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意算盤
這日, 徐聿同姚十初在前院,一瞧見常旺過來,便立馬說起了話。
“哎, 你瞧見小紅沒, 這才多久沒見啊,整個人竟出落的亭亭玉立, 方才她要是不跟我打招呼, 我差點兒就認不出了,可真漂亮啊。”
徐聿故意揚高了聲音說道。
“可不是嘛, 那小臉兒白的就像是雪地裏堆出來的,別說你們男的見了喜歡, 饒是我這個女的見了,都移不開眼。”
姚十初說完又問道——
“你方才瞧見她了?”
徐聿點了點頭——
“瞧見了,不過她沒說去哪兒,但我瞧着她端了好大一個木盆,八成是去北角的小屋裏洗衣裳。”
“嘶——”姚十初倒吸了一口涼氣, 縮了縮脖子“這個天兒洗衣裳得多冷啊,又沒有熱水的,小紅那丫頭細皮嫩肉的, 等洗完了,手也鐵定要凍紅了, 可別生出凍瘡來, 那可真叫人心疼。”
“說的就是啊。”徐聿附和道“她也不知道燒些熱水。”
“你說的容易, 院兒裏的嬷嬷能讓嗎?前腳她要熱水, 後腳就能被訓出來。”
“也對, 那就沒有辦法了, 冷也只能冷着了。”
兩人的話剛說到這兒, 一旁的常旺眼神明顯就不對了,兩只手往袖子裏一揣,身子一轉,腳下的步子登時就加快了,瞧着他去的方向,應該是北角沒錯了。
“哎——你怎麽知道他喜歡小紅的?”姚十初揚了揚下巴,扭頭看向那個急急忙忙的背影。
徐聿壞笑道:“他一見人家,眼睛都直了,我再傻,春心萌動這點兒還是能瞧的出來的。”
姚十初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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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損,估計一會兒有那小子受的了。”
“他自作自受,也該讓他吃回苦頭了。”徐聿說着就從袖口裏掏出一把瓜子遞了過去“給——”
“幹嘛?”
“看好戲呗。”
這邊常旺聽了他們倆的話,馬不停蹄的就跑去了北角的小屋,瞧着門窗緊閉的,又四下無人,他便想趴在窗前瞧上一眼,誰知道這一瞧可不得了了,裏面哪裏有什麽小紅,分明是個掌管火房的老嬷嬷正在準備洗澡呢。
他也是倒黴,踢翻了腳下的磚塊,驚動了裏頭兒的人——
宋嬷嬷典型的火爆脾氣,哪能容下這等浪蕩行為,抄着碗口粗的木棒就追了出來,頓時吓得常旺滿院子亂跑,宋嬷嬷都五十多的人了,腿腳就算再利索,也比不了年輕人,眼瞧追不上常旺,幹脆不追了,直接就去找了常管家——
偌大的院子裏,灑掃的下人都在,常管家頭一次沒了威風,被宋嬷嬷說道的臉紅脖子粗,可又一句嘴都不敢還——
“饒是我老婆子還沒脫衣裳呢!這要是脫光了,我還沒地方說理去了!”
“宋嬷嬷您消消氣——”
“得虧這是我,這要是別的小丫鬟,怎麽着!常管家您這還想要白得個兒媳婦呢!”
常管家在薛府裏待了這些年,怕也是第一次被這般訓斥,臉上臊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會兒拿了棍子,滿院子的找常旺——
“你個小兔崽子!老子的名聲都叫你給敗壞完了!”
“爹!爹!”常旺吓得魂都快沒有,第一反應就是跑。
“你還敢跑!你!你給我站住!”
常管家這回是來真的了,揚起手裏的棍子就抄了過去。
常旺沒躲及時,打了屁股上,疼的當即就扯着嗓子嗷嗷的叫喚起來了——
“爹!您聽我解釋啊!我沒有!”
“你還敢狡辯!宋嬷嬷抓了你個正着!你還有臉!我!我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老子!”
随即父子二人便在院子展開了追逐。
正巧此刻薛晏榮從外面回來,這一路上倒也聽聞了此事,這不剛一邁進院子裏,常旺就連滾帶爬的撲了過來,扯住薛晏榮的褲腳,鬼喊道——
“二爺!二爺救命啊!我爹他要打死我!”
薛晏榮瞧着那碗口粗的木棍,也是愣了一下,府裏誰不知道,常管家是老來得子,平日裏疼常旺疼的恨不得放在心尖子上,就算是犯了錯要教訓,也不過就是屁股上挨兩腳,意思意思,哪裏會像現在這般,拎着棍子動真格的——
“常管家有話好說,常旺還小,慢慢教導就是了,萬一打壞了,可就不好了。”
話音剛落,常旺就看向薛晏榮身後的姚十初跟徐聿,登時就梗起了脖子——
“你們怎麽在這兒?剛不是還在院子裏嗎?!”
徐聿臉上笑着,嘴裏還嚼着瓜子仁——
“這話說的,我們當然要跟着二爺了。”
常旺又道:“那你們怎麽說看見小紅往北角去了?!”
姚十初眨了眨眼——
“我們只是猜的,又不确定。”
常旺不是個笨的,這會兒一下就明白了過來了,登時就跳起了身子——
“你們故意整我!”
姚十初倒也不慌,反而睜大了眼睛,指向常旺——
“你可別誣賴好人,我們還沒說你爬牆角偷聽呢,你倒先倒打一耙了?!”
“我、我——”常旺打着結巴,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徐聿忽的拍起手來——
“哦!我知道了!原來你喜歡小紅啊!”
常旺的臉霎時就紅成了猴子屁股。
一旁的常管家拉開薛晏榮的胳膊——
“二爺,您今兒甭勸我,我就是平日太寵着他了!今兒我非打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不可!”
薛晏榮雖是主子,可也管不了人家老子打兒子的事情,瞧着常旺扯着嗓子鬼叫的模樣,想必也是雷聲大雨點小,半大小子,就算屁股開花,養兩天也就好了。
眼瞧着攔不住,倒也随了他們去了。
剛一進屋子,徐聿就先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惹得姚十初也跟着笑出了聲。
薛晏榮眼皮兒都不擡一下——
“你倆幹的吧?可真壞!那火房的宋嬷嬷出了名的暴脾氣,常旺這回可慘了,今兒就是十五了,年尾巴竟挨了這頓打,回頭兒怕是連元宵都吃不香了。”
徐聿揚了揚下巴道:“爺真是小瞧他了,他就是屁股開花,元宵也照吃不誤。”
“那孩子也該好好教教了,不然不成人。”姚十初端來熱茶放在了薛晏榮的手邊,又問道:“等會兒還出去嗎?”
“不出了。”薛晏榮搖了搖頭,似是有點乏累的模樣,伸手在眉心處捏了捏“方才同溫都吃了些酒,這會兒有些上頭,乏的緊,我先去睡一會兒,等晚些時候,你再叫我。”
姚十初點了點頭,随着薛晏榮就進了卧房,待将被褥鋪展後,又問道:“那晚上您出去嗎?說是外頭要放龍鳳燈。”
薛晏榮打了個哈欠——
“花燈年年都放,瞧來瞧去,就是那個樣子,也沒什麽新意,左右不過圖個熱鬧,我就不去了。”
“說是年年都放,可每年您哪瞧過啊,都是初五就走,關外年味又不足,好不容易今年得着空了,您又懶得出去了。”
薛晏榮掀了被子躺下身來——
“你跟徐聿去吧,連帶我那份一塊看了。”
說完,薛晏榮卻又撐起身子,問道——
“哎,這回我一直到現在都沒走,祖母跟二叔那兒,可有什麽動靜?”
姚十初頓了一下,随後說道——
“老太太那兒沒什麽動靜,倒是二老爺,時不時的就會讓朱元過來瞧一瞧,我跟徐聿這兩天都碰見好幾次了。”
薛晏榮扯着枕頭,長舒了一口氣——
“祖母這安穩于泰山的性子,二叔真是一點都沒學到啊,我這還沒告訴他要留下來,他就這般坐不住了,這要是知道往後我都不走了,指不定要怎麽跳奔子呢。”
“那您打算什麽時候說呀?等今兒一過,年就算真正過完了。”
“不急——”薛晏榮閉着眼睛“等他們先沉不住氣了,再說。”
薛晏榮這一覺就睡到了黃昏十分,若不是今兒要到順安堂去吃元宵,恐怕現下還起不來。
“你說什麽?秦媽媽來叫的?”薛晏榮拿茶水洗了洗眼睛,随後又将手指上的茶水彈落“稀奇了,祖母什麽時候也會主動來叫我了?”
“可不是嘛,秦媽媽來的時候,我也愣了一下。”姚十初系着薛晏榮領口的紐襻,蹙起了眉頭“哥兒,該不是鴻門宴吧?”
薛晏榮勾起嘴角,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笑道——
“要真是鴻門宴,那我倒要快去瞧瞧了。”
“二爺!這時候您就甭說笑了。”
瞧着姚十初一臉緊張的表情,薛晏榮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展眉展眉,這麽點小事兒不至于,即便是鴻門宴我也不怕,有本事他們就吃了我,否則我就拿他們當下酒菜。”
“哎呦,您可小點聲兒罷,秦媽媽就在門口呢。”姚十初轉頭朝外望了望。
“怕什麽!”薛晏榮挑着眉毛,晃了晃腦袋“有膽子她就去告,看我怎麽收拾她!”
“是了是了,您最厲害。”姚十初将暖帽扣在了她的腦袋上。
“你不信?”薛晏榮瞪了瞪眼睛,似笑非笑的說道:“真要把我惹急了,這一大家子人,誰都別好過!”
姚十初眼眸一怔,随即臉上卻又漾開笑容——
“二爺這樣,真讓人安心。”
“那可不!”
剛出了門,秦媽媽就迎了上來,先是作了作揖,随後便出聲說道——
“老太太一早就念叨榮哥兒了,說是您小時候愛吃元宵,這會兒專門讓廚房做了甜口的玫瑰芝麻花生餡兒、糖漬橙皮丁餡兒跟鹹口的雞肉花生餡兒,就等着您過去了。”
“是嗎?”薛晏榮笑了笑“難為祖母惦記,那我可得快些過去呢。”
待秦媽媽轉過身去,薛晏榮臉上的笑意登時就收斂了起來,仔細想想,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愛吃過元宵,竟勞煩她老人家還惦記。
到了順安堂,才發現二房的人已經來了。
薛晏榮自然是與自己母親鄭珺清坐在一處,擡眸看去,卻發現薛懷丘時不時就會往自己身上瞧一眼,眼中似乎閃爍着什麽,頗有幾分算計的意味。
再瞧瞧今日異常熱情的祖母,薛晏榮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心中思索——
今日大概又要唱戲了。
“怎麽樣?這玫瑰芝麻餡兒的可對你的胃口?”老太太對着薛晏榮笑的滿眼慈祥。
“甚好,多謝祖母疼愛。”薛晏榮點了點頭。
“你喜歡吃就好,我記得你小的時候,最愛的就是這個呢。”
魯氏話罷又揚了揚手“不過,你素有積食的毛病,就算好吃千萬也不能貪嘴。”
“祖母放心,孫兒知道了。”
薛晏榮随即便放下了碗去,她自然不會多吃,因為她從來就不愛吃元宵。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桌上的碗筷剛一撤走,相應的糕點才端上來——
魯氏忽的就變了一副面孔——
不由分說的先将薛懷丘罵了一頓。
“今日人多,你也不要怪我下了你的面子,若是再不敲打你幾句,只怕好好的買賣就要砸在你的手裏了!”
薛懷丘低着頭——
“母親責罵的是,兒子知道了。”
“唉——你呀要是有你大哥的一半我也就不操心了,奈何你大哥走的早。”
魯氏嘆了口氣“那本善堂的事情往後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全交給榮哥兒去做,交給老大院兒吧,晏榮在這一方面比你有經驗。”
話罷,又頓了頓——
“我知道,這本善堂你也操了不少心,我這樣做你心裏定是要不高興,不過,你也放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虧待他,也不虧待你,往後西街的布莊,你就管着罷,但我醜話說在前面,這回你要還是做不好!那往後你就別再進薛家的這個門!我只當沒有你這個兒子在!”
“是是,兒子知道了,母親您息怒。”
眼瞧着母子兩人一唱一和,擺明了是在演戲。
一旁的鄭珺清突的就攥緊了手指,這布莊一向都是她再打理,這麽多年兢兢業業從未出過半點兒岔子,怎麽能一句話,說給就給呢!
當下臉色就沉了下去,正要出聲反駁,卻被身旁的薛晏榮摁住了手背——
只見薛晏榮低頭盯着身前的八寶茶,說道——
“那正好,剛好母親身體也不好,如此一來倒少的操勞了。”
說着又擡頭看向薛懷丘——
“多謝二叔分憂了。”
魯氏一瞧,立馬就順勢下坡,喜笑顏開道——
“都是一家人,謝來謝去做什麽,不謝了不謝了。”
鄭珺清被氣的胸口發疼,這會兒是一刻都不想瞧見魯氏跟薛懷丘——
“兒媳身體不适,想先回去了。”
魯氏自然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不過卻也不當回事,點了點頭——
“那就回去罷。”
鄭珺清咬了咬牙——
“晏榮,你陪我一塊回去!”
“是。”
魯氏只顧着跟薛晏朝說話,對着他們母子,簡單的擺了擺手,就算是應允,似乎是巴不得他們快些走,莫要攪擾了她與二房的天倫之樂。
葉善容瞧着鄭珺清跟薛晏榮走後,趁着魯氏沒注意,湊到薛懷丘的身邊,嘴角不動的說道——
“你還真有本事,剛剛我差點以為,老太太要來真的呢。”
薛懷丘咧嘴笑了笑——
“那是我的親娘,就算是你不站在我這邊,母親都不會。”
葉善容舉着酒杯送到薛懷丘面前——
“你有本事,說什麽随你。”
一路上鄭珺清走的飛快,剛回來院子,罵聲就響起了——
“你方才為什麽攔我!那布莊是你父親留給我的!現如今她一句話說給就給了!饒是把我們母子當成傻子來溜不成?!
她以為我在這屋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那本善堂現如今就是個爛攤子!被薛懷丘搞砸了,倒要讓你來收拾!說破大天去!也斷然沒有這個道理!”
“母親消消氣。”薛晏榮端着茶水送了過來。
鄭珺清卻是怎麽都忍不下這口氣,重重的将茶盞落在桌案上,眼睛似是快要噴出火來!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祖母打的什麽歪主意!爛攤子撂給你,收拾好了,等你一走,繼續讓薛懷丘撈銀子,收拾不好了,出了纰漏,你就幫他頂上,合着他們一點責任都不用擔!
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饒是他們都忘了,我還有個在宮裏為妃的女兒,有些時候也該用這個來壓一壓他們!否則他們還真的以為咱們母子好欺負!”
許是氣的狠了,又說的太急,這會兒鄭珺清便不住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
“母親——”薛晏榮連忙捋着鄭珺清的後背,将那茶水又端了起來“母親何必為了他們氣壞自己,先喝口水,潤一潤。”
待鄭珺清喝了些茶,氣息平穩了些,薛晏榮才慢慢開口說道——
“這事兒母親氣歸氣,但卻也沒辦法,祖母現如今是一物換一物,您就是要說理兒,卻也沒有由頭兒。”
“怎麽能沒有由頭兒!那本善堂就是個爛窩!這哪是一物換一物!根本就是明搶!”
“母親,爛不爛得看在誰的手上,二叔那個人您也知道,滿眼滿腦的除了銀子就是銀子,壓根兒就不是個善經營的主兒,當初本善堂給他的時候,何等紅火,現下如何了,還不是被他弄得一團糟,您覺得布莊在他的手裏又會如何呢?
照我看給他就給他了,咱們心裏雖然不舒服,但也不至于生氣,況且以後我就留在京裏了,祖母想的再美,卻也只能是想想了。”
“話雖這麽說,可你知道本善堂裏有多少爛賬嗎?還有,那布莊若是再被你二叔攪毀,到時候你難道還要給他收拾爛攤子?”
薛晏榮眯了眯眼——
“母親,您不要心急,事情得一點一點來,您現在最重要的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然後就是相信我,都交給我。”
鄭珺清忽的擡頭看去,只見薛晏榮滿臉的從容淡定,似是一丁點心急的樣子都沒有——
“你——”
“母親,我答應您,不管是什麽,本善堂也好,布莊也罷,哪怕就是整個薛府,到最後也都只能是咱們的。”
鄭珺清感受着肩上薛晏榮的手掌傳來的力量,頭一回兒不再用母親看孩子的眼神望她——
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的孩子,已經長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甚至是一家之主。
鄭珺清煩亂的心情,漸漸地平複下來——
“我在布莊一直有個賬房,平日裏都是他幫我打點,這個人你祖母他們都不知道,是我悄着放進去,明日我就把他叫來,你瞧瞧,若是你覺着能用,就給你用。”
薛晏榮點了點頭——
“好,現下剛好處在用人之際,既是母親的人,那定是個靠譜兒的,那兒子就收下了。”
母子二人随後又說了些體己的話,薛晏榮才從屋子裏出來,兩手背在身後——
“凝冬。”
“二爺——”
“晚些時候給母親備碗安神湯。”
“奴婢曉得了。”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
虎年新氣象,新年勝舊年,歡愉且勝意,萬事盡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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