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犧牲小我?不會有人想當犧牲品
碰的一聲,一名背着沖鋒槍的士兵,重重的敲了敲車身提醒,桑堤雅各及那些沒有沾染上膿血的民衆,全被趕進活動中心。
在外頭讓大雨淋了一身,一進到充滿溫暖空氣的室內,不少民衆打起冷顫、噴嚏連連,一些原本在活動中心裏休息、等待的年輕人,熱心遞來幹爽的大毛巾,桑堤雅各一眼就認出了像大小姐般在發號施令的李玮玲。
「嘿!你在這裏,派瑞斯呢?他不是陪你們到醫院?」長腿一邁,桑堤雅各略顯粗魯的拽緊李玮玲的手臂。
李玮玲吃痛的輕喊數聲,然彼譴責似的,瞪了那名金發青年好幾眼,可惜對方絲毫不買帳,依舊捉牢她的手臂,大有不得到答案絕不松手的氣勢。
「醫院那裏只收容傷勢嚴重的病患,說老實話,你也不會想待在那裏,那個氣味實在太惡心了。」
嫌惡的撇了撇嘴,李玮玲看向自己的好友。對于将獨自一人的劉曉安扔在病房內,他們全都感到內疚、不安,但誰知道留在醫院裏會發生什麽事,他們在離開前,看見好幾個浮潛的旅客,前一天瞧見他們時彼此還有說有笑,感染到黑色腫塊的部位也不嚴重,今天就發現他們腫的跟具浮屍一樣,不能動彈、不能說話只能一直流出膿血,李玮玲沒辦法再多忍受一秒。
「派普呢?你們把他扔在那裏?」皺緊俊眉,桑堤雅各面色鐵青的質問,如果那個俊美的金發男子有什麽意外,他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是他扔下我們!他說要跟我們一起來活動中心等待,結果他卻鑽進那個什麽見鬼的檢驗中心裏不出來,他根本就忘記我們還在等他!實在太過份了!」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件事,李玮玲的火氣就冒了出來,惡狠甩脫桑堤雅各,這對兄弟一個樣子,自以為是、不顧他人死活,桑堤雅各跑去目鬥嶼發瘋,派瑞斯窩到檢驗中心,根本不記得還有他們這票呆子在擔心他們!沒心沒肺的東西。
「檢驗中心?在哪?」略揚了揚俊眉,桑堤雅各在心底為自己的寶貝弟弟歡呼,他就知道派瑞斯辦得到。
如果有什麽人能發現這場事件的真相,那肯定就是派瑞斯,他是他見過最有研究精神的家夥,當然,桑堤雅各也不認識多少個喜歡待在實驗室裏的書呆子。
「就在醫院停車場正前方,臨時搭設起來的幾個帳篷,簡陋的要死。」
冷不防一名年輕人介入插話,跟着頗有敵意的瞪視着桑堤雅各,移向李玮玲的目光則又變得溫柔、纏綿,患難見真情這幾個字似乎在這幾個年輕人身上悄悄上演。
「在醫院那裏?你們不是說醫院的情況不太妙?」無法忽視那幾個荷槍實彈站在各個出入口的士兵,桑堤雅各微擰起俊眉打量四周。
活動中心的氣氛還算平和,有吃、有喝還有保暖的毛毯跟一些娛樂設施,如果他沒有猜錯,這種陣仗是用來應付什麽重大災害,讓受災群衆有地方「長時間」駐留。
桑堤雅各當然熟悉這種安排,他來自紐約,當初九一一時,他還負責維持幾個像這類的臨時收容中心的秩序,現在有什麽理由,他們必須留在這裏?當心會傳染,所以進行隔離?那下一步呢?
「嗯,那幾個生還的浮潛游客不像你這麽幸運,你那些「淤青」消掉了,可是他們卻變得好嚴重,醫院裏都是那種臭味。」
誇張的擺出個惡心的表情,李玮玲不由自主打了好幾記冷顫,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的好姐妹劉曉安似乎也是另外一個幸運者,她大腿上的腫塊似乎不那麽明顯了,只不過她們的感情再好,也沒辦法讓李玮玲再在醫院裏多待一秒,她絕對會讓那些氣味、慘叫聲逼瘋。
「你們能照顧自己吧?我得到那個什麽檢驗中心一趟,不放心派普自己留在那裏,如果醫院的情況真像你形容的那麽糟,派普還是待在這裏比較安全。」
「就知道你一定會去找他,你們兄弟倆怎麽那麽黏啊?分開一下就像生離死別一樣,用不用得着這麽誇張……等等,為什麽只有你回來,世樂大哥呢?」
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李玮玲認識的洋人不多,猜想他們都熱情奔放,所以兄弟感情都是這個樣子,但到了威勒兄弟倆這種程度,也稍嫌誇張,不清楚的人說不定會誤會他們是情侶,用得着如此難分難舍嗎?就算真是情侶,都沒必要好像少了另一人就活不下去吧?
「他在救人的時候,也沾上了那些東西,被送到醫院了,所以我過去也能打探一下他的消息。」
「我的天!世樂哥不要緊吧?」
「我們分開的時候,他的狀況其實還不錯,但跟那些……擠在一起,我很擔心傷勢會惡化。」
忽冷忽熱的一陣難受,韓世樂只覺得自己仿佛泡在腥臭的屍水當中,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及腐臭味。隐隐約約記起自己跟那些全身泛黑的傷患像什麽廢棄物般,被扔進卡車的後座中,狂飚的過程裏,劇烈的震蕩讓韓世樂腦袋糊成一片。
卡車無預警的煞停,韓世樂整個人被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其中一名傷患身上,黑色膿血噗的一聲濺了一地。
「該死!」車門被打開,那些載送傷患的士兵全都換上防護衣,嫌惡的低聲咒罵着,粗魯的又擡又推的将傷患弄下車。
「呃……我能自己下車。」瞪着走向自己的士兵,韓世樂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的狀況沒那麽糟,沒理由被當成一具屍體對待,就算他真是一具屍體,那些士兵多少該展露點尊重,這些人是無辜受害,并不是自願變成這樣。
「喔!小心點,檢驗中心旁有個帳篷,請待在那裏。」愣了一愣,那名士兵悶悶的回答,他大概沒料到有人會意識清醒。
「為什麽軍方的人會介入?我們被隔離在這座島上了嗎?」并沒有立即離開,相反的,韓世樂幫着忙将那些傷患擡下卡車,他相信這些人還有得救,就像他跟桑堤雅各一樣,情況說不定會好轉。
「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冷淡的回應,那名士兵看了韓世樂一眼,動作小心許多。
臨時搭建起的收容帳篷裏,早已躺滿渾身發黑的傷患,情況嚴重的像具死屍般動也不動,只能躺在角落裏淌着黑血。
僅僅只有四肢沾染上,幸運的跟韓世樂一樣活動自如的人,則神色慌張的待在另一頭,他們或許想離開,免得自己被感染的情況惡化,可是似乎已經起過幾次沖突,守衛在出入口的士兵,毫不在意、威吓似的捉緊長槍,時不時的來回走動。
「目鬥嶼……」咬了咬下唇,韓世樂沉吟了好一會兒,他拿不出證據證明,但一切的起因,似乎跟那片神秘的海域脫不了幹系。
「什麽?」仍舊勤奮的搬搬擡擡,那名士兵煩躁的應了一聲,沒人希望出這種任務,天曉得是不是會有更大規模的爆發,他一點也不希望被留在這座小島上。
「目鬥嶼,所有事情都是從那裏開始的,先是游客在那裏浮潛、失蹤,被找回後變成那個樣子,至于我們……」
「你們?」
「我們是收到求救訊息,才又租艘快艇到目鬥嶼察看。」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的舉動,如果他跟桑堤雅各沒有執意出海,說不定船東大哥一點事都沒有,只是如果沒有出海,他也不會得知,改名叫黃沙的杜雍和竟然沒死。
「求救訊息?你們為什麽會知道求救訊息的事情?這是機密!誰洩露出去的?」
「機密?什麽機密?那個求救訊息發送到每個人的手機中,甚至連社群網站裏都看得到。」
驚恐的瞪大眼睛,那名包裹在防護衣底下的士兵,急急忙忙的跑開,韓世樂讓他的反應弄得一愣一愣,一通求救訊息為什麽會變成軍方的機密?
「給我結果!我要知道我們要對付的是什麽?新型态的生化武器?你們用了多久時間了,我該拿那些病患怎麽辦?燒了他們?給我結果!」負責這次「救援任務」的軍方高層,面色鐵青的跨進檢驗中心。
他們接到了醫院通報,一開始以為是單純的醫療任務,需要他們軍方派遣直升機或運輸機協助病患轉院,誰知道情況完全超出他們想像,這根本是傳染病,不少子弟兵還因此倒下,這讓他非常火大,他不喜歡在不清楚敵情的狀态下,貿然的将他的士兵們送上戰場。
「不!經過初步的分析,這比較像……自然現象?」檢驗中心的負責人,分不清是尴尬還是無奈的回答。
他同意派瑞斯的推論,那些黑藻是出于本能的遷徙,「人」只不過是湊巧經過的宿主,或許還有更多生物被它們寄生了,不能确定災害範圍有多廣。
「自然現象?你稱那些半死不活的人叫自然現象?給我答案,要怎麽救他們?還有,那個黑藻污染該怎麽解決?」
「呃……侵入人體上的,如果身體夠健壯,其實黑藻沒辦法傷害……人體。」
「如果不夠健壯的呢?任他們自生自滅?」
面對軍方高層礎礎逼人的質問,那名檢驗中心負責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們試過幾類抗生素,一開始或許有用,可是黑藻适應的速度異常驚人,而且像是有共通記憶般,即使不在同一個宿主身上的黑藻,也能抵禦對該類抗生素。
除非他們能找到強而有效的藥物,一口氣殺光所有黑藻,否則無法「根治」這個問題,最該死的是,假使他們幸運的找到這麽強效的藥物,先殺死的也會是宿主,也就是他們這些脆弱的人類。
「也不是說讓他們自生自滅,只是……目前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災情擴大,封鎖那片海域,不讓人靠近那些傷患,說不定過一陣子,黑藻就會自然死亡,畢竟,應該有什麽東西在海底威脅,所以才會發生大規模的遷徒。」
即使外頭下着大雨,檢驗中心裏也有簡易空調,說出這句話時,那名負責人還是不由自主的狂冒汗,他變相的宣告那些病患的死期,只有宿主死亡,無法寄生到別處的黑藻也只能跟着死亡。
「你不覺得你的說法十分可笑?如果海底下有什麽威脅到這些黑藻,難道不會威脅到我們?」
不喜歡這麽不明确的回答,軍方雖然已經先一步的采取措施,封鎖海域、隔離小島,但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一天沒除掉那些黑藻,危機依舊存在。
煩躁的擺了擺手,那名軍方高層,領了手下士官兵離開檢驗中心,他們還有一堆事情待處理,現在還沒發生什麽不可收拾的狀況,一旦隔離久了,那些民衆肯定反彈,他不想鬧到需要武力鎮壓的局面,這些研究人員最好趕快給他一個解決方案。
「等等!」
一直待在角落裏,派瑞斯抿了抿薄唇,終于鼓起勇氣的叫喊,他知道他的身份不方便、也不應該發表意見,但他真的很想知道桑堤雅各的安危,在軍方完全封鎖目鬥嶼那片海域前,他希望能請對方先派人找回他哥哥跟韓世樂。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有個不相關的人在檢驗中心裏?」氣急敗壞的咆哮,不習慣被質疑的軍方高層,面色鐵青的瞪着派瑞斯。除了協助隔離檢疫外,軍方,其實還另有機密任務,這裏不該有閑雜人等出入。
「他不是,他……他是檢驗中心的顧問,是他找出黑藻的特性。」急忙為派瑞斯開脫,負責人滿頭大汗的解釋。
一開始他不該讓派瑞斯待在這裏,這是檢驗中心的一大漏洞,只不過他們已經無計可施,如果不是派瑞斯提出另一個研究方向,他們可能還在錯誤裏打轉。
「顧問?你想說什麽?」不怎麽信服的打量派瑞斯,軍方的負責人勉強壓下火爆脾氣,他有太多工作得處理,沒空理會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研究人員。
「你們封鎖那片海域前,能不能幫忙搜尋,我哥哥跟朋友說不定還在那裏。」
「目鬥嶼?他們大風大浪跑去目鬥嶼做什麽?」
「我們收到求救訊息。」
「什麽?」
石破天驚的吼叫起來,那個動靜十分誇張的軍方高層吓了好大一跳,霹靂啪啦連珠炮似的破口大罵。
派瑞斯吓了好大一跳,也根本追不上那個人的語速,只是隐隐約約猜想,大概是軍方也收到了那個求救訊息。不僅如此,占用的還是軍用頻道,所以他們才會如臨大敵,憂心是不是有弟兄出狀況,但是經過排查後,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任務經過目鬥嶼,那問題更嚴重了,是誰知道透過這個秘密頻道求救?
「不……不是這樣的,我們的手機都收到這封簡訊,你看!」差點被當成什麽間諜逮捕,派瑞斯急忙拿起手機解釋。
信號似有若無、飄飄忽忽,但簡訊功能異常頑強,在他替自己辯白的期間,又咚咚、咚咚的接收了好幾封。
「我也收到過這個,那不是亂碼嗎?」檢驗中心的研究人員好奇湊了過來,他的手機也塞滿這堆垃圾,他還以為是電信公司的問題,打過好多次電話去抱怨了。
「不!那像是……語音留言,有人在哭泣,位置就在目鬥嶼,所以我哥哥跟韓世樂才會過去查看。」
「你們怎麽知道地點?」
深吸了口氣,沒料到他們竟然疏忽至此,軍方的負責人狠瞪了自己的下屬好幾眼,他們的解譯人員費了一番功夫才定位,結果這幾個年輕人居然還先他們一步?簡直是奇恥大辱。
「發送訊息的人在我的社群網站上留了座标位置。」
「什麽?」
額頭上的青筋直跳,軍方高層危險的眯起眼睛,一個能将訊號送到理應是機密的軍用頻道上的人,卻把求救訊息像撒網似的發送到每個人的手機中,還大大方方的留下座标位置,這聽起來像什麽?陷阱。
「你哥哥他們離開多久了?」
沉吟了一會兒,低聲向下屬交待幾句,那名軍方高層試圖拼湊着所有事件。其實并不難推理,只不過太不可思議,令人無法信服。除非那些黑藻有智商,懂得用這種方式引誘人類靠近,游客、救難人員最後甚至是軍方體系,真的讓它們成功,那擴散的速度該有多可怕?
「有一陣子了,我不懂你所謂的封鎖海域,是不是意謂他們不能回來?外頭的風雨這麽大,他們說不定會有危險。」
「不!封鎖海域意謂着……沒有人能離開!」
大概是又冷又疲累,那些被集中在活動中心的輕傷游客,因為有充足的熱食及毛毯,所以沒有什麽太大抱怨,也沒察覺出微妙的氣氛變化。
「你預備怎麽做?士兵不會讓你離開,之前有人試過,結果他們擋了回來。」
戳了戳桑堤雅各的手臂,李玮玲好奇的嘟嘟囔囔,間接證實了那名聯邦調查局探員的猜測,那些荷槍實彈的士兵們,果然不是擺着好看的。
「需要你幫忙。」打量着活動中心四周,桑堤雅各不動聲色的随意走動。
這是個單純提供給社區民衆集會、辦理活動的場地,前後共有四個出入口,不意外的都有士兵守衛,他們不能硬闖,雖然那幾個士兵看起來并不兇惡,但手中的真槍不是鬧着玩的,他們必須研拟出一個計策。
「想從廁所的氣窗逃跑?我才不幫這個忙咧!那個氣窗太小了,你不可能鑽得出去,我也辦不到!」
腦筋轉得極快,李玮玲顯然也動過離開的念頭,雖然是自願到活動中心等待,但這名千金大小姐十分不喜歡被限制什麽該做、什麽不能做,當她發現不能随意離開活動中心後,她滿腦子想的就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偷溜。
「為什麽你們總是第一時間想到廁所裏的氣窗?這又不是拍電影。」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桑堤雅各猜想那些士兵們肯定也是不情不願的看守出入口,誰都害怕被感染,他大可以利用這種心理正大光明的走出去。
「那你打算怎麽做?我實在很擔心世樂大哥跟曉安。」
「借用你的尖叫聲。」眨了眨眼睛、扯了扯嘴角,桑堤雅各露出抹頑皮的微笑。
李玮玲半信半疑的瞪了他好一會兒,不過還是配合的深吸口氣,緊接着雷霆萬鈎的尖叫起來,而那名金發青年,則配合的倒在地板上抽搐,有意無意的拉扯着褲管,露出半截要黑不黑、要青不青的小腿,一瞬間,那名年輕女孩心神領會他的計謀,更加誇張的又哭又喊。
「怎麽了?」口氣不善的質問,一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跑了進來,皺緊眉瞪着倒在地上的桑堤雅各,果真就像他預料的一般,不敢上前仔細檢查。
「他……他的腿!」演技稍嫌做作、誇張、不過現在根本沒有人留意,李玮玲不斷尖叫的指着桑堤雅各的小腿。
那名士兵只瞧見部份的淤青,就如臨大敵般的立即通報,說什麽也不願意再靠近桑堤雅各檢查。
「都不要靠近他,讓我們……讓我們來處理!」
粗魯的将李玮玲推開,那名士兵掙紮的邁前兩步,有弟兄就是因為一時大意,讓傷患撲倒、捉住,結果手臂變得又黑又腫,現在半死不活的躺在檢驗中心旁的帳篷裏,也不知道有沒有得救,他才不想有相同的下場。
見過幾次程度較嚴重的傷患發作,桑堤雅各僵硬的倒在地上抽搐,如果不是情況太不适宜,他可能會因為自己的精湛演技而大笑出來。
完全按着他的計劃進行,不一會兒,就有好幾名穿着防護衣的士兵,擡着擔架跑入,小心翼翼的将桑堤雅各搬了上去,片刻不停的将他擡走。如無意外,他應該會被送到收容重症傷患的帳篷那裏,桑堤雅各猜想韓世樂應該也在那裏,會合後再想辦法連絡派瑞斯。
自從那名軍方高層「拜訪」過後,檢驗中心亂糟糟一片,派瑞斯皺緊俊眉躲在角落。在這種情況下,他沒辦法冷靜的進行分析,儀器設備已過份簡陋,研究人員又經驗不夠,再加上時間壓力,仿佛嫌環境還不夠惡劣般,軍方不斷的施加壓力,派瑞斯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爆炸。
「嘿……你還好嗎?」遞了罐瓶裝水給派瑞斯,跟他最快熟稔起來的那名研究人員,無奈的苦笑起來。
他只是實驗室裏的小助理,而那名金發青年更是前來這裏渡假的游客,結果所有人因緣際會的全困在這裏?老天真是會開玩笑。
「不……一點都不好,我哥哥還在外頭,如果跟軍方起沖突怎麽辦?這幾年他的脾氣雖然收斂很多,但跟平常人比起來,還是很火爆。」
開開關關那罐瓶裝水,派瑞斯靜不下心來,比起神秘難測的黑藻,他更害怕那些槍炮、子彈,天曉得那些士兵們會不會為了完成封鎖任務,朝無辜的民衆開槍?
人類其實對同類無比殘忍,歷史上不只一次,為了消滅收拾不了的病毒,他們将受到感染而重病的傷患,好一點的集中起來讓他們等死,手段更極端的,說不定會直接殺害他們,為了絕大多數人民的權益,他們這些被隔離起來的少數,面對的是怎樣的命運?
「呃……我不确定這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你的那個朋友,是不是叫韓世樂?」分不清是尴尬還是同情,那名研究人員面有難色的看向派瑞斯。
派瑞斯愣了一愣,手有些不穩的灑了些水在桌上,兩人七手八腳急忙收拾那幾個待分析的樣本。
「是!他是個救難隊員,怎麽了?你們找到他了?」
「你應該也有聽說,軍方在目鬥嶼附近接回了一艘快艇,就是他們!」
「老天!他們還平安嗎?」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還沒經過證實啦,他們在回來的路上發生連環車禍,好像還有不少人因此被感染,情況非常混亂……」
「我哥哥呢?有我哥哥的消息嗎?他叫桑堤雅各·威勒,跟我一樣是金發,非常好認。」
「你先不要這麽緊張,就像你形容的,你哥哥的外貌非常好認,如果他被送來這裏,早就是大八卦了,我們不會不知道,最有可能是他很平安,而且被安置在活動中心那裏等待。」
聽着那名研究人員的解釋,派瑞斯稍微松了口氣,緊接着又擰起俊眉,對方既然會連名帶姓的提起韓世樂,是不是那名救難隊員發生什麽意外了?
「他好像被感染了,在手部,不過情況不嚴重,他還能幫忙軍方安置并照顧那些傷患。而且……我聽說啊!軍方會這麽大動作的偵詢,是因為面子上挂不住,他們花了一番功夫,才知道求救訊號的地點,結果你哥哥跟那個救難隊員先跑去了。」
臉色變得煞白,派瑞斯沒料到因為自己一時得意進行解譯,結果卻意外的替他們惹回麻煩,怎麽會知道,原以為單純的求救訊息,最後竟然牽扯上軍方的秘密頻道?
「你知道韓世樂現在人在哪嗎?」
「不清楚,不過這裏也沒什麽地方能關上門嚴刑逼供,十有八九是借用醫院的會議室吧!」
「嚴刑逼供?」中文程度不如桑堤雅各這麽優異,派瑞斯擔心誤會了意思急問。
「我是在開玩笑,你不要當真呀!」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名研究人員一不小心又翻倒了那罐瓶裝水,更多的液體灑向桌面,待分析的樣本算是全毀了。
盡力的搶救那些樣本,派瑞斯分不清在煩惱哪件事的皺起俊眉,突然福至心靈的将其中一塊被水潑灑到的載玻片塞進顯微鏡裏。
「等等!那片已經不能用了。」忙着清理桌面,那名研究人員随口提醒一句。
「我知道,但是……你看!」
其實也不明白自己在找什麽,派瑞斯先是愣了一愣,随即興奮的叫喚那名研究人員,原本死氣沉沉沒有活力的黑藻,因為被水「污染」的關系,竟然又活躍起來了。
「水……水能讓它們更活躍?」倒吸了好幾口氣,那名研究人員取來更多的樣本,二為它們注入各類液體。
鹽份愈高的液體,黑藻愈活躍,這非常合理,它們畢竟生存在海底,不過離開海水後,普通的水源似乎也能跟它們作用,外頭的風雨正好是黑藻擴散的最佳媒介。
「水能活化它們,那……如果反過來呢?」抿了抿薄唇,派瑞斯重重的拍了自己腦袋一記,為什麽這麽簡單的試驗他們卻忽略了,一直在試圖利用抗生素等藥劑來對付黑藻,說不定只要升溫,就能徹底消滅它們。
會議室內,站了一整排的軍方代表,長桌的另一頭,韓世樂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這裏,心情忐忑不安的望着唯一坐下的軍方高層。
那個軍官面色凝重的看着手裏的資料,韓世樂已将他知道的事情全部交待完整,除了隐去了黃沙的那個部份,現在的情況就已經夠不明朗,沒必要再多添一件杜雍和死而複生的謎團。
「你們收到了求救簡訊,然後就決定去現場調查?怎麽?單純的想逞英雄?」揚高半邊眉毛,那名軍方高層不大相信這種說法,外頭烏雲蔽日又是風又是雨,會在這種天候狀況下出海的若不是白癡就是匪諜。
「這不是逞英雄,我是救難隊員,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前額刻出一道川字,韓世樂不喜歡他的專業被拿來開玩笑,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逞英雄這種無聊的理由,投入這份神聖的工作。
「結果風浪太大,船東被掃下海,然後你跟着跳下去救他?」
「嗯。」
「然後呢?海底裏有什麽?你找到那個發送訊息的人了嗎?」
手指不耐煩的敲着桌面,在他們談論這件事的同時,刻意擺了一支手機在桌上,随着風雨增強,亂碼的簡訊一封一封湧入,證實韓世樂的所言不假,而且軍方也派出一組人馬解譯,與派瑞斯做出的結果一樣,一道令人不舒服、沉在水底的哭泣聲。
「沒有,除了海水之外,還是海水,可是當我找到他時,已經變成這個樣子。」
一陣不舒服的寒意爬上背脊,韓世樂又想到船東大哥四肢大張「趴」在海中的模樣,就像什麽深海怪物,随着洋流緩緩的左右擺蕩,直到他游近時,仿佛獵物到口般撲了上來。
「嗯,那家夥說,附在人體上的是一種類似黑藻的生物,他們正想辦法清除。」
「黑藻?」
「那不是重點,你确定沒找到發送訊息的人或儀器?」
幅度誇張的搖了搖頭,韓世樂當時雖然又累又冷,海裏的視線也不算太好,但以他的觀察力與判斷力,不可能錯漏任何可能的人或儀器。
「你知道這聽起來像什麽?一個陷阱,那些黑藻發送出求救訊息讓你們自投羅網,這實在太無稽了,黑藻有辦法發送訊息、還入侵軍方的機密頻道?你相信嗎?」
苦笑的望着那名軍方高層,韓世樂倒是沒想過這麽「深奧」的問題,他并不知道做怪的是黑藻,一開始他還以為是什麽靈異事件,明明過去了很多年,結果求救訊息還是一再發送,仿佛那些遇害的民衆凍結在死前那一刻,不斷的朝外求救。
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救難隊上聽過太多類似離奇、無法解釋的事件,不過他很識相的閉上嘴巴,他相信那名軍方高層更不願意接受這種神神鬼鬼的說法。
「你的手……怎麽樣了?」呶了呶嘴,那名軍方高層若有深意的表示關心。
絕大多數的人被黑藻寄生後,下場都十分凄慘,不過韓世樂顯然是經常鍛練、身強體健那一類人,手臂上的黑色腫塊消退不少,除了還有淤青似的痕跡外,幾乎沒什麽大礙了。
「喔!沒什麽大問題,刺痛感已經消失了。」若不是對方提醒,韓世樂都快忘了他手臂上的傷勢,下意識的動了動十指,不再有麻痹感。
「很好,不過還是請你先待在收容的帳篷那裏,等确定沒問題後,才轉移到活動中心等待,一旦我們排除了黑藻危機,海空交通才會重新開放。」
「如果……無法控制疫情,那會怎麽樣?」
沒有回話,會議室內氣氛瞬間變得陰冷、肅殺,那名軍方高層神情凝重的瞪視着韓士樂,希望不會走到這一步。
看着研究人員全副武裝,大氣不敢多喘一下的将一具屍袋推進檢驗中心,派瑞斯一顆心飛快的跳動。
其餘人也同樣放下手邊工作,緊張的盯着負責執行實驗的那幾人,直到屍袋被推入隔離區後,不知道是誰長長的吐出口氣,派瑞斯才驚覺自己竟然忘了呼吸。
「我們……現在要進行第一次的烘幹實驗,因為黑藻的特性,我們希望蒸發水份後,能夠抑制它的生長,進而消滅它們。」
負責執行實驗的那幾人,像是尋求支持似的朝着隔離區外的派瑞斯點了點頭,他們對樣本進行過實驗,效果非常不錯,不過單一的黑藻侵略性本就不高,所以他們計劃利用不幸罹難的死者進行下一階段的實驗,雖然沒有征求同意就對大體進行試驗,對他們的家屬感到萬分抱歉,但危急迫在眉睫,他們不能再拖延了。
「開始升溫。」另一名研究人員,調整着狀似烤箱般的儀器,所有人屏息以待。
「老天!這是什麽氣味?天吶——天吶——!」才剛加熱不到兩分鐘,一股濃烈的腐臭味迅速彌漫整個檢驗中心,所有研究人員全被薰得逃命似的沖了出去。
「威勒!」最後離開的研究人員,不放心的回頭叫喊,那名金發青年沒有跟着出去,反而皺緊俊眉,着魔似的朝着隔離區走近。
「我想看結果!只要一眼!」朝着出入口的方向大喊,派瑞斯忍耐惡臭,一步一步的接近。
那具屍體早就不成人形,像是一灘浸泡在黑色濃稠液體中的爛肉,而現在那些黑色液體,卻變成薄膜般正一片片的脫落,剩下裏頭被蛀蝕得坑坑洞洞的白骨。
「小心!」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那名研究人員及時拉住派瑞斯,同樣也留意到「烤箱」內的變化,一臉惡心的關上熱源。
「我們需要取出那些樣本,确認升溫能造成黑藻的死亡。」不知道是被薰暈了,還是他真的感到興奮,派瑞斯漂亮的海天藍色的眼睛閃耀着光茫。
「就算真的能讓黑藻死亡,這個辦法也沒有用。」咬了咬下唇,那名研究人員瞪着「烤箱」的溫度指示,在烤死黑藻之前,他們已經先煮熟病患了,再說,他們也沒辦法對着大海加溫啊!
「也不是全然沒用,至少,我們知道該怎麽在陸地上弄死黑藻了,幹得好!」
戴着防毒面具,軍方的人馬迅速的接手實驗室,尚未離開的研究人員及派瑞斯被趕了出去,接着開始大規模的清掃、消毒,他們實在拖延太久,盡快處理掉那些傷患,他們就算完成任務。
惡心的氣味突然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