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清白
三更已過, 街上一片黑寂,除了些許的流浪貓狗時不時會發出些聲響外,再無旁的聲音。
薛晏榮跟徐聿在夜幕裏架着馬車, 皆是一身棕黑色的長衫, 臉上用黑布蒙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到了南小街的羅家後門。
“瞧着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家, 怎的做出來的事, 那般為人不齒!”
徐聿蹙着眉頭,忿忿不平道。
“越是這樣的人家, 府門越大,越是藏污納垢。”薛晏榮跳下馬車, 掃了眼這不算太高的圍牆,問道:“你可都打探清楚了?”
“放心吧爺,我都打探清楚了,越過這道牆,就是那羅家小姐的閨房。”
徐聿也跟着跳了下來, 随即又緊了緊臉上蒙着的黑布——
“爺,那我進去了。”
薛晏榮點了點頭——
“去罷。”
随即又指了指那扇小門——
“一會兒記得把門打開,我就在這兒等你。”
“好。”
徐聿往後退去一大截, 摩拳擦掌後,奮力一跑, 登時就爬上了圍牆, 三兩下的就翻了過去。
順着牆邊, 就尋見了羅爾儀的閨房, 四處瞧了瞧, 也不見有下人值守, 頓時膽子就大了起來, 拿出小刀挑開了門栓。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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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聿被這聲音吓了一跳,這人竟然還沒睡?!
“來——”
可憐的羅爾儀,話還沒喊出口,就被徐聿一掌給劈暈了過去。
趕忙接住将要倒下的人,徐聿連喘了好幾口的氣——
“吓、吓死我了,大晚上的還不睡。”
就這樣,徐聿扛着羅爾儀,一腳就踹開了後院的小門——
“爺、爺快來幫我一把,這羅家小姐忒重了點。”
薛晏榮見狀一把将人從徐聿背上攙了下來——
“知道她倒是不輕,但怎的這麽重?險些背不動。”
“我哪知道啊?胃口好吧。”
徐聿抹了把頭上的汗,随即就跟薛晏榮一塊把人擡進了馬車裏。
“爺,咱們快走吧。”
“等一下。”
薛晏榮從懷裏取出火折子,對着吹了吹,又拿出提前浸過火油的巾帕——
兩物相碰,瞬間就燒了起來。
薛晏榮也不猶豫,照着院落裏那顆歪脖子老樹就扔了過去,這才拍了拍手——
“走吧。”
就在薛晏榮他們走後不久,這場火就被一個起夜的小丫鬟發現了——
“走水了走水了!”
所幸火勢不大,又發現的及時,很快就被撲滅了,正當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眼尖的小厮卻瞧見了後院小門被打開了,立馬走上前去查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
這門鎖是被人強行踢開了的。
此話一出,不得了了!大家都以為是進了飛賊,羅政北更是跑去書房,檢查起了他的小金庫——
“還好,都在都在。”
只有祁萍楠覺察出了異樣,眼睛在院子裏來回的張望——
忽的張大了嘴巴,驚恐道——
“爾儀呢!爾儀去哪了!”
“夫人!小姐不見了!”
與其同時,姚十初正在荒郊的一間木屋裏等着,一聽到外面有馬車的動靜,就知道定是他們回來了。
“這麽快?”
姚十初立馬将門打開——
就見徐聿氣喘籲籲的背着個人進來,想也不想重重的就扔在了木榻上——
“能不快嘛,諾大的院子,連個值守的人都沒有,先開始我還防備着,後面我連躲都不躲了,就是這羅小姐大晚上的還沒睡,我一進門就給撞了個正着,她還問我是誰?給我吓壞了!”
“那她瞧見你沒有?!”姚十初緊張道。
“哪能啊,她剛要喊人,就讓我一掌給劈暈了,沒個一時半刻的怕是醒不過來了。”
徐聿邊說邊倒了碗茶水,猛地灌下,又随意的用袖子揩了兩下嘴邊,就同薛晏榮說起話來——
“我瞧這個羅府也是虛有其表,算不得什麽大戶。”
“羅府本就不是大戶,只不過早年靠着販茶葉賺了一筆,買了個四進的宅子,撐門面,如今早就不行了,想來這些年都是靠些田莊地契租子度日。”
一提起田莊地契,薛晏榮的眉頭就不由自主的鎖緊起來,這田莊裏自然也少不得蔣幼清的那一份,這些年吃喝哪一點沒落下,到最後了竟連人也要賣出去,可謂是真真的狼心狗肺!
“呀——這是羅家小姐?”姚十初舉着手裏的火燭,對着木榻上的人照了照,詫異道:“沒綁錯吧?”
“怎麽會綁錯?”徐聿立馬跳了過去“我親眼瞧着她身邊的人叫她小姐的,而且你瞧她手上戴的,這要不是小姐,能戴這麽貴重的玉镯嗎?”
“那倒也是。”姚十初癟了癟嘴“不過,她怎麽長這個樣子啊?我還以為得和蔣姑娘有幾分相似呢。”
“一個姓蔣,一個姓羅,如何能有相似,再說羅政北不就這個模樣,女兒大都随父。”
薛晏榮環着胳膊也走到了木榻旁,方才她也沒怎麽細瞧這位羅小姐,這會兒仔細端詳起來,倒是也有幾分詫異,好好的姑娘,怎麽就随了爹呢,真是——
“爺,咱們現在把人綁回來了,那接下來呢?”姚十初問道。
“接下來?”薛晏榮望着羅爾儀只穿着一身裏衣,抿了抿嘴,片刻後又道:“給她重新找身衣服穿吧,然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這是羅老爺自個兒惹出來的事,那就讓他自個兒想法子收拾。”
姚十初腦筋一轉,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了然道:“正好我帶了把剪子,算是派上用場了。”
薛晏榮頓了頓,扭過頭瞧向探着腦袋的徐聿——
“哎,你出去。”
“我出去?”徐聿瞪大了眼睛“為什麽啊?”
薛晏榮笑道:“人家姑娘要換衣裳,怎麽?你不出去還要留下來看啊?”
“啊?”
瞧着徐聿這傻裏傻氣的模樣,薛晏榮玩心大起,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你留下也行,趕明兒她醒了,讓她給你當媳婦!”
“哎!爺!您瞎說什麽!可饒了我吧!”徐聿猛地掙開薛晏榮的手,人就往後退“我出去!我這就出去!”
說完眼睛還往姚十初的身上瞟,支支吾吾着——
“我、我不要別的媳婦。”
“快出去吧你!廢話那麽多!”姚十初喊完臉就紅了,這人什麽亂七八糟的話都敢往外說!
薛晏榮則咧着嘴,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
“您也出去!”
“哎?我出去幹嘛啊?”
“您說幹嘛?人家姑娘要是半中央醒來,瞧見我也就算了,瞧見您,您怎麽說?難不成還要再負責一個?”
“嘶——你這——”
“別這的那的了,出去出去!”
說着薛晏榮也被姚十初推出了門外。
“嗨!反了你了!”薛晏榮就是嘴上厲害,對着門喊完,還不就乖乖的背靠木門的揣起手來。
“爺,您怎麽也出來了?”徐聿伸過頭問道。
“我、我嫌裏頭悶,出來散散。”
“爺,您就別撐着了,我都聽見了。”
“聽見你還問?!”
徐聿咧着嘴嘿嘿一笑。
“傻笑什麽啊?”薛晏榮頂了下他的胳膊,瞥了眼關着的房門“我算瞧出來了,十初得是個母老虎,往後你有的受了。”
“沒事兒,我、我不怕老虎。”
“出息!”
少頃,姚十初替羅爾儀換好衣裳,就将門打開了。
“弄好了?”薛晏榮問道。
姚十初點了點頭,沒說話,只遞去一個信封。
薛晏榮打開一瞧,眼睛頓時就眯成了一道縫。
“什麽啊?給我也瞧瞧。”徐聿好奇道。
“瞧什麽瞧,你給我老實點兒。”
姚十初掃去一眼,徐聿頓時就又縮回了脖子來。
“爺,這人怎麽弄啊?”姚十初問道。
薛晏榮的舌頭在嘴裏頂了頂——
“火塘架熱些,別凍着她,明兒一早就讓她帶着信封回家吧。”
第二日——
天蒙蒙亮時,羅爾儀才醒了,瞧着身上不屬于自己的衣裳,以為自己的清白沒了,頓時就大哭了起來。
姚十初聽見裏頭兒的聲音,這會兒倒有些過意不去,到底還是個孩子,現下恐怕是被吓壞了,可誰讓她攤了那麽一個喪良心的爹呢,常言道父債子償,就當她這是替她父親受了過吧——
不過,姚十初也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此舉不過是為了拖延些時間罷了,怕她想不開,這會兒便刻意壓低了嗓子——
“不要哭了!”
“誰?!”
雖是壓低了聲音但羅爾儀還是能聽得出,說話的人是個女子。
“是你綁的我?”
“你,你為什麽綁我?!”
“你對我都做了什麽?”
見門外的人一直不言語,羅爾儀顫着聲音,更害怕了——
“我、我的清白還在嗎?”
姚十初倒也明白,畢竟事關女子名節,但二爺早有吩咐,什麽都不能說,這會兒也只能讓她繼續怕着了——
“瞧見床頭兒的信封了嗎?”
羅爾儀方才只顧着哭了,這會兒讓她一說,才看見,立馬拿起來,就要看——
“不許看!”
姚十初厲聲将她的動作打斷——
“拿着信封回家去,交給你爹娘,我會遠遠的跟着你,若是發現你中途私自拆開看,我會立刻要了你的小命!”
羅爾儀自小被祁萍楠寵壞了,無論什麽事都有母親替她鋪路撐着,自然沒有什麽自己的主張,這會兒一被吓唬,更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只看着房門被推開,卻也不敢動。
又過了許久,天色漸漸大亮,羅爾儀才慢慢的回過神來,待反應過來後就立馬往外跑去,她想瞧一瞧到底是誰,可姚十初卻早就沒了蹤影。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
羅府的小姐被人擄走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理應說該要報官才是,可偏偏事關女子的清白,此事萬般張揚不得——
羅政北連夜就封鎖了消息,下了死命,若是誰敢将小姐丢了的事情說出去,就立馬打發人牙子發賣,女的賣去深山給光棍兒做婆娘,男的賣進宮裏當太監,如此一來,大家對這事兒都閉口不談,畢竟誰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被拖累倒黴。
羅洵麟則領着七八人到處去找,可一夜下來,卻什麽影蹤都沒有。
祁萍楠更是哭的暈死過去好幾回。
“小姐——”歲杪端着早飯進了屋子“該用飯了。”
蔣幼清扭過頭看去,都是她平日裏愛吃的,拿起調羹在米粥裏攪了攪,卻又放下——
“姨母那裏怎麽樣了?”
“您還管她做什麽啊?愛怎麽樣怎麽樣!”歲杪像是終于出了口惡氣的模樣“要我說,這就是自作自受!爾儀小姐哪次見着您不是傲慢少禮,老天管她下報應來了!”
“別這麽說,這事說起來可大可小。再說爾儀年紀本就比我小,她說的話我只當聽不見,也不同她計較。”
“小姐!您就是心腸太好!到現在還惦記她!表小姐無辜?您不無辜?”
“可不是這個道理——”蔣幼清斂着眉眼“歲杪你想想,若是爾儀失了清白,而我自小又在羅府長大,那誰還敢娶這羅府裏的姑娘?”
歲杪一愣,頓時倒了口涼氣,即刻反應過來——
“小姐!那她要是出了事,豈不又要連累你?!”
一想到榮二爺那邊才應下的親事,萬一又因為此事生了變故,豈不又成了死局?!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那奴婢還是祈禱,爾儀小姐千萬不能出事啊!”
蔣幼清嘆了口氣,倒是不像歲杪那般緊張,只問道——
“你說這綁匪也奇怪,把人擄走了,卻什麽消息也沒留下,現下都這個時辰了,門上也沒人來送個信?圖什麽啊?”
“會不會是采花賊啊?”歲杪咬着嘴角。
“采花賊?”
歲杪說完又打起嘴巴來——
“奴婢瞎說的!肯定不能是采花賊!!小姐,要不您去夫人那瞧瞧,說不定能探出什麽消息來呢?”
蔣幼清卻搖了搖頭——
“我現在不能露面,姨母疼愛爾儀入骨,這會兒見我安然無恙必然遷怒,到時候不僅問不出什麽來,反而還會挨訓。”
“是是是,奴婢倒忘了這一茬兒。”
蔣幼清重新又拿起了筷子,沉了沉眼眸——
“算了,還是先吃飯吧。”
前院裏,祁萍楠淚流滿面的在羅政北面前哭訴着——
“老爺,咱們還是報官吧——”
“我看你是昏了頭了!”羅政北一下就跳了起來“若是報了官,那京裏豈不是人人都知道我羅家的女兒被歹人擄走了?!更何況是夜裏擄走的,還整整一晚上,你就算長十張嘴都說不清了!到時候我的臉面往哪裏放?!難不成你要我一輩子都不出府門了!”
“老爺!到底是爾儀的性命重要,還是你的臉面重要?!”
“自然是臉面重要!生死是小!失節是大啊!”羅政北把骨子裏那些迂腐的文人思想,展現的淋漓盡致。
“你、你好狠的心啊!”
“我狠心?我這是顧全大局!”羅政北的胡子一顫一顫的“你想想,擄走爾儀的人,這會兒一定是躲在暗處,若是你報了官,原本他們是想放人的,忽的就起了殺心怎麽辦?
況且就算爾儀保下一條命回來,你再報了官,她又要怎麽活?到時候滿城風雨,爾儀豈不還是死路一條!”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就這樣一直幹等着!”
羅政北捋着胡須“再讓洵麟帶人出去找找吧。”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眼瞧着臨近隅中,羅爾儀終于是回來了——
眼瞧着家就在眼前了,她不再在像方才那般慢慢吞吞,忽的就加快了步子,猛跑了起來——
連滾帶爬的到了門前,用力的扣響府門——
“開門!開門啊!”
姚十初則一直在後遠遠的跟着她,見她到了,也就停下來步子,直見她進了門去,方才離開。
府裏的家丁,瞧見她都像見了鬼一般,一個個的瞪大眼睛張大嘴巴,但就是沒人敢上去迎。
“娘,娘——”
祁萍楠捂着帕子,正哭的死去活來,就聽見了門外的聲音,推開身旁的下人,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爾儀?!”
羅政北也被驚住了,似是沒想到羅爾儀還能回來——
“爹娘——”
羅爾儀顫抖着身子,哭的嗓子都啞了。
“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麽樣?!”
“我、我——”
“你這衣裳?”
羅爾儀不說話,只是哭,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清一句話——
直叫羅政北急的都要跳腳——
“你別哭了!倒是說句話啊!”
“爹,娘,我——”羅爾儀撲在祁萍楠的懷裏,抽噎道:“我、我什麽都不知道,醒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就已經這樣了,我、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祁萍楠抱着懷裏的女兒,哭的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我可憐的女兒啊。”
忽的羅爾儀想起了什麽,将袖子裏揣着的信封拿了出來——
“這是什麽?”羅政北一把搶了過來。
“不知道,他們不許我拆開看,只說讓我把這個交給爹娘。”
羅政北疑惑的瞧了眼——
但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反正人都回來了,就算這會兒再要贖金,他是一個子兒都不會出了!
打開信封,往外一倒着,一張字條跟一塊紅色的布塊就被一起倒了出來——
羅政北與祁萍楠頓時臉上就變了顏色——
“這是——”
紅色的布塊不是別的,正是羅爾儀的肚兜。
祁萍楠險些又要暈過去,兩眼直發黑,一把扯住自家女兒——
“這是你的肚兜!你——”
“娘,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啊——”羅爾儀頓時癱坐在地上哇的一聲開始嚎啕大哭。
話罷羅政北又打開那張字條——
‘斷了孫茂達的親事,否則羅爾儀名聲不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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