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歡

第13章 章 十一出手

看着擋在身前的展二少，李尋歡有點吃驚，沒想到這孩子單純如斯，他這聲“大哥”叫的到不是假的，真心把自己當兄弟了。萍水相逢就能得人這般相護，先有西門，再來是這個少年，就算自己其實并不需要，但也沒辦法阻止心中的暖意上湧。

阿飛在一旁見這少年護住李尋歡，心中對他升起好感，又看看這一幫喊打喊殺蠻不講理的惡徒，不禁眼露殺氣，這幫人，簡直找死！想罷，手握住腰側的鐵皮劍，腳一蹬飛身來到李尋歡身側，雙目微眯，冷冷的看着周圍明顯一愣的人。

“想不到還有幫手嗎，也罷一起解決便是。”叫嚣的是眼前的一個喽喽，不過還沒等他再說一句，他的喉嚨便已被劍洞穿。

“呃....呃.....”他捂着喉嚨上的血窟窿，難以置信的瞪着阿飛，睜着眼倒了下去，死不瞑目，他甚至沒看清劍何時出的鞘，但他永遠沒機會了。

其他人眼見着這一幕，冷汗不由自主從額角滴落，好快的劍，他們根本沒看清什麽，只是眼前銀光一閃，一條性命就這麽消失了，這個語不驚人的青年，竟是如此高手！恐懼的漣漪慢慢在每個人心頭擴大。如果這人定要護着李尋歡，那此次的任務可能讨不了好了，想到任務，一個明顯是領頭的人艱難上前一小步，朝阿飛拱了拱手賠罪道：

“這位少俠，剛才屬下不懂事多有得罪，還望海涵。”他很害怕，聲音難以遏制的顫抖，可他必須還得說下去：

“只是您身後這人與我青衣樓有不共戴天之仇，希望您把他交給我們，青衣樓必視您還有您的夥伴為上賓，還請您給青衣樓這個面子。”搬出青衣樓，一是給自己壯壯膽子，二來希望他能看在青衣樓的份上有所顧忌，他不知道阿飛與李尋歡有何關系，只當他是個路見不平之人。

李尋歡嘲諷的笑笑，他初入江湖，跟青衣樓的人連個照面都沒打過，莫名其妙就成了人家的大敵，這幫人還敢再不要臉一些嗎！李尋歡無聊的撇撇嘴，将已滑到袖口的小刀收起，既然阿飛已出手，那估計就沒自己什麽事了。卻忍不住說道：

“我算明白了，你們凡事要殺什麽人，那個人就算從沒見過你們，只怕這一刻就會馬上生出生死之仇，我是殺了你們樓主的爹娘呢，還是搶了他老婆，如果是後者，倒還希望他老婆是個美人，否則也不枉我背着這‘不共戴天之仇’啊。”

對面那人臉青一陣白一陣，所有人都知道這仇恨根本是扯淡，但還是架不住被這麽直白戳穿，簡直是活生生打臉，只願這青年礙着青衣樓的面子把身後這書生交出來，他一定讓他明白跟青衣樓的仇不是那麽好結的。忍不住粗聲說道：

“你簡直放肆.....”

“我說的是你們樓主又不是你，你放肆什麽。哦，我知道了，我原道只有狗在主人被辱罵的時候就會狂吠不止，原來青衣樓的人也有這習慣，領教了，領教了。”說着還一臉恍然大悟。

衆人聽了兀自忍笑同時也為這書生捏一把汗，小珠和阿飛就沒那麽多顧忌了，笑得那是一個暢快，“想不到公子還有這麽牙尖嘴利的時候”，“沒想到大哥這麽久了這樣能把人氣死的本事一點沒弱”兩人同時想到。

只見那人氣的面紅耳赤，如果不是阿飛仍提劍站在他眼前他早過去把這人大卸八塊了，這青年到底和這人什麽關系，但願沒什麽關系。

其實和這幫人同樣不解的還有和阿飛一道的那個女人，這幾天相處來看，她早已摸清阿飛的脾性，這絕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并不是說他冷血，可也絕對夠不上熱心，對誰都一副冷冷的樣子，對自己更是不假辭色，他盡管來歷不明，可功夫極高，這也是連日來她一直追着他的原因之一，她要把這男人變成自己手上的工具，她向來自負美貌，早已把阿飛視作自己的囊中物，就算他此時冷淡，但在自己的攻勢下，相信沒多久再不解風情的人會拜倒在自己裙下，這可比欺騙花滿樓有意思多了，有難度的事更值得挑戰，她向來只勝不敗，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可連日來接連碰上的冷臉讓她臉上熱情的笑容差點挂不住，她幾乎就要放棄了，這可不是只木頭人嗎，反正這麽久也沒見他對誰親近過，自己敗得也不算冤。可今日卻看他主動出手對旁人相助，她惱恨不已，隐晦的看向李尋歡，這男人究竟有什麽魔力？

“說完了？”阿飛冷冷看着那人，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将死之人，不過的确，他也沒打算給那人活命的機會。

領頭之人聽到阿飛的話，已冷靜了下來，他此刻腦袋裏只有一個念頭：逃，否則一定會死的！可他卻絲毫動彈不得，在阿飛的注視下，他手腳發軟克制不住地顫栗，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像荒野裏的孤狼盯住自己的獵物，傲慢而淩列，像在嘲諷獵物的不自量力，他感覺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魚肉，除了人人刀俎別無他法。他抖着唇，想說一句讨饒的話，卻哆嗦着發不出一個音，他怎麽也不明白這突然冒出的青年和李尋歡有什麽淵源，只是明白了，他不該來這，此時已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拿刀的手已汗濕，快要握不住刀，左右看了看和自己一同的夥伴，他們都和自己一般，顫抖着腿想要後退，這樣不行，想到任務失敗樓裏可怕的懲罰，倒不如在這死了幹脆。這樣想着，他仿佛生出了些勇氣，朝身邊的人吼道：“一起上！”

阿飛有些詫異，卻也覺得沒什麽關系，一個是殺，一打也是，只是沒料到他還有勇氣。這幫人的功夫只能說比一般武者好些，但在他這種修為境界來看卻是瞧不上的。只怪青衣樓沒法查清李尋歡的底細，只當他是一個和西門吹雪有關的書生，覺得只要西門吹雪被拖住，他就不足為患了，故而只派了這麽些人來。

劍光一閃，地上又多了幾具屍體，他倒是也沒有趕盡殺絕，看着剩下一幫潰不成軍的喽喽，說了一聲：“滾吧。”他和李尋歡做兄弟這麽多年，就算他的慈悲他學不來，卻也可以盡量在他面前收斂殺性。客棧中人看着他手中的鐵皮劍，心中打了個寒戰，微微遠離他，這像孩童玩具般的東西竟這般可怕，可拿劍的人更可怕！

他收起劍，轉過身來面對許久不見的李尋歡，冷峻的神情頓時冰消，笑着喊了一聲：“大哥。”言語間滿滿的尊敬孺慕。

展翔本來恐懼戒備的看着他，看他轉過身來汗毛更是刷的一下立起，卻聽他朝這邊喊“大哥”,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看看阿飛又看看李尋歡，一臉恍然大悟，原本緊繃的身軀慢慢放松下來，但還是轉過頭來問道：

“大哥？”

聽見兩個人兩聲“大哥”，李尋歡笑得溫暖，介紹道：

“阿飛，這是我剛認識的小兄弟，展翔，小展這是我兄弟阿飛。”

“飛哥。”展翔有些別扭道，看了剛剛他殺人鐵血的模樣，他心裏還是有些寒戰。

“嗯，幸會。”阿飛朝展翔點了點頭，因為剛剛對李尋歡的維護，他看着少年的眼神稍有點溫度，冷峻的顏容也軟和下來了。

畢竟少年心性，情緒一點也藏不住，李尋歡當然看見展翔的那點別扭，心下好笑便也招呼着坐下，看着久別重逢的故人他心中也十分驚喜，道：

“阿飛，你......”他想問他是如何也到這裏，想知道如今李園的情況，想知道他這些年海外尋父可有收獲，想知道故人如今怎樣，有太多想知道的，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和李尋歡做了這麽多年兄弟，阿飛焉能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慮，他本是幹脆果決之人，也不拖拉，細細将自己如何到此處，來之前李園的近況還有這些年的經歷一一道來。他是荒野中長大的孤狼，向來不善言辭，但因着李尋歡的需要，他還是盡量詳細的将自己所知所聞道出，一旁展翔端着酒盞豎着耳朵聽，對李大哥的故事他還是很有興趣的，可這情景卻讓旁邊跟過來的女子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對着自己阿飛從未說過這麽多話，她向來是衆人目光的焦點，此番屢屢受挫，她幾乎把這一桌的人挨個記恨了個遍，但她無法說什麽，只好堆着笑舔着臉在一旁湊了個位置聽阿飛說事。她這番作為并沒得到桌上衆人多少眼光，只有阿飛瞄了她一眼就徑自說下去。

“我在海外找到了我的生身父親，”說到這，阿飛臉色有那麽一點奇妙，看到李尋歡一臉關切的看着他，他緩了緩道：“是沈浪。說來可能也是冥冥中注定，我在一個島上碰到了點麻煩，卻陰錯陽差認識了我舅舅王憐花，他帶我找到我父親。”提到父親，他臉上并沒有多少孺慕景仰，他早已過了渴望父愛的年紀，何況，他看着李尋歡溫和的臉，眼底暖意又增了兩分，他已經得到更好的了。漂泊異鄉海外流離，他輕描淡寫的一句碰到點麻煩帶過了多少艱險，從某方面來說他和李尋歡還是有些相似，不愧是做兄弟的人。

對他海外冒險的經歷李尋歡很是好奇，但兄弟明顯不想深談，他自然不會逼迫，李尋歡的好奇阿飛并沒有錯過，于是和言道：

“大哥若是感興趣，這段經歷稍晚我可再細說，眼下此處并不是談事的好地方。”李尋歡當然明白，客棧人多口雜，就算不是什麽不可說的事解釋起來卻也是一番麻煩，恐怕再生事端。

阿飛又道：“在海外我和舅舅還有父親等人一起生活了近三年，但總還是惦念着回來，我記着和大哥喝酒的約定呢。”說到這他微微笑了，李尋歡有些恍惚，平時越是嚴肅冷酷的人笑起來越發驚豔，阿飛有張他生平見過最英俊的臉，他的笑讓他想起雪霁初晴的美好，轉念他又想起西門，不知西門笑起來是什麽模樣。他定了定神，暗自好笑，才分開多少時日就又想到他了，心裏卻已決定要介紹阿飛和西門認識，他們同是絕世的劍客，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他樂觀的想到。可憐我們小李探花完全沒考慮到這兩座冰山靠在一起會有何等場景。

聽到阿飛談起離別時的酒約，李尋歡笑的和煦：“此處雖然沒有李園的竹葉青，但好酒卻也是不少的，你我兄弟能在此地相逢，當浮一大白！”說罷将眼前的酒飲盡。

一旁小珠看見公子又喝了好些酒，額角微抽，李尋歡好酒她心裏有數，莊主臨行前有交代要好生看着切莫讓他飲太多，可李尋歡一個黯淡的眼神就讓她瞬間丢盔棄甲，為了他的身體考慮，小珠确實該在堅持一點。伺候這麽久，李尋歡的來歷對她來說并不算秘密，所以今日故人重逢，公子這般開心，她不忍心他失望，勸阻的話怎麽也出不了口，她左右為難。

阿飛見李尋歡的舉動眼神暗了暗，他曾向王憐花問過李尋歡的病情，答案并不樂觀，他是他兄弟，從來不會勸他戒酒，卻也沒法看他這般糟踐自己身體，于是也笑道：“好！”說罷，便将李尋歡面前的酒全拿到自己面前，眼都不眨一下全喝了進去。

阿飛的行為李尋歡哪能不明白，果然看一旁小珠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他知道自己讓他們擔心了，愧疚之餘卻也倍感窩心，有人這般在意着你，怎不叫人感動，無奈在心裏感嘆道，除了西門又一個管着自己喝酒的人來了。

展翔在一旁聽得糊裏糊塗，他向來愛聽江湖傳奇，但什麽沈浪，王憐花的卻聽都沒聽過，飛劍客卻是近來小有名氣的少俠，展翔也有所耳聞，可自來到這個江湖阿飛行事有些低調，所以展翔也沒将二人聯想在一起，只當阿飛是哪個不知名的高手，沒聽懂他講的話，展翔有些不耐煩，現在又看到這家夥竟然搶李大哥的酒，差點要發作，可李尋歡臉上并無愠色連身邊的丫鬟也都一臉輕松，看來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何況剛才阿飛染血的模樣還讓他心有餘悸，還是繼續悶着聽故事的好。

同樣糊塗的還有和阿飛一同的女子，可為了不顯示自己的淺薄也耐着性子繼續聽，只是暗地裏決定回去一定派人将阿飛口中的人一一查清，當然還有李尋歡。她隐晦的朝李尋歡看了一眼，這一眼卻落在一旁關注着自家公子的小珠眼裏，心裏莫名暗生警惕。

而這時，風塵仆仆而來的西門吹雪陸小鳳一行終于趕到了。

話說陸小鳳在西門吹雪身後追得苦不堪言，倒不是輕功不如西門吹雪，實在是西門身上的寒氣都快實質化了，他實在不敢靠太近，這件事如果李尋歡受了牽累，肯定是他陸小鳳害的，他心裏實在過意不去，于是也加緊步伐。

一路上西門吹雪的心情到底如何，恐怕連他自己都難以描述得清，他只知道李尋歡在他心中的分量實在重得很，一想到他可能有意外，盡管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卻也忍不住心裏一緊，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快些，再快些。

好不容易終于趕到了，打鬥卻已結束，西門見到李尋歡時他正和一陌生青年交談甚歡，旁邊還有一個少年公子和一貌美女子，小珠和車夫還有那公子的小厮在一旁，一桌子人看上去好不惬意。

見這情景西門身上寒氣更甚，一旁的陸小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悄悄向花滿樓那邊移了移，心中忍不住咆哮，沒看到人時放冷氣，現在人沒事還繼續，西門吹雪你是要搞哪樣！

他們到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李尋歡一行，李尋歡見到西門，驚喜的叫道：

“西門！”見他眼底切實的欣喜，西門身上的氣息才回春，應了一聲：

“嗯，我回來了。”

李尋歡有些疑惑，剛剛好像感覺到了一股寒意，錯覺嗎？

而此時，李尋歡身邊的阿飛卻感受到來自西門的敵意，興許是劍客間特有的直覺，他望向那白衣勝雪的男子，強敵，這時他腦中第一個念頭。這人和大哥認識，聽到李尋歡的聲音，阿飛壓下自己的殺氣。

于是短短一剎那，這小小的角落同時響起幾個聲音。

“飛燕？”這是花滿樓。

“阿飛兄！”這是驚喜的陸小鳳。

“你用劍。”這是冷酷的西門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