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算命
這天吃火鍋的時候羅羅說他最近去了趟老君洞。
“你去老君洞做啥子?”東子奇怪得很,他正忙着撈鴨腸。
“求簽啊,我這不是要跟玲玲要結婚了嗎。”羅羅回答他,“玲玲想去的,說老君洞求簽很準,求完我也覺得很準。”
“看他那表情,這簽一定是上上簽咯。”張睿笑着說。
“我當然希望百年好合咯。”羅羅呷了口酒,很幸福地笑起來,“祝我得償所願。”
“羅羅都要結婚了,啊啊,就剩我了。”東子喊起來,他年紀最小。
“這不是還有夏楊陪你嗎?”羅羅笑起來,被點到名的夏楊一臉不明所以,他剛剛正在跟陸川桓講話。
陸川桓看了他們一眼,沒加入他們的話題,反倒是叫了服務員:“嬢嬢,我們這裏再加一份冰湯圓,多加點醪糟。”
“楊楊你吃得也太快了。”東子看到夏楊和陸川桓面前的空碗,“我記得陸哥不愛吃啊,怎麽也吃這麽快?”
“傻呀你,陸哥的給夏楊了。”羅羅拍了下他的腦門,然後把手裏的那盆黃喉全倒進了鍋裏。
“我們楊楊還小呢,急什麽。”陸川桓悠閑地喝了口椰汁。
“陸哥你可真夠護崽的。”東子嫌棄地看他。
只見陸川桓慢騰騰地把胳膊從椅背後面繞過去,然後手指輕輕在夏楊肩膀上點了一下,故意眯了下眼睛:“我樂意。”
“不過我記得老君洞有個算命特別靈的。”張睿說道。
“睿哥居然知道這個?”東子挑眉。
“拜托,老君洞不就在我家店附近,看店的時候老聽見說的。”張睿把肥牛撈出來按進油碟一滾,“還有就是我奶奶也很信這個的,之前還不是為了夏楊,還請什麽大師?”
于是大家都去看夏楊了。
“小時候的事情了。”夏楊一愣,表情有點尴尬。
“為什麽啊?”東子一臉好奇。
正巧冰湯圓拿上來了,陸川桓接過去放在夏楊面前,說了句:“不想說也可以不用說的。”
他表情依舊漫不經心,但語氣很認真。
“也沒什麽啦,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去醫院又什麽也查不出來,我奶奶就很擔心嘛,就請了一個什麽大師算命,玄乎得很。”夏楊笑笑。
“就當個故事聽好啦,那個大師據說特別靈的,他看了我一眼就問我奶奶,這小娃娃是不是遭過水災?”
“你小時候貪玩掉河裏那件事?”張睿問他。
“是啊。”夏楊低頭舀了勺冰湯圓送進嘴巴,這家店做的湯圓很有嚼勁,紅糖水香甜,夏楊很喜歡。
“這都被他說中了,奶奶當然是吓一跳,她就如實告訴那大師了。然後大師點着我額頭說什麽,這就對了噻,這娃娃的魂掉了一點在河裏頭,所以身體不好嘛。”
夏楊一邊說還一邊模仿起大師的川普,那時候夏楊七歲,但他從小就聰明,幾乎是過目不忘的,所以對那天的事情記憶很深刻。
奶奶聽了這話緊張得要命,忙問:“那該怎麽辦嘛?”
大師不慌不忙地說:“莫得關系,多讓娃娃切外頭耍,太陽底下多照幾哈,就闊以洗掉水裏頭的陰氣咯。”
“那丢掉的魂咋個辦喃。”奶奶還是憂心忡忡的。
大師就伸手在夏楊手心裏沾水畫了個符,他的神色突然嚴肅起來,夏楊記得他手上的串珠有一股很沉的香味,惹得夏楊皺了皺鼻子,然後他就聽見大師說:“丢掉的魂就莫得辦法咯,五行之中,水流動性最厲害,但水無根,所以這個娃兒命裏多漂泊。化解辦法倒是容易,我給他請張符箓,你把換下的牙跟符箓一起埋到樹下切,最好是上了年紀的樹,可以借點根給他。”
大師又拉過夏楊的手看了看,指着婚姻線嘆口氣:“可惜啊,是個薄情郎,不曉得這樹栓不栓得住他的心。”
彼時夏楊年紀還小,反正只覺得是江湖騙子在胡說八道,他那會兒科教頻道就看得不少,那天結束回去就想給奶奶做反邪教的宣傳。
近二十年過去,這一天卻牢固地粘在夏楊的記憶裏,好像是為了提醒他什麽一樣。
夏楊把這件事當作故事講了出來,他不覺得有什麽難以啓齒的,但還是隐去了那個大師說他是薄情郎這一件事。
“所以你改名字也是因為這個?”張睿聽完才恍然大悟。
“奶奶那時候非要改的,她說海洋的洋不好,魂都丢水裏了,名字裏還帶水,不吉利。”夏楊有點無奈地笑笑。
“挺奇怪,我媽那時候居然也支持奶奶,可能是因為我爸一直在外面,所以我媽不希望我真應了那個大師的話,也有一個漂泊命吧。”
夏楊想起他出國前夕他媽媽的臉,是實打實的那種擔心,夏楊的行李由媽媽重新整理過,每一寸空間都利用上了,囑咐的話特別多,她總害怕少說了一點什麽,會讓自己的兒子多走一點彎路。
但那時候的夏楊是個急于證明自己可以獨立自主的小孩,他不懂他媽媽眼裏的憂愁,也不懂他媽媽感慨的那句“你和你爸都是漂泊命”裏藏着的惋惜和深意。
之前借根的那棵樹在夏楊上初中之後因為修路被鏟平,奶奶覺得很心疼。畢竟确實自從找過那個大師之後,夏楊的身體好了起來,頭腦又聰明,成了四下裏有名的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不過夏楊從未相信過江湖騙子的言論,改名字也是不情不願的,但他媽媽姓楊,最後夏楊還是妥協了。小學的時候介紹自己的名字,他就說,爸爸姓夏,媽媽姓楊,我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所以就叫夏楊。
他從小就聰明優秀,長得又好看,還會用“結晶”這樣的高端詞彙,惹得班上的小朋友都很羨慕。
但這個名字在後來他知道父母離婚之後成了他的疤,他以為他名字裏藏着的應該是父母的愛情,但其實只是一廂情願。像他這樣聰明的小孩早熟又敏感,但也很驕傲。所以哪怕發現了父母其實已經分開的蛛絲馬跡,他也不願意承認。
直到真相赤裸裸地剖開在他面前,原來他以為距離也攔不住愛情的他的父母,在很早之前已經分開,而且已經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他被父母的姓冠了名,卻最終成了三個人之中最多餘的那一個。
于是他近乎賭氣地跟爸爸出了櫃,只是為了報複他們倆這麽多年的隐瞞。
父親那天是真正地動了氣也動了手,他指着夏楊的鼻子罵了一句:“我看你真是丢了魂了!你還是我兒子嗎!”
那一刻夏楊才覺得恍惚。
怎麽真給那個江湖騙子說中了?
“其實楊字也很好啊。”陸川桓說道,他沒看夏楊,反倒是看羅羅和東子的方向,“楊其實有太陽的意思的, 它的半邊以前寫作昜,昜就同陽。”
陸川桓用指尖蘸水,慢條斯理地在桌上寫了一個“昜”字。
“日升湯谷就是昜,湯谷就是傳說中太陽升起的地方。”陸川桓講得慢悠悠的。
“陸哥你居然連這個都知道?”東子驚訝地看他。
“那還不是為了給桐桐起名字,費了好大的勁嘛。”陸川桓笑笑,把這話題轉開了。
“陸哥起名字有水平,以後我和玲玲的孩子也交給陸哥。”羅羅打起了算盤。
陸川桓慢悠悠地用手比了個三,然後說:“一個字三千。”
“靠,良心呢?”羅羅嫌棄得擺擺手。
“桐桐的大名叫什麽?”夏楊好奇地問。
“陸雨桐。”張睿回答他。
“雨打梧桐嗎?聽着很美。”夏楊真心實意地誇到。
“有些人覺得驟雨打梧桐太凄涼呢。”陸川桓笑笑。
“話說回來,陸哥到時候來給我當伴郎啊。”羅羅說。
“我當什麽伴郎?”陸川桓給夏楊撈了兩塊南瓜,然後對羅羅說,“你讓東子和夏楊當伴郎不就好了。”
牛油辣鍋裏煮出來的南瓜風味十足,甜辣交織,口感綿軟。夏楊剛把一塊南瓜吃完,羅羅就做了決定:“說的也是,楊楊東子,拜托你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