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齊王府和誠王府一南一北,也隐含着繁盛與敗落。
齊王府的正門看着并不奢華,同其他的親王無差,但進去之後才能看出精巧與鋪張來,霍時修沿着一路重巒疊巘千姿百态的靈璧石來到花廳。
齊王溫明琰在裏面等他。
領路的仆人退下,霍時修躬身揖禮,“拜見齊王殿下。”
溫明琰面色如常,不喜不怒,未見那日的親近,只颔首道:“坐吧。”
霍時修坐下,尚未開口,溫明琰卻先問他:“聽說今年的萬壽節是你負責的?”
“是。”
“今年皇上尋得元豐真人助他修煉仙道,心情大好,等過完了誕辰,就要去蓬萊仙島與元豐真人會面,所以這次的萬壽節一定不能出差錯,惱了皇上的意,你難辭其咎。”
霍時修起身道:“謹遵王爺教誨,下官必當竭心盡力。”
溫明琰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之前忽問:“你今天來有什麽事?”
霍時修從未登過齊王府的門,幾日前又那般交涉過,溫明琰不會不知道霍時修的意圖,他偏要這樣明知故問,擺出譜來,讓霍時修難堪,因為他知道霍時修即使踏進齊王府的門,也不會追随他,成為他手中的利劍。
霍時修前些年裝風流公子時遭受的冷眼鄙夷太多,今日的一點刁難于他而言不算什麽,他面色淡然,不矜不伐道:“赤劼族屢屢侵犯邊境百姓,如今鐵騎大軍駐紮在雁門關外,很快就會逼近中原腹地,家父以百姓安樂為慮,想通過議和的方式免去一場大戰,但朝中有不少大臣反對。”
其實反對的大臣均是齊王黨羽,衆人心知肚明,但霍時修自然不能說出來。
溫明琰持杯飲茶,似不甚關心。
“下官認為家父此舉不妥,赤劼雖小,但雁門關地勢險要,自戰末以來便是南來北往的咽喉要道,得雁門而得中原,失雁門而失天下。雁門關一破,邊境将永無寧日,赤劼之戰刻不容緩,下官位低言輕,還望王爺能為天下蒼生計,聯名主戰,反對議和。”
霍時修說完之後許久溫明琰都沒開口,他也只好站在原處,挺直了腰背,等待溫明琰的回答。
溫明琰卻細細品了茶,還讓下人走上來來為霍時修添茶,半晌才悠悠道:“霍葑和你都是嫡出,但你們兩個一點都不像親兄弟,你和你去世的三哥倒有些相像,他少年時期也很有抱負,只是天妒英才,遭了敵軍暗算,死在戰場上了。”
霍時修微微垂首。
“你說的這些,霍葑作為兵部尚書,他就想不到嗎?但他做慣了太師的傀儡兒子,一點自己的想法都不敢有。”
霍時修此刻不敢置喙,只能沉默地聽。
“不過太師所言也沒錯,前兩年饑荒鼠疫頻生,百姓受苦受難,若再起戰事,必将民不聊生。”
“但若議和後患無窮,代價更大。”
“是啊,”溫明琰一副兩難的模樣,“這可如何是好?若戰,蕭世元和陳開兩位将軍一個鎮守東南一個戍守沿海,朝中還有誰可擔當此任呢?”
他定神看了看霍時修,忽然笑道:“你三哥許多年前曾對本王說,你是個文武全才,但領兵打仗光有才能不夠,要的是經驗。”
霍時修知道溫明琰在和他兜圈子,他也不多言,躬身道:“至于合适的人選,還煩請王爺與衆位大臣斟酌考慮,最後再由聖上定奪。”
溫明琰掂了一下杯蓋,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行了,本王知道了。”
“謝王爺。”
“現下最要緊的是把萬壽節辦好,”溫明琰擡眸,壓着聲音緩緩道:“皇上高興了,一切都好商量。”
“是。”
霍時修出了齊王府,成蹊迎上來,“少爺,快到午膳時間了,回府嗎?”
霍時修思索片刻,翻身上馬,指着另外一個侍從:“我去逢春樓一趟,成歡跟着我,我讓你帶的東西帶了嗎?”
成歡點頭:“帶了,少爺。”
霍時修又對成蹊說:“你回去告訴小王爺,我今天事情比較多,不能陪他一起用膳了,我晚上會早點回去。”
成蹊愣住,“逢春樓?那不是有名的歌舞坊嗎?少爺,您怎麽、怎麽能這樣?”
霍時修拉缰繩的手微頓,忍無可忍地朝成蹊瞥了一眼,“我讓你跟當兒學,是學他怎麽照顧小王爺,不是讓你學他的歪心思。”
成蹊洩氣地看着地面,兩手垂在兩邊。
霍時修拽了下缰繩,騎出幾丈遠了還是轉頭回來,到成蹊身邊,無奈地說:“你在想什麽?我是為了皇上的萬壽節,去逢春樓找舞姬編排樂舞,我怎麽可能做對不起小王爺的事?”
成蹊喜笑顏開地仰起頭,高興溢于言表,“我就知道少爺你不會。”
他急忙爬上自己的馬,“我這就回去告訴小王爺。”
霍時修看着成蹊,心裏卻想到家中的溫晏,不禁有些愧疚,他要做事,必不能時刻陪伴在溫晏身邊,可溫晏需要的就是陪伴。
兩難全,霍時修也沒有辦法。
燕歌趙舞逢春樓,坐落在京城西邊,十幾年前曾是京中最有名的歌舞坊,但因秦淮河的名聲愈來愈大,京中商人紛紛效仿,買了裝飾精美的畫舫,在河中開了一家又一家“賽秦淮”,逢春樓就逐漸門可羅雀了。霍時修并不關心一家歌舞坊的起落,可謝子明告訴他,逢春樓裏有幾位會舞劍的女子,能将男子的劍器舞與女子的柔美婉轉結合起來,跳出“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的華姿。
他策馬來到逢春樓,逢春樓的老鸨見到這樣一位儀表堂堂的公子哥,眼睛都直了,剛要過去,旁邊的小厮湊身附耳道:“這位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爺,他是霍太師家的四公子霍時修。”
老鸨心裏一驚,但轉念想到,京中人人皆知霍家四少爺風流浪蕩,流連花叢,即使如此,豈不是更好?
她理了一下頭上的發釵,搖擺着腰臀袅袅地走過去,行了禮:“見過四公子,四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是想要這兒的美酒,還是這兒的美人?”
說罷就要往霍時修身上貼,可霍時修往後退了一步,面色冷峻,不耐道:“聽說你們這裏有幾位會舞劍的女子。”
“是是是,有的,她們幾個打小就學習舞劍,與唐朝的公孫大娘相比不差分毫!”
霍時修擡了下手,身後的成歡就捧着一只木盒走上來。
“宮中要這幾位姑娘去萬壽節給皇上獻舞,這點銀子就作為補償,你看看夠不夠?”
老鸨接過盒子,一掀開就看見兩層的碼得整整齊齊的銀錠,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夠,夠了,多謝四公子擡愛。”
“成歡,等幾位姑娘收拾好,你就将她們送到孫姑姑那裏。”
成歡聽令:“是。”
老鸨兩手緊緊攥着木盒,笑着問:“四公子,我這兒還有會彈箜篌的姑娘,那曲子——”
“不必了,”霍時修看着她,語氣嚴肅:“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若有洩露,你好自為之。”
老鸨猛點頭:“是是是,這是自然。”
等處理完這裏的事,霍時修又去了一趟統攬西北軍務的楊平章楊将軍府上,楊将軍是他在武學與兵制上的授業恩師,盡管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層關系。
霍時修十二歲時第一次見到楊将軍,才第一次感受到武學的魅力,至此入了迷,還特地跑到楊将軍府上拜師,楊将軍十分欣賞他,兩人便成了忘年交。每每霍時修心生困頓,郁結叢生之際,都會去楊将軍府上暢聊一番,只可惜楊将軍常年駐守西北,霍時修的許多事也只能悶在心裏。
如今楊将軍回京,霍時修又添了這些謀劃,必要去找楊将軍商議,兩人一聊便忘了時辰,等下人來問了第三遍要不要開膳,霍時修才意識到天色已晚,他想起他讓成蹊帶的話,頓覺懊悔不已。楊将軍要留霍時修吃晚飯,他也婉拒了,忙不疊上了馬,飛奔回家。
等回到後院,還沒進門,當兒從裏面出來,看見霍時修立刻兩手把自己的眼角往下拉,表示:小王爺生氣了。
意料之中,霍時修點點頭。
他平複了一下呼吸,邁步進去,溫晏正在床上躺着,臉朝裏,霍時修看不見他的表情。
霍時修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溫晏無論發多大的火他都能接受。
可還沒走近,溫晏就轉過頭來,見到是他,眼神很快就變委屈了,可憐巴巴地朝他伸手,抱怨道:“哥哥,你說話不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