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不能。正是因為他太理解,所以兩年間才放自己一人于痛苦之中掙紮,又在兩難的選擇中搖擺不定。
可是錯一次就要背負永生的苦果嗎?人都是自私的,他就不能放開前塵讓自己活得稍微幸福些嗎?
“宋叔叔莊阿姨,這一次我一定保她周全。”
“你拿什麽保?”莊楠用盡力氣的吼他,幾乎歇斯底裏。
“拿我的命。”他堅定的擡起頭來,“我若保不了她,這條命随你們拿去。”
“風聞半闕江山的主人,富可敵國的孔家小當家,可真是千金難買的一條命!”莊楠不顧宋教授的眼色冷哼,“可我要你這條命有什麽用?百年後不過一副枯骨,留給花園做肥料嗎?”
“莊楠!”宋教授再也沒法對她不管不顧。他厲色一聲,轉頭又看孔修文,臉色也是難得的不善,“小文,你先回去吧!你莊阿姨身體不舒服要休息了。”說罷站起來扶莊楠。
莊楠本不樂意的掙脫了兩下,看到丈夫是真的動了怒才妥協下來,站起來看也不看他一眼朝卧室走去。
果然還是不行啊!孔修文從地上站起來,膝蓋麻了整個人一趔趄,堪堪扶住沙發才沒繼續跪倒。擡眼之時宋教授已經扶着莊楠到了卧室門口
。
他拿起沙發上随意搭着的外套恭恭敬敬的在人看不見的身後鞠了個躬,認真說:“那麽我先走了,等莊阿姨身體好些再來拜訪。”
☆、應允
宋子遙發現孔修文最近是異常的忙碌。雖然年底了确實是應該忙些,但每天傍晚時分就匆忙的離開辦公室只吩咐司機送她回家且日日到家都身上帶着酒氣的感覺實在不好。
難道他在外面養了美人?她趁着空閑找Doris打探了一下,Doris在不能背叛衣食父母的底線下認真考慮了一番,覺得姑娘純粹是多慮了:“他每天都回家過夜,養個美人當純潔的幹女兒嗎?而且我看BOSS最近好像心情很差,若真養了美人哪能越養越回去了。”
這倒也是,宋子遙深以為然的點頭,後又愁眉苦臉的托腮:“那要不是他生意上遇到麻煩了?”
“哪能!”這下連楊蕊都不信了,抽了根紅薯幹邊磨牙邊含糊不清的反駁,“我們老大那是奇才,當牛郎都保準是紅牌的那種,怎麽可能生意上遇到麻煩?孔家的背景多大?省長見面都和顏悅色的,誰敢為難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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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能是什麽原因呢?宋子遙徹底沒想法了,只得天馬行空一下——腦子被屎糊了?痔瘡?便秘?
宋子遙那邊憂愁的時候宋家二老也沒閑着,這些日子被折磨得心力交瘁連自殺的心都快有了,一聽到門鈴響就心驚膽戰。
宋教授被吓得不敢回家,莊楠也盡可能的在健身房多費些時間。可不管躲到什麽時候也終究是要回去睡覺的啊,一到樓下就能看到燈柱子一樣杵在暗處的英俊青年。
“又來了又來了!”莊楠連火都發不出來了,“每次都是一樣的答案還要來找臉色看,他是不是心理不正常啊!”
她無視掉門鈴聲站起來去卧室翻了藥箱出來,塞了兩粒速效救心丸伴水吞下,這才續足能量把門打開,兩分鐘後上樓來的孔修文在門口朝他們鞠了個躬:“宋叔叔莊阿姨,我又來了。”
莊楠未加理會的徑自走進去轉身進了卧室,宋教授坐在沙發上看書,合了書示意他坐。
這種待遇已算禮遇,孔修文受寵若驚,走過去恭順坐下。
宋教授從茶幾下層摸了象棋出來:“好久沒玩兒過了,你陪我一會兒。”
“是。”
兩人一時無話,拱卒搭炮飛馬,楚河漢界上殺的風生水起。宋教授是溫潤的性子,不驕不躁的步步為營,孔修文卻習慣了商場上的狠戾,一步一思都是致人死地的殺招,将進攻化為了最有利的防守,最後将宋教授困死在王城中贏了全盤。
“哈哈……”難得如此酣暢的宋教授心情甚好的大笑着拍他的肩膀,好像全然忘了這些日子的不快,“痛快啊,我輸了。後生可畏啊!”
“是宋叔叔讓我。”贏歸贏,但表面的謙遜終究是要做出樣子,畢竟宋教授是長輩。
“贏就是贏書就是輸,一家人哪需要做這些樣子。”
孔修文詫異
的擡起頭來看他,甚至連手指都跟着發抖。這句話的意思他好像聽明白了卻又不敢确定,那種幸福來得太突然反而覺得不真實的感覺這一刻似乎是徹底理解了。
“宋……宋叔叔……”
“小文,從前是我和你莊阿姨固執了。”宋教授站起來,背着手走到窗臺上拉開窗戶漏了個縫隙,冷風從縫隙裏灌進來讓人昏昏沉沉的頭腦越發清醒了一些。
“前幾天我們學校有個很年輕的老師車禍去世了,并不是馬上就死的,重傷送到醫院搶救了好久才說沒救了。清醒的那幾分鐘親人們問他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他說想見見小美,然後對她說還愛她,說對不起。可是我們知道,根本就不可能了。”
“小美是我們學校的一個學生,學習很好人長得也漂亮,從入學起就喜歡年輕英俊的男老師,後來不顧所有人的目光與反對跟他走在了一起。但是師生戀終究是教條主義的學校不能容忍的,再加上男老師幾個月前跟學校領導的女兒已經訂了婚,這件事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濫用職權這回事兒在各行各業都是習以為常的小事兒,領導為了讓未來的女婿回心轉意,亂扣了行為不檢的帽子在小美身上,還拿了她夜不歸宿的的記錄說她出去鬼混勒令退學。學校裏一時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拿有色眼鏡去看女生,卻好像男老師成了受害者一樣被輕易放過了。小美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沒有能力跟學校領導抗衡,她努力的想要還自己清白,可最終還是被這莫須有的罪名退了學,臨走前被人潑了一身永遠洗刷不掉的污水被同學和鄰居們嘲笑。而她爸爸氣急攻心心髒病發被送進了醫院,搶救無效第二天就離開了人世。”
“男老師在這件事中也曾多次出手幫她,可他也要看別人的臉色行事,杯水車薪的憐憫又有什麽意義呢?後來他想讓她離開這個學校也是好的,起碼不用再面對同學們的冷嘲熱諷,可他不是她,又怎麽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呢?最後落得個小美恨死了他的下場死不瞑目。”
“這件事讓我着實想了很多。錯了這麽多,主因究竟是在哪裏。領導濫用職權嗎?可若男老師能堅持到底拼盡所有的話終究會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那是男老師意志不過堅定率先選擇了放棄?可他也是為了小美不必再生活在流言蜚語裏,想讓她脫離開領導脫離開這個她控制不了的圈子。”
“于是我幡然醒悟,錯得并非是某個人,而是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了別人的身上。”宋教授說到這裏轉過身來走回沙發坐下,孔修文眼疾手快的倒了杯熱茶給他潤嗓,宋教授又接着道,“領導為了讓男老師按照自己的意願往下走不惜毀掉了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而
男老師為了按照自己的意願讓她離開這個潑她一身髒水的環境而讓女孩兒在痛失親人的同時對他失去了所有的情誼。如果說一句‘我都是為了你好’所帶來的結果是這麽慘痛的,那麽是不是放其自由随心所欲更能讓人幸福呢?”
宋教授頓了一頓擡起頭來:“其實我最初肯遙遙入風聞就是希望讓她開心,不管是寫文章還是喜歡一個人,事事都随她的心意。可後來聽你說了懇求的話後心裏又忽然亂了起來,不确定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對的。這件事發生後想法忽然又回到了我的腦子裏,如果所有的決定都是她自己來做,那麽即便将來的結果是痛苦她也能承受吧!”
同意了,他同意了!孔修文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平日裏雷打不動的一張冰山臉也有了融化的痕跡。他忽然伸起右手中間的三根手指向天,铿锵有力字字堅定的說:“我以孔家家族的名義起誓,一定會好好對待遙遙,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哈哈,我們宋家人可不信這些。”宋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的心意在這兒就足夠了。還有,你莊阿姨如今還接受不了,你也別怪她,她是太在乎那兩個孩子了,而人和人的在乎所表現出來的方式又是不一樣的。”
“我明白。”孔修文擡眼看了卧室的方向一眼,目光又沉了下來。
☆、醒來
孔修文的狀态又回歸從前讓宋子遙狠狠送了一口氣,楊蕊拍着她的肩膀信誓旦旦:“看,我就說我們BOSS是間歇性神經病。”
不過這樣公然在BOSS女友面前吐槽BOSS的行為真的沒問題嗎?宋子遙覺得只要不是外面養了小狐貍精就完全沒有問題,堪堪選擇了無視。
忙碌了一陣年關就到了,孔修文以國內工作忙碌無法回本家為由言辭切切的向孔家家主的爺爺告了罪,順帶着無意中透露了司馬炎和任橋一對狗男男情深似篤的事情,把他們踢回本家去陪老爺子過年,自己則留下來讨好岳丈及始終看他不順眼的丈母娘。
忽又心血來潮的吩咐Doris聯系了風聞交情極深的傳記大家撰寫孔老太爺及李鳳女士波瀾壯闊的一生,尤其着重敘說與中共的淵源,令人搞不清用意。
情傷嚴重的穆之辰寒假裏去無可去,随心所欲的買了飛機票到巴黎去廣場上喂鴿子體驗生活,反正家裏那倆老東西也數十年如一日的打着蜜月的旗號自己出去玩兒。
艾霖依舊是家與醫院兩點一線的跑,老人家守不得歲,吃過晚飯就睡下了,她安頓好了又回了醫院,查完病房又去了宋子淵的那間。
最近許是換了藥的緣故,宋子淵的臉色紅潤起來再不似從前蒼白,身上也摸着結實了些,不再是一身的皮包骨。醫院有規定故而不能開燈,艾霖摸索着搬了椅子在病床旁邊坐下,盡管明知他什麽都聽不見卻還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惱人的聲響。
坐下後執着他的手摸了摸溫度,又試了試臉和腳才放了心,只專心握住他的手看他的臉,輕聲說:“子淵哥,新年快樂。”
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呢?哦,是了,是那次。
許正在校外背着她劈腿,她知道後帶着人去把他堵在巷子裏狠揍了一頓,結果不知是哪個神經病愛管閑事的報了警,警察來了把他們都帶回了當地派出所。
宋子遙高中認識她後沒少跟着惹事兒,來來去去跟派出所的民警也熟了,一般情況都是脾氣好的宋爸爸來領人,那次卻一反常态的call來了她的哥哥宋子淵。
她平日裏常聽宋子遙誇耀那個天才一樣的哥哥,語間悉是自豪。從小就沒拿過第二名,考入了全球排名前列的哈佛,獨自穿越過長白山腹地,去過危險重重的亞馬遜熱帶雨林考察……那日一見果然是天人般的人物,讓人看着就覺自卑。
多好啊,宋子遙有着大學教授的爸爸選美冠軍的媽媽還有天才的哥哥,而她卻只有一個年邁的奶奶,身體不好不說還要為了她日夜操勞。若她能有這樣一個哥哥,若是她有,就不會生活得這麽辛苦這麽絕望了吧……
這本是多麽癡人說夢的希望,那一夜卻拼上一
生的幸運化為了現實。
她是斷然不肯讓奶奶來派出所接她的,唯一剩下的人選就只剩了班主任。而班主任知道了這件事又勢必不會善罷甘休,鬧來鬧去檔案裏又會多上一筆。
宋子淵跟着好友接宋子遙離開,眼神無意間與她的碰撞在一起。她像個小兔子一樣倉皇着別開目光,耳根嚯嚯燙了起來。
他就這麽突然停住,幾個人低頭說了些什麽後與民警打了商量,以哥哥的身份将她一起領出了派出所。
這件事本應就這樣結束了,她的心裏卻越發放不下宋子淵來。夢裏總是出現他的身影,就連上課的時候走神都是在想他的溫柔笑容。于是趁着中午吃飯的時間,她偷偷翻看了宋子遙的手機記下了宋子淵的號碼,夜半失眠的時候就默默的一遍遍數,效果竟比數羊要好上數倍。
可是心裏卻從沒生出過一次要撥過去的想法,那個人太高高在上了,如她這般的卑微實在無法高攀。
然而沒有想到,再見面的契機就這樣降臨在了她的身上。
許正絕不是一個吃的了虧的人,上次被他們那樣欺負肯定不會罷手,趁了個她落單的機會把人堵在巷子裏狠狠揍了一頓。
巷子還是那條巷子,愛管閑事的人也自然還是愛管閑事的人。一夥兒人又被拎到了派出所,幾經訓斥又下了讓家長各自領回去的通知。
她猶豫半晌,終歸是第一次撥通了那個珍貴的電話。
宋子淵不愧是個溫柔如水的人,即便是她這種妹妹的朋友的陌生人也記住了聲音,她一開口就被對方叫出了名字,依舊是那麽波瀾不興的調子,讓人覺得心中安穩:“艾霖,出什麽事了嗎?”
派出所只剩了值班民警和她,十幾分鐘後,宋子淵推開門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見到她的那一刻露出了放心的笑容,而她亦是重重松了口氣。
派出所離家不遠,宋子淵肯來領她已算是預料之外的恩賜,她更不敢再奢求其他。可他卻認真問了她的家庭住址,伴着月色把她送到了門口。
十幾分鐘的路程,她聽着他用謙禮溫潤的聲音與她聊天緊張出一手心的汗來,他善解人意的避開所有敏感話題,整途讓她未生一絲尴尬。
至家門口才發現奶奶正披着夜露焦急的等她回家,最近她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那佝偻着身子的模樣讓她心酸又悲傷。她慌慌張張的撲過去扶着奶奶進屋,嘴上又忍不住犯了唠叨:“不是說我有時會去同學家寫作業晚些回嗎?你身體不好萬一在外面犯了怎麽辦?藥有沒有按時吃?我早上幫你做好的飯吃時有沒有熱?”
唠叨完哄了奶奶睡,一轉身才發現宋子淵并沒走,只是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默默站着。她心下赧然,趕忙招呼着人從外間的沙發上坐了,又給倒
了杯子熱茶。
“老人家的身體不太好?”
“嗯,肺不太好,時常咳嗽。”
“我有個學中醫的高中同學,聽說跟的導師是這方面的專家,有空請他過來幫奶奶瞧瞧。”
她本以為不過是随口說的客套話,沒想到過了兩日卻真的帶來了人。同學號過脈後就走了,沒過兩日就帶着導師給開的方子包着中藥給送了過來。
又過了些日子宋子淵就開學了,醫生同學卻得了叮囑時常跑過來看看,除了開些溫和的方子外還教給了她好幾種清肺的湯補,這麽養了段時間後果然就好了很多。
她在感激宋子淵的同時對他更多的卻又成了思念。日日裏與宋子遙混在一處,聽她吐沫橫飛的炫耀着哥哥又去了非洲看動物遷徙,或者順着剛果河順流而下時自己的心裏也滿滿的都是欣慰。他依舊過着他所期望的生活,他依舊健康順遂,真好。
到了第二年又回來時,宋子淵意外的為她帶回了治療頑固咳嗽的進口特效藥,雖然忙碌卻還是盡可能的抽出時間來看看她和老人家。宋家的人善良,宋子淵的善良更是其中之最。說起老不過是妹妹的朋友而已,平生瓜葛算來也不過派出所裏的兩次且次次都是麻煩,他卻像有了責任一般的幫忙照顧着自家年邁的奶奶,卻從不逾越的去摻手旁的事情。
于是在填報志願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衛校,她清楚自己的水平,也知道醫生一職聽起來風光實則做起來艱難,那就索性當個普普通通的護士好了,這樣不僅能照顧好奶奶,若将來哪一天宋子淵有個頭疼腦熱,她也能盡心盡力的保他受到最好的對待,不必為了紮針吃藥皺一下眉頭。
可如今想來是自己烏鴉嘴了,她倒寧願從未生出過照顧他的想法,即便一生一世欠着他的情,也望他歲歲康健。
與天相接的喜馬拉雅山終年積雪,蒼茫數萬年屹立那處等待着人類的征服。她愛的人雖面相柔軟卻有着異常強大的靈魂,當危險重重的亞馬遜熱帶林匍匐腳下,當世界第一河流的剛果河也選擇臣服,那麽他的目光所企及的另一處屏障自然就成了最接近神跡的珠穆朗瑪峰。
惡劣環境下掩埋着累累白骨,那遙坐于王座之上的神只定看不慣這些渺小脆弱卻妄圖征服的人類。一場前所未有的雪暴幾乎埋葬了整隊的科考員,宋子淵雖然最終被帶下了那座山峰,卻與積雪下他的同僚們一起選擇了另一種方式的長眠。
“我總是不敢直視遙遙的眼睛,每次看到那不染塵埃且全無所知的目光後就會一陣陣心痛。這總是會讓我不經意想起她剛出事兒時的狀态,究竟是什麽樣的痛苦才會讓一個人變得那麽瘋狂,又是什麽樣的痛苦唯有靠抹殺記憶才能全部遺忘。
”
艾霖把他的手心貼在臉頰上輕輕蹭着,閉起眼睛想象着他從前那般溫柔的模樣,一滴淚悄無聲息的從眼角滑下:“我有時候會希望你快些醒來,總懼怕着萬一哪天遙遙想起一切會徹底瘋掉。可有時候卻又希望你永遠不要醒來,只有這個樣子的你才是全然屬于我的,不會擔心哪個女人來搶。但如果有可能,即便是萬分之一億分之一的可能也請你睜開眼睛好不好,你那麽善良,怎麽能忍心自己的親人朋友承受着痛苦守着渺茫的希望等待?宋叔叔和莊阿姨,遙遙和阿辰還有文哥,他們都在等待着你的歸來。”
零點就要到了,才沉寂不久的爆竹聲又伴和着一陣陣響了起來。外面四處是洋洋的喜氣,守過這歲又是新的一年。
而就在這隆隆爆竹聲中,一聲喑啞得不像人話的問詢從床頭傳來:“你……呢?”艾霖恍然被吓了一大跳,“啊”的尖叫着甩開手心握着的手掌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椅子翻倒的聲音突兀,不知是否吓着了樓下病房中熟睡的人,窗外巨大的禮花升至高空綻開,紅色的火光一瞬間把病房中照得通亮。
從來都安詳的保持着固定的姿勢睡在病床上的人艱難的小幅度轉了頭看她,睜開的眸子雖然虛弱疲累卻遮不住那耀眼的光芒。他在她驚慌失措的表現中彎了眼角,笑容傾瀉間再次開口,在醒來之際費盡周身全力的又添一句:“艾霖,新年……快樂。”
☆、艾霖的堅持
作為兩個人第一次度過的新年,堅持與孔修文一起守歲的宋子遙在春晚播到一半的時候就在各國大使館恭賀新禧的賀電中睡死過去,早上醒來時發現躺在自己的床上,孔修文卻如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了蹤影,她打電話過去居然直接轉了語音信箱。
反正這麽大一個人了也不會突然失蹤,宋子遙又把電話打到艾霖處拜年,奇怪的是她竟也跟着一起關了機。這是怎麽了?聽着聽筒裏傳出的電子音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又把電話播到了穆之辰處。若這次再出現相同的問題,恐怕需要聯系一下運營商看看是不是自己才是禍首了。不過年初一客服們會上班嗎?她撓撓腦袋有些頭大。
所幸一切不過是自己想多了,電話響了兩聲後穆之辰接起,裏面傳出他劇烈喘着粗氣的聲音,皮鞋堅硬的牛筋底拍打在瓷磚地面上的聲音也異常清晰:“遙遙。”
“新年快樂。”她張口問候完“咦”了一聲,“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
“是啊!”
“在哪兒呢跑得這麽急?”
“巴黎的機場。”穆之辰邊跑邊說着話,一幅迫不及待的模樣,“二十分鐘後的航班,我這就回去。”
這麽急啊!宋子遙疑惑:“你彩票中頭獎了?”
“沒有。”穆之辰顯然不願再跟她多說,匆匆忙忙截住話題,“好了,先不說了,有什麽話我們回去再說。”說完連別都沒有道就“啪嗒”挂了電話。
咦,這都是怎麽了?宋子遙盤腿坐在沙發上把手機往旁邊随便一扔,好好的心情低落了下來。果真是本命年容易觸黴頭嗎?新年的頭一天就這麽不招人待見,剩下的364天可怎麽活?
算了,回家投奔父君和母上吧,總不見得自個兒的親爸媽也挑着今天找她的茬。
原想着出門打個車回去的,換好新衣服即将關門之際想到孔修文連招呼都不打就出門的事心中又是忿忿。她轉頭回卧室拿了他的車鑰匙出門,選的是輛年底剛出的新款跑車。孔修文買了後還沒找着機會開,就被她拿來練手順帶着出氣。平平順順的自然是好,刮花了全當是他遭了報應。
宋家姑娘看鬼片事膽子雖小,闖禍上卻是出奇的膽大,開着這樣一輛車出門也沒見心跳快上兩拍。好在今天路上的車少,竟也讓她安安穩穩的開進了自家小區的車庫裏。
文軒花園是個有着二十餘年建齡的小區了,雖然住進樓房後鄰居們的關系相對疏遠了許多,但在這樣一個可謂歷史悠久的小區中大家的關系卻因着歲月的累積而又親近起來,故而過年的時候也是出奇的熱鬧。
方向感極弱的她從來不敢在車庫裏尋找自家那棟的電梯,于是找了個出口上到地面再走回家。
小孩子們正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玩兒
着安全爆竹,一旁的媽媽們也是湊堆的熱絡聊天,渾身上下都透着喜氣。
她在路上碰見了幾個挨家挨戶拜年中的長輩,嘴甜的說着吉利話竟還在24歲高齡的時候收了兩只小紅包,讓她不可謂不受寵若驚。
懷揣着得意上了電梯到了門口,按了半天門鈴卻不見人開門。掏出鑰匙開門進去了發現家裏竟然沒人,佛龛山的三炷香都滅了也不管不顧。要末日了嗎?怎麽今天身邊的人沒一個正常?
她拿出手機來撥了媽媽的電話,莊楠迅速接起,連聲音都是急匆匆的:“遙遙,我這邊有點急事兒,你先自己在家待會兒,等有空了我和你爸就回家。”
“哎媽……”她張了嘴一句囫囵話都沒說那邊就挂了,宋子遙心中的疑惑更重。雖然通話只有幾秒的時間,她卻依稀聽到了有人低聲啜泣有人說話的聲音,為什麽聽着那麽像孔修文和艾霖?
咦咦咦,剛得出的結論她就自己搖着頭否定了。肯定是自己幻聽了,明明孔修文和艾霖都不認識的呀!
“是遙遙嗎?”病床上半靠坐着的宋子淵問道,聲音依舊飄缈的仿佛吹一陣風就能散去。
“是她。”莊楠收起電話,哽咽着又走回他的病床邊坐下,緊緊抓住他的手唯恐這一切都不過夢一場,“你病後發生了很多事情,遙遙可能短期內也沒法來看你。事情挺複雜,等你精神好些再慢慢告訴你。可是小淵你真的好了嗎?身體有沒有什麽難受的地方?”
“媽,我很好,只是睡了這麽久身體難免就虛弱些。”宋子淵艱難的反手握住莊楠的,努力不讓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而這麽完整的話對他來說依舊是超負荷的工作,說完後氣息又急促了起來。
被這群人擠到外圍的醫生這刻終于又擠了進來,眼神示意着護士們往外轟人:“好了好了,病人剛醒過來需要好好休息,既然你們都見了也就該安心了,都出去吧!”說完一個都不剩的被趕出了門。
艾霖扒着門沖醫生淚眼婆娑的裝可憐:“麥醫生,我是護士啊也要出去嗎?”
“哎呀你的眼淚都能沖倒三門峽大壩了還護士,一起跟着出去吧,別讓我找人擡你啊!”
于是無一例外的,這些人只能排排坐在病房外的排椅上等待。宋子淵醒來的消息已經在早上通知了本家,恐怕不久後這一帶就會被大家族的宋家親戚們所侵占。一輩子不曾如此冒失的宋教授隔着門上的玻璃看着自個兒兒子蒼白的臉色,忽然後悔這次的莽撞。
莊楠這兩年已經流幹了眼淚,這一刻即便控制得好些也還是一直紅着眼眶。艾霖終沒有她的那個定力,眼睛腫的都要睜不開了還是住不住的哭。莊楠緊握着她的手細聲安慰着,對這個與女兒一般大的姑娘更加疼惜。
雖然身為母親,她為兒子付出的卻不及面前的這個姑娘。念大二那年宋子淵出了事,命保住了卻陷入了期限未知的昏睡。艾霖讀的是大專,大三才可離校實習,可為了能夠照顧他,她毅然去求了學校的領導肯她提早離校。學校那邊求了幾次才答應下來,條件卻是她必須通過所有學科的專業考試并拿到全A的成績。
為了能夠達到學校的要求,她通宵達旦的背書苦讀,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自學完成了大二下學期的全部課程并順利通過專門為她準備的考試。本以為這樣就無虞了,沒成想作為瑞沣最着名的人民醫院卻并非想進就能進的。盡管艾霖的成績優異,卻仍被關系戶們早早擠占名額後不知被排到了隊伍的哪邊。
別無他法的艾霖只得去求宋教授,宋教授找了好幾個相熟的朋友才把她插了進去,她就這麽一邊工作一邊照顧他直到今天。
剛出事兒那會兒宋子遙鬧得厲害莊楠是抽不開身,後來宋子遙失去了那段記憶她又怕她起疑而不敢太常出門,為了更加脆弱的女兒只得顧彼失此,雖然自責卻尋不到兩全的辦法。于是照顧兒子的重擔幾乎就全落在了艾霖的肩上。
她每日裏幫他換藥擦身體,只要有時間就幫他按摩,所以雖然過了兩年的時間,他的肌肉萎縮卻比旁人要輕得多。守着一個除了呼吸什麽都無法自理的人是多麽的痛苦,可她卻這樣一天一天的堅持下來了,甚至甘之如饴。
這麽好的一個孩子,漂亮懂事孝順,本值得更好的男人。聽說醫院裏好幾個年輕的醫生都對她青睐有加,可她卻從來都不曾正眼瞧上一眼。有時候莊楠都看不下去了想要勸她放棄,可是每當看到她情意綿綿的注視着宋子淵的眼神後那番話還是被咽了下去。一個人一生幾回真心,一個人一生又幾回義無反顧,終歸是不想她将來後悔遺憾。
莊楠早就把她當了自己未來的兒媳婦,想着若有一天宋子淵真的醒來就把她娶回宋家。她雖然自覺還算開明,卻在這件事上決定父母之命一次。即便兒子并不喜歡,即便他們最終以離婚收場,也想要讓艾霖如願以償。
宋教授是個內斂慣了的人,自始至終都未多說些什麽,但那不斷變化着的表情卻出賣了他心中的驚濤駭浪。
孔修文察覺到他的激動和不安,站起來走過去站在了他的旁邊:“我已經聯系了美國那邊的權威醫生,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能到。先讓他幫子淵做個全面的檢查和身體評估,等到身體好些就直接送到美國去康複治療。您放心,他一定能夠好起來的!”
宋教授終于把目光從病房內的兒子身上收了回來。他雖并不想麻煩別人,但這些确實是兒子現在迫切需要的。更何況早晚都是一
家人,也無需再客套這些:“謝謝你。”
“這是應該的。”
☆、見偶像
過年七天樂,第八天就樂極生悲的趕回公司上班。這種公衆假期素與孔修文無緣,宋子遙深以為然的沒有在意,哪知正式上班後忙得成了陀螺,整天不着家不算連公司也碰不見人了。她打電話十次有八次轉到語音信箱,一次還在占線。
不接女朋友的電話是極深的罪過,做到像孔修文這樣的簡直可謂罪孽深重。宋子遙本身脾氣就不見得多好,貼心的忍了一次兩次就再也忍不住了,趁着唯一接通的那次狂發了飙:“怎麽,進入倦怠期相看兩厭了是吧?發現公司躲不開我幹脆就躲會了美國!現在發現當初失算了吧,何苦想着法兒的把我帶到公司投喂,跟你養得那些小明星似的來棟別墅找個管家每月定期打錢到卡上不是更好?”
那邊的背景嘈雜,一堆說着純正英文的local正熱火朝天的讨論着什麽。孔修文心平氣和的聽着她發火,發完之後才淡淡開口,口氣溫柔的像在哄孩子,卻對她剛剛的一通視而不見:“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晚上沒有熬夜看動畫吧!我這段時間的确有些忙,等忙完就回去了。”
“你回來?你回來做什麽!美國到處都是肥臀豐胸的美人,待在你的溫柔鄉裏吧!我這就收拾東西回家,不勞煩您惦記了,回了家我媽自然會管我吃飯。”
“啊,宋叔叔和莊阿姨旅游去了。”孔修文匆忙開口,“風聞恰巧組織優秀員工去歐洲旅游,就空了兩個名額讓他們一起去了。可能要待個半個多月,你回到家也找不着人。”
“你……”宋子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