高嗓子問,可又顧慮到可能會吵到睡在主人房的人,連忙壓低聲浪。「你說你要跟我睡?」
「嗯。」娃兒又重重點頭,表情好不認真,害他反應不過來。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他有點無力地問。
「我懂啊,一起睡嚕。」說完,她張開兩臂,一雙既圓且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瞅着她看,那雙眼睛奇大,水汪汪的,像小狗一樣,他幾乎一眼就讀出鑲在上頭的滿心期待……別跟他說,她是在讨抱。
接下來,他聽見那娃娃之嗓。「沁泓,抱抱。」
該死的,他猜中了。「不行。」
「為什麽?」娃兒嘟着小嘴兒問。
「男女授受不親。」
娃娃臉上的五官擰在一起。「不懂……」
他深呼吸,抑下胃裏翻騰的躁動。「即男生跟女生不能一起睡,懂嗎?」
娃兒不說話,盯着他看。她有聽懂嗎?
想法方自腦際冒出,娃兒開口說話了,不過答非所問。「爸比是男生。」
「嗯?」怎麽突然說這個?
「爸比也曾跟我一起睡啊——」這娃兒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天真?
「……」沉默。
當他正天人交戰的時候,兩條胖胖的臂圈抱他的頸脖,娃兒一整個坐到他身上去,那突如其來的重量幾乎要壓死他,他悶哼一聲。「沁泓,一起睡。」
下……他瞠眼瞅着她看,張唇欲拒,可聲音卻卡在喉間。「這……」
「沁泓,一起睡。」娃兒複述,那堅定的目光無言道出她的堅持。
「……」
許是燈光陰暗再加上身心俱疲之故,堅定的意志力忽爾變得薄弱起來。
結果,他盯着那雙眼,答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法相信的答案。「……好。」
縱然感到丁點不自在,可他還是主動伸出手臂,歇盡他所能環過她的後背,把她納入懷中。畢竟梳化又窄又小,躺一個人确實綽綽有馀,但兩個人則另當別論,更遑論說是體形稍為笨重了些許的娃兒。
他就怕不好好抱着娃兒,娃兒會直接滾下梳化,滾下事小,撞到頭事大,要是後腦不幸受到撞擊的話,問題可大條了。他很為娃兒設想,可娃兒卻很不給面子,易起一雙大眼,像只貓兒慵懶地睐了他一眼,就直接倒頭呼呼大睡。
前後都不需要三秒鐘,果真是個孩子。
看着那張咫尺般的純真童顏,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不曾跟誰如此親近,就連熟人亦不曾如此,但現在卻跟這個認識了不夠一天的人如此接近……
睇着娃兒小嘴半張,細細的呼吸着,原是有點緊繃的肌肉放松下來。
腦海中浮現了一個疑問。他究竟在做什麽?
他想取得答案,可大腦卻轉不過來。
蜂擁的倦意卷襲而來,眼皮益發沉重,他想繼續思考下去,可始終敵不過睡意侵襲,摟着娃兒沉沉睡去。之後數天,娃兒不分晝夜都纏着他不放……
新床到達前,他每晚都在梳化椅上睡,每晚都有娃兒作伴。
新床到達後,他每晚在自己的床睡,每晚……同樣都有娃兒作伴,盡管他曾嘗試說拒也拒不成。
要知道他跟娃兒的溝通方式等同「秀才遇着兵,有理說不清」那種劣況。每次她說要跟他一起睡的時候,他都想質問她懂不懂什麽叫做男女授受不親?不過那句話每次來到唇邊都會自動消音。
皆因他很清楚,依她的智商,就算他跟她說了,她也不懂……就算有聽懂也會拿她父親曾做過的種種來堵他的口。
罷了,他也懶得糾正,反正她又軟又圓滿好抱,用來當抱枕也不錯。反正他們是姊弟……就算沒血緣關系也是一對姊弟……一起睡也沒關系的,是不?
寄人籬下,難免要受點委屈,那他就當作是遷就一下這個挂名姊姊。
他每次都這樣想,後來卻發現那是一個藉口,一個掩飾自己心情的藉口。
起初,也許只是遷就、忍讓。
漸地,所謂的遷就和忍讓都養成習慣,養成一個他不打算戒掉的壞習慣。
到他倆都長大成人,而她不再像兒時那樣纏着他的時候,他才倏然察覺到……那單純的手足之情,早在他不為意的情況底下變了質。
作家的話:
後記:
因為我忘了存稿,所以呃十二時才更新,不好意思,明天會回複正常~
我大修完畢,大家慢看啦,我要趕名震跟孩子王了-口 -
☆、03 做弟弟的要孝敬做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