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藝
桐桐外婆出院那天陸川桓帶着桐桐也去了,陸川桓開車,剩下的人都坐在後面。
林藝忍不住說她:“叫你平時別那麽操勞,你看看,住院這幾天多難受。”
桂琴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所以頂道:“你讓我別操心,那你看看你呢,再看看你爸,哪個是省心的?”
“我怎麽了,我好着呢。”林藝反駁她。
“這次真的麻煩小陸了,你怎麽不好好謝謝人家啊?”桂琴捅了捅林藝。
這下搞得林藝有些尴尬,陸川桓從後視鏡裏看他們一眼,平淡地說:“桐桐外婆客氣了,這點忙不算什麽的。”
“小陸工作還是很忙吧。”桂琴又關心了他幾句,陸川桓都淡淡地應了。
其實一直以來桂琴都是很強勢的人,當年對他們的婚姻也持反對意見,陸川桓心裏清楚,桂琴是一直不滿意他這個女婿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和林藝已經離婚,再沒半點沾親帶故可言。桂琴思想本來就老派,覺得林藝這麽鬧着要離婚實在丢臉,加上她後來想幫林藝找個新對象,怎麽找都不滿意。
這才想起陸川桓的好來。
其實除了未婚先孕這一點,陸川桓在作為丈夫和女婿這件事上是沒什麽可挑剔的,但人總會忽略後來的那些好,只記得最一開始的錯,所以桂琴會覺得是陸川桓虧欠了林藝,也虧欠了他們家。
而且桂琴給女兒找對象的道路實在不順,比來比去發現陸川桓才是鶴立雞群的那一個,就越看自己前女婿越順眼,桂琴覺得他倆沒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何況又有孩子,她就起了想撮合他倆複合的念頭。
林藝知道她媽的想法,只覺得頭疼,陸川桓就更沒有那意思了,林藝和他結婚九年,她了解他,陸川桓骨子裏就是個涼薄的人,看着對誰都客客氣氣,其實很疏離。
所以她時常分不清,她是恨陸川桓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還是恨陸川桓不夠愛她。
“行了媽,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我最近有認識人的。”林藝嘆口氣,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看向後視鏡。
陸川桓有一張過于英俊的臉,哪怕只露一個側臉也很讓人心動。學生時代受盡追捧,簡直是被奉若神明。
林藝嘆了一口氣,她想陸川桓自然是不為所動的,她确實沒有什麽可以責怪陸川桓的,從剛開始到結束,都是她在自作主張,陸川桓承擔後果,也負夠了責任。
只是人是貪心又愚昧的生物,得到時不珍惜,失去時開始後悔,永遠覺得眼前之人不夠完美。
“到了。”陸川桓很客氣也熱心地幫他們把東西搬上樓,但是沒有進門。
“桐桐周末住我那裏就行,你好好照顧桐桐外婆。”陸川桓拉着桐桐的手,跟林藝說。
“你不忙嗎?”林藝還是有些猶豫。
“桐桐在,肯定不忙了。”陸川桓對上桐桐仰頭看過來的眼睛,就笑起來,“爸爸肯定要陪你的呀。”
林藝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她有什麽好不放心陸川桓的,陸川桓不說空話,他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不會做的事情不會開口。
但林藝總嫌棄他不會說好聽的話。
林藝對上陸川桓的眼睛,他的神情安靜,見林藝沒有別的話要說,他就說了一句。
“那我們回去了。”
林藝在陸川桓轉身的那一刻,才有遲來的大夢初醒的感覺。
“爸爸,媽媽說她有認識人是什麽意思?”桐桐坐在後座,手指絞着自己的衣服。
陸川桓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滞,然後他說:“如果媽媽找到新的喜歡的人,桐桐願意接受他嗎?”
桐桐有很長時間的安靜。
陸川桓把車靠邊停下,然後轉過頭看桐桐。
“爸爸,我知道不應該,可我想到媽媽會喜歡別的人,我就不開心。”桐桐低着頭,說得很輕。
陸川桓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坐到桐桐身邊,很認真地說:“你可以不開心的。”
桐桐抱住了陸川桓的脖子:“那爸爸會不開心嗎?”
陸川桓覺得自己是最殘忍也最沒用的父親,他很誠實地回答:“不會。”
沒有一點猶豫。
“爸爸,我不太明白。”桐桐的聲音聽起來很低落,“而且我也會有點害怕,班裏的小朋友說他的爸爸媽媽分開之後,媽媽就不來看他了。”
“不管怎麽樣,爸爸會一直在的。”陸川桓順着桐桐的脊背,他的表情也變得有些難過。
“那媽媽呢?”桐桐擡頭看他。
小孩的眼睛總是比大人的看起來更熾熱,也明亮,能一直看進人心。
陸川桓在這一刻痛恨自己,但他還是選擇了誠實:“爸爸不知道。”
桐桐放開了她,有些賭氣地說:“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大人。”
陸川桓很慢地摸了摸她的頭:“桐桐現在不用懂的。”
桐桐扭頭看窗外。
“桐桐只要知道大家都很愛你就好了,以後也會有很多人愛你。”陸川桓很輕地碰了一下桐桐的肩膀,神情很溫柔,但眼睛很悲傷。
桐桐轉過臉,張開雙臂用力地抱住了陸川桓,她的聲音小小的,但比什麽都有力量:“爸爸,我也愛你。”
這天晚上吃完晚飯,桐桐坐在客廳做她的折紙作業,陸川桓在廚房洗碗,夏楊從冰箱裏摸出一袋酸奶叼在嘴裏,繞到陸川桓旁邊,低聲說:“你倆今天怎麽吃的這麽少?吃膩我的手藝啦?”
陸川桓知道夏楊是好心在開玩笑,他本來是想說沒什麽事情的,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沒必要跟夏楊逞強,所以他說了實話:“林藝可能談戀愛了。”
這話說起來別扭,聽起來也別扭,但陸川桓顯得很平常。
“桐桐也知道了?”夏楊問。
陸川桓點點頭。
“陸哥,晚上要不要喝點酒?”夏楊壓低了聲音,“等桐桐睡了,正好我想吃掌中寶了,一會你哄桐桐睡覺,我下去買,我們聊聊。”
見陸川桓沒有馬上回答,夏楊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又是賣乖又是撒嬌:“求求你啦,陸哥,我真的好想吃香辣掌中寶下酒。”
陸川桓知道他是在替自己找理由,夏楊這人真摯,所以陸川桓也接受了這份好意,他說:“好啊,那一會一起喝一點。”
夏楊除了買了一盒掌中寶,還買了半盒鱿魚,素菜買了藕丁和海帶。
夏楊把東西在餐桌上擺好,托着腮,看着陸川桓從房間裏出來。等陸川桓走到對面坐下,他就壓低了聲音,很做作地說:“偷吃可別讓桐桐知道。”
陸川桓覺得他可愛,很配合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啤酒也是夏楊買的,果味的,蜜桃味買的最多,倒在杯子裏就能聞到甜的桃子味道。
“回家真好。”夏楊插了一個掌中寶扔進嘴巴,“在紐約什麽也沒得吃,東西又好貴。”
這家店的涼菜做得極好,鮮香入味,雖然看着油汪汪的,但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膩。夏楊喜歡脆脆的東西,掌中寶的脆骨讓他很快樂,又有肉可嚼,這讓人在吃的體驗方面不會覺得太過寡淡。
陸川桓用筷子夾藕丁吃,這家店的藕的用料好,爽脆且鮮甜,在咀嚼的過程中,屬于藕的香氣彌漫開來,清爽得很。陸川桓就講了今天下午在車上的事情。
“你說我是不是不該那麽說?”陸川桓嘆了口氣,有些煩惱。
“我覺得你做得沒錯啊。”夏楊給他倒酒,“陸哥,你別對自己太苛刻了,桐桐是你女兒,你很了解她,你知道她不需要你來粉飾太平的,她是個很懂事又聰明的孩子啊。”
陸川桓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喝酒。
“反正如果是我的話,我寧願我爸媽在最一開始就對我坦誠,而不是為了我還要在一起演戲。”夏楊語氣輕松,他如今已經對這件事淡然,所以幹脆拿出來類比了一下,“你也不用替林藝下什麽承諾來哄桐桐,畢竟人是會變的,哪裏來的什麽至死不渝?”
“我發現你的感情觀很悲觀诶。”陸川桓靜靜地看他。
“我只是比較理性而已。”夏楊漫不經心地戳碗裏的掌中寶,“無數個例子已經告訴我了,婚姻是責任,不是愛情,所以人類總要走向這樣的結局。”
“你想知道我的事嗎?”陸川桓安靜地看他。
陸川桓極少有剖開自己的想法,從小到大,他都習慣一個人解決問題,但面對的是夏楊,他覺得無所謂,他願意讓夏楊了解他。
“我想聽。”夏楊熱切地看着他,他身上有與生俱來的真誠,所以可親。
“我和林藝是高中的同班同學,那時候其實沒什麽,我高中比較受歡迎,但我其實那會兒不太會和人相處,他們就說我高冷,這讓他們很喜歡。”陸川桓說到這裏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後來林藝跟我念了一個大學,不同的系,那個時候她就開始追我了,我覺得她性格好,又漂亮,跟我也挺有共同話題的,所以就很自然地在一起了。”
陸川桓喝了口酒:“其實我讀書的時候真的挺自閉,是比較悶的性格,讀了大學之後好了一點。”
“那這種确實會很受女生歡迎诶。”夏楊彎着眼睛,調侃了他一句,“那會兒不是正流行高冷男神的人設嗎?”
“那是她們加工太過了。”陸川桓也笑,看起來很愉快。
“中間的事情就不說了,後來快畢業的時候,有一個朋友的生日會,我和林藝都喝多了,那天晚上措施做得不夠徹底,林藝算了算日子覺得沒事,她不想吃藥,我也沒堅持,那會兒就有很多僥幸心理,覺得不會這麽容易就懷上的。”陸川桓的眼睛半垂下,“那段時間大家都很忙,很快就忘了這件事,但後面有一天林藝不舒服,去檢查了才知道真的有了。”
“所以你們打算生下來了?”夏楊問他。
“嗯,我是這麽打算的,但林藝不想要,她當時有個很好的工作邀約,她不想影響這件事。”陸川桓說,“所以我臨時去買了個戒指,其實也弄得很草率,但那會兒确實沒錢。我跟她說,不算生不生下來,這個戒指都是你的。”
“後來嘛,去醫院流産那天,林藝又不舍得了,我們就當天直接去領證了。”陸川桓說。
“陸哥你這也太行動派了。”夏楊震驚道。
“這件事吧,怎麽說都是對女孩子影響更大,我不能讓林藝一個人承擔後果。”陸川桓想起那一天,林藝顫抖着抓住他,他握住她的手,在那一瞬間,他就做出了那個關于自己人生的決定。
“沒事,林藝,我們今天就去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