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初平:“舅舅,你們其實下一步也可以往城市周邊的這幾個工廠布局發展,咱們先把周圍的市場做起來,然後一點點再往四周縣城擴散。”
林山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接着,就直接去找銷售部。
大概是市場放開的影響,亦或是新上任廠長大刀闊斧地改革,這個汽水廠的銷售員是不拿架子的。
聽林初平說要的量還挺多,想再談談價錢,銷售員就熱絡讓林初平三人坐在小會議室,還上了茶,坐下詳細談價錢。
林初平對西田汽水廠及其後來還有印象。
95年那陣子,汽水廠分來一個大學生廠長。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對準那些不事生産的混子。
生産效率大幅提升,再加上當時物價飛漲,人們根本不敢在手裏存錢,稍微有點兒錢就拿出去花了,當時市場經濟繁榮,人民消費熱,導致西田汽水廠倒也迎來了短暫的黃金發展時刻。
但很快,千禧年前後,隔壁城市搬進一個外資飲料廠。
外資廠憑借着雄厚的實力、更加先進的管理經驗以及從外面引進更先進的生産設備,他們用各種方式砸廣告搞營銷,很快就把西田汽水廠在附近的市場份額擠占得七七八八。
最惡心的是外資飲料廠還挖西田汽水廠的大學生廠長,人沒挖成,就在廠裏散布謠言,說廠長已經被收買了雲雲。
面對強勁的外資飲料廠,西田汽水廠本來想從地方上貸款,學習外資營銷手段去央視上打廣告。但工人們被煽動,一致認為廠長這是套用國有資産,并且認為去央視打廣告是浪費錢。
于是那個本來很有魄力手腕的大學生廠長,最終因廠裏工人不服管教,導致廠裏改革并未順利施展。02年的時候,西田汽水廠資不抵債,宣布破産。
其實西田汽水廠的破産後世已經很少有人再記得。在這個時候,有太多太多的民族産業被外資左右,時代的浪潮中慘敗收場。
想起曾經往事,林初平還是唏噓不已。
林川看了眼外甥,不明白他怎麽正談着價呢,突然就開始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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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山問:“你是不是對這個價錢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銷售員忙說:“這就是最低價了,拿貨3000瓶的就是這個價錢!”
林初平搖搖頭,說:“沒事兒。”随後對銷售員說:“那就這樣吧,我們什麽時候能過來拿汽水?”
銷售員:“現在就能拉!不過,我看你們這次來也沒帶人,也沒帶板車,要不然我給你們開個票,在日期裏你們都能拉。”
沒錯,這個時候還是小販上門來找汽水廠拉貨。要是在後世,都是飲料廠求着商家上他們的貨,為了上貨,飲料廠還主動送商戶冰箱,有的還出陳列費……
收了票據,剛出汽水廠,林川就問:“剛才你在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林初平笑了下說:“之前跟星工廠的打交道,星工廠的工人态度都挺高高在上的,這次見汽水廠的銷售員倒是特別平易近人。我聽說他們廠裏最近在改革。好像來了個大學生廠長,瞧着應該是挺好的。”
星工廠的單子是林山讓給高繼東的,有關星工廠的事兒他知道的多:“據說,上面只打算在西田市留三個造武器的廠,其中星工廠是必然留下的。”
其他兵工廠都在山裏,運輸不方便不說,裏面技術工也少。唯獨星工廠是在市區裏頭的,戰略位置重要不說,關鍵是技術工多。
“去年,星工廠還造出來個什麽玩意,據說挺厲害的,還拿到國家發明制造獎了呢!就是那個機器圖賣出去,一下給星工廠這個數……”林山伸出手指比個“九”。
原來是這樣!再想星工廠的培輝師傅那麽傲氣,也就不奇怪了。
接着,三人又去定做手推車到時候出攤運汽水用。現在夏天,汽水要想賣得好,得用冰冰鎮了才好賣,所以手推車到時要在木箱子裏塞上泡沫、海綿這些能保溫的材料。
這種手推車做起來簡單。這年頭大街小巷都有這種賣冰棍冰糕冰汽水的攤子,師傅都做了不知多少個。
只是在箱子下面加個鐵板,鐵板下面焊四個萬向轱辘。師傅見他們要得急,說:“明兒早就能過來領。”
在師傅做手推車的空檔,林初平三人還借了他的手推車,去汽水廠跑了三趟,才把三千瓶汽水運到租的小院裏。
林初平三人又去百貨大樓購入三臺冷凍櫃,捎帶着林初平又添置幾臺電風扇。
這回,招待林初平他們的,還是上次那個時尚女售貨員,這回她總算是拿正眼看林初平了,可惜她好像想跟林初平說兩句,但林初平他們趕時間,根本就沒搭理她。
把冰櫃運回來通上電,再接水凍上冰。
忙完這些,天上晚霞就已經燒起來了,把整個天空映得紅彤彤的。
林山心裏急,他又去找手工師傅,見手推車已經打好四個了,便把打好的先推回來好等晚上工人們出攤回來能熟悉熟悉手推車。
再次回來,就已經是晚上快七點了,推門林初平見院子裏是一個人也沒有,他皺皺眉毛,心想:回頭等院兒裏的人多起來,得找個阿姨專門在院子裏看家,最好還要養只狼狗護院。
這個時候社會還很亂,有人留在院子裏也安全,免得有人眼紅串串香生意賺錢就往井水裏投毒。這個年代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案子,還是一切小心為上。
林山招呼林初平:“走,咱們出去吃個飯。你想吃什麽?舅舅請客!”
林初平想起上次的牛肉面,說:“門口就有家牛肉面,鹵的牛肉挺好。”
“走走走,肚子早就餓了!”林川說。
吃了飯天就擦擦黑了,反正左右沒什麽事兒,林川提議在市裏轉轉,看他們家員工的攤子經營得怎麽樣了。
于是三人便漫步在街頭小巷。
林初平注意力沒放在自家攤子上,而是眼尖地發現街頭上好像有幾個小孩兒正握着竹簽吃炸香腸,聞着味兒,不像是他們林記的。
林初平往那邊一扭脖子,緊接着林山也瞧着了。
他納悶:“那個地方我記得咱們沒攤子在那兒呀。”說完,林山林川表情都嚴肅了。
在林記串串香之前,西田市做竹簽串串的小吃幾乎沒有。頂多也就是竹桶粽子這些,而且竹簽都是要回收的,一般情況下不會出現買了串串跑老遠去吃的情況。
“走,咱們去找找!”林山率先踏出腳步。
三人在附近足足繞一大圈,最終只找到一個賣炸火腿腸的攤子,攤主是個30出頭的女人,跟林記串串香那種手推式的小吃車還不一樣,她是騎三輪車出來的。
三輪車鬥裏擺個煤爐,煤爐上面是個家庭常見的寬口炒菜鍋,油鍋裏面正炸着火腿腸呢。
林初平過去問:“火腿腸多少錢一根?”
婦女看那林初平三個男人,她也有些遲疑,小聲地說:“看你們要啥火腿,西田火腿腸五毛錢一根,春都的是一塊錢。”
林初平點點頭:“每樣都給我們炸三根吧。”
大概是件林初平說話溫和,攤主婦女見三人不像是有歹心的,聲音才大了些:“一共六根,是吧?”
“對!”
“4塊5毛錢。”
林初平從兜裏掏出五塊錢給她,女人給他找了五毛後,才開始炸腸。
火腿腸的預處理上,倒是跟林記的如出一轍,都是提前剪開一個口但不剪短,在從開口處穿上竹簽,等需要用的時候捏着鋁線一扯就能完整剝離。
包括炸香腸之前,還要用小刀在火腿腸上歇着交錯開花刀,手法也是跟林初平之前給胡霞他們培訓的一模一樣。
就在她炸火腿腸時,林初平三人都在打量着她這攤子。
攤子很簡陋,就只炸火腿腸。一側是煤爐,另一側放個箱子,箱子裏面是預處理了的火腿腸。箱子上面是個簡易小桌板,桌面子上擺着兩個瓶口被戳幾個窟窿眼兒的礦泉水瓶,一個裝孜然,一個裝辣椒粉。桌子上就還剩下一個不鏽鋼的盤子,盤子上還殘留着一些辣椒孜然粉和油。
看樣子是只模仿了林記串串香的幹炸部分。
不過即便是這樣,這炸火腿腸的小攤兒生意好像也不錯。就林初平來這幾分鐘裏,就又來了兩人要買炸腸,雖說都是要的最便宜的五毛錢的腸,但架不住來買的人多。
果然,婦女把火腿腸炸到腸身翻起一個個三角“鱗片”,才用架子撈出,她給火腿腸瀝油的功夫,問林初平幾人要辣椒不要?
“稍微來點就行。”
婦女便在腸上撒了些幹粉,林初平看她一連串撈腸、控油、灑幹粉的動作并不連貫,估摸着她這攤子也就出來開那麽兩三天。
婦女把火腿腸遞給林初平三人後就開始四處張望,她好像是想吆喝,但又不好意思。
這個年代下崗工人多,這些下崗工人沒了穩定的工資收入,但實際上他們早已習慣于之前在國營廠子裏衣食無憂的生活。就算是下崗,一時間也不好改變之前養成的花錢習慣。
就在林初平三人站在這兒吃腸的工夫,旁邊一個打紙牌桌上三個男人,其中一個大聲沖這邊吆喝:“來!給這邊炸三根火腿腸,要一塊錢的那種!”
瞧他那高興的樣子,肯定是這會手氣好,贏不少錢。
婦女松了口氣,趕緊又開始炸腸。炸好之後,她快步地給那邊送過去,然後又趕緊回到自己小攤旁邊。
這是一個老舊生活區,人口密度還挺大,現在到了晚上不少人出來乘涼,有的三五成群在打牌下棋,也有小孩兒們在附近玩捉迷藏和摔卡,就是自己折的四四方方的卡片,孩子們四處跑着、叫着。
林山已經吃完了,把竹簽子還放回桶裏,他吃辣不行,辣椒粉辣得他“嘶哈嘶哈”直吸口水。
林川也搖搖頭,距離遠了,他才撇嘴:“她那辣椒粉不如咱們的。”林記的辣椒粉也辣,但沒辣得這麽直,吃到最後反而更多的是辣椒的香,回味也好。
接下來時間裏,林川他們就在旁邊不遠處,站了有半個多小時。
林川見一個人去買炸腸的,他就在小聲數着,最後幹脆拿一個樹枝在旁邊地上畫“正”字,來一個買炸腸的,他就添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