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牢昏暗陰冷,血腥味滲透進了牆縫裏,各種各樣的刑具都被染成了黑色,只挂在那裏便叫人心驚肉跳。
江湖人士被分開關押到了不同的牢房,而邢獻應是早就猜到我想見紫山嶺的人,将他們都關到了一處。
朝廷捉來了不少紫山嶺的人,大師兄、二師兄、小師弟和其他的弟子們。
看見我出現在欄杆外,他們神色複雜的看着我,一時間竟無人吭聲。
最後是大師兄先開的口。
“師父走之前,都還在挂念你。”
只這一句話便令我心一顫。
我咬緊牙關,咬的後槽牙酸軟,僵立了半晌才堪堪維持着無動于衷的神色,冷冷道。
“我已經不是紫山嶺的人了,往後你們不準踏入京城一步,若再敢闖入宮裏,格殺勿論。”
說完我便要轉身走,又聽大師兄說。
“師弟,師父将紫山令留給了你。”
我霎時僵住,回頭看到他的掌心裏果真是師父的法寶紫山令。
他穿過欄杆要遞給我,我卻一把抓住後又扔回了他們的牢房,胸膛劇烈起伏着,氣的聲音都在發顫。
“我才不要紫山令!我說過了,我已經不是紫山嶺的人了,你們拿着這紫山令都給我滾!”
從小和師兄弟們一起習武,我就是最差最愚笨的那一個,付出再多努力也無用。
後來師父喚了我一人過去,摸着我的頭說我不是學武的料子,不必跟着他們一同紮馬步。
我很不甘心,又有些委屈,憑什麽大家都是師父的弟子,我卻要受此優待,而且誰說我天資不行就注定不行了?
于是我沒聽師父的話,還是跟着他們一起去練。
可我心眼小,見師父誇了別人,或是師兄弟做的比我出色,我便氣的直想哭,同齡的人見了反而都會嘲笑我,連後來的師弟們也從未将我當成師兄尊重。
盡管師父呵斥了他們,師兄也板着臉不準他們笑,可我還是能聽到那樣嘲諷的言語,無孔不入的鑽到我的耳朵裏,說我不行,說我偷懶,說我根本不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我氣的不得了,拼命練着練到受傷了,師父終于發了怒,說他從未寄希望于我,讓我不要執迷不悟,白白浪費了時間。
而師兄們受了師父的叮囑,也不肯再指導我練武,甚至還避着我躲起來自己練。
我成了這紫山令上最悠閑,最沒用的人。
長大後我依舊一事無成,後來離開了門派,是因為我早就受不了了自己明明不厲害,是紫山嶺門派的恥辱,卻因為師父的優待而空空擔了個虛名,其實沒人瞧得起我。
現在,師父就算逝世了,卻還将能號令紫山嶺的紫山令傳給我。
不給名震江湖的師兄,不給天資聰穎的師弟,偏偏給了最不得人心的我。
胸中激蕩着滔天的情緒,我往後踉跄着,跌入邢獻的懷裏。
而牢房裏的其他弟子見到我怒摔紫山令的動作,也終于壓抑不住,義憤填膺的譴責道。
“他果真是個沒良心的叛徒!在師父病重時都沒回來,如今還歸順了朝廷,我看這紫山令根本就不該給他!”
“都是師父偏愛才将他慣得這般驕縱,這個叛徒怎麽配擁有紫山令!”
“沒錯!紫山嶺會毀在他手裏的!”
......
“閉嘴!”
一向穩重如山的大師兄忽然暴喝一聲,衆人當即噤聲,臉色一白,神色怯懦了下來。
大師兄盯着我,目光落在邢獻扶着我的手上時又沉了幾分,緩緩說。
“師父擔心你在江湖裏無依無靠,才将紫山令傳給你,若你不想要也無礙,師兄們會護着你的。”
我冷哼一聲,脫口而出道。
“我如今武功蓋世,根本不用你們護着!”
說到這裏,大師兄不知想到了什麽,忽而擰起眉,神色凝重道。
“我聽二師弟說你改練了掌法,那掌法稀奇古怪,我查閱了許久才知道,你練的是不是乾坤掌?”
我不禁露出一個得意的笑,推開邢獻又往前走了幾步,毫無懼色的迎着大師兄沉沉的目光。
“沒錯,現在你們誰也打不過我。”
聞言,大師兄罕見的露出了暴怒的一面,隔着欄杆幾乎要沖過來似的,痛極般的厲聲道。
“你瘋了!練了乾坤掌會有什麽後果,難道你不知道嗎?”
沒見他們露出欽佩敬畏的神情,反而被他這般訓斥,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惱羞成怒道。
“那又與你何幹!”
身後的邢獻忽然走上前,抵着我的後背,似是催促般的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瞥了他一眼,恨聲道。
“總之我已和紫山嶺再無瓜葛,往後不會再離開皇宮,你們若再敢進來便是死路一條!”
丢下這最後一句話,我怒氣沖沖的往外走。
這天牢太腥太陰,軟骨散的解藥又正在失去效用,我踩得深一腳淺一腳,身子都軟了幾分,方才在他們面前的猖狂氣勢蕩然無存。
邢獻扶着我的腰,要将我抱起來,但我顧忌到這裏還有其他人在,硬是不肯。
正低聲争執時,身後突然傳來巨大的聲響。
昏暗中我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邢獻往後看了一眼,便明白了過來,語氣裏透着無盡的寒意。
“這是他們的圈套。”
被關在天牢裏的江湖人士似乎早就串通好了,被關押的早的積攢體力,剛被關進來的則是假意被降服,連獄卒中也有潛進來的江湖人。
他們專門挑着我和邢獻還沒離開天牢的時候暴起,剎那間刀劍相交,混亂厮殺。
我本有能力輕易逃出去,但軟骨散的藥效未除,邢獻總疑心我要逃走,今日也只給了我活動片刻的解藥,以至于他只能帶着我這個累贅躲避來自江湖人士的追殺。
不止他是江湖人士的追殺對象,我也是。
我聽到有人在罵我叛徒,說我成了朝廷的走狗,甚至還猜測是因為我的野心,朝廷才會對江湖動手。
真是可笑。
昏暗的光線裏,我聽到了邢獻的悶哼聲,連面具都掉落了,露出半張和這天牢倒是極為匹配的猙獰面容。
他下意識要遮住,又騰不出手,聲音都帶着幾分慌亂。
“你別看。”
我冷笑一聲,剛要出聲譏諷他,背後卻一痛。
低頭一看,前胸露出了一截鋒利的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