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同床共枕
更新時間2012-12-18 9:34:26 字數:5635
一顆紅豆餡的糯糍落在她面前的小碟裏,略顯清冷的聲音飄過來:“想什麽那麽入神?”
墨月擡眸,手指不經意地輕輕拂開劉海:“我在想,這天大概不會下雨吧?”
他的視線随着她的動作落在她的額前碎發上,聲音微沉:“你發卡呢?”
這種話題急轉的對話方式,讓她有些吃不消。
墨月咬咬牙。“……丢了。”她不知道為什麽要撒謊,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對往事的留戀,對他的依戀嗎?
“沒找回來?”他臉色迅速發沉。
“不是每樣丢了的東西,都能找回來。”她脫口而出,立即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他突然發狠的一筷子戳進面前的薄荷糯糍裏:“我猜莫小姐是想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墨月看着那枚可憐的薄荷糯糍,暗暗嘆息。嘴上卻對“莫小姐”三個字禮尚往來:“古先生說是就是了。”
他氣惱的丢下筷子,冷不丁的道:“我真後悔錯把魚目當珍珠。”
她被他的話噎住,胸口脹悶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突然轟隆一聲悶雷,豆大的雨點密集的灑下來。
雨點被風席卷着帶進涼亭,墨月背對着荷池,衣衫穿得又薄。不消一會,整個背部就被雨水飄濕。只因雙方鬧僵,古尚雲在氣頭上,只怒目炯烔盯着她的臉,并沒注意到她的背已經被雨打濕。
墨月則因為被他一句話傷了心,索性自暴自棄糟蹋身體出氣。
“這天真是說變就變,好好的晴天,怎麽就雷雨交加了。”齊大爺從木屋裏走出來,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怪異氣氛,“小墨,你都淋到雨了,怎麽還坐着不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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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着邊急急走過來,放下涼亭上的防雨簾。
古尚雲這才移開視線,起身把她拉進來,看她濕衣夾背,在寒風中微微發抖,心中又痛又怒。“你怎麽回事,淋到雨都不會躲?”
“我自作自受。”墨月撇開臉,眼眶發紅。
“你們這是怎麽了?沒事沒事,換件衣服就好了。”齊大爺被兩人吓一跳,這才察覺到兩人情緒變了。看看那個,又看看這個。向屋裏嚷嚷:“老婆子,快找件衣服給小墨,她衣服全濕了。”
齊大娘正在準備晚餐,被齊大爺一嚷,誤會了,驚乍的跑出來,“小墨,你掉池裏了?”
“大娘,我沒事。”
“還說沒事,天這麽冷,随我去換件幹淨衣服。”齊大娘過來牽她的手。
“不用了。”說話間,古尚雲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她不拒絕,也不看他。古尚雲陰沉着臉看她一眼,随即稍微舒緩表情,對二老道:“齊大爺,大娘,我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們。”
“天都黑了,還下這麽大雨,你們怎麽回去?雷暴雨中開車也不安全哪!”齊大爺急了,他還想跟吃過晚餐再跟他下兩盤呢。
齊大娘也不同意,嗔怪道:“說的沒錯。而且小墨身子濕成這樣,這一路上還得耽擱幾小時呢。她得凍感冒了,我可不放心你們這麽走。”
“我們今晚不回C市,先找個酒店住下來。”古尚雲堅持要走。
“既然不回C市,那幹脆住大娘這裏,雖然簡陋了點,但至少安全。”齊大娘又說道。
齊大老随聲附和:“對啊,江源雖然偏僻,但每逢周末來看海的人特別多。再加上這惡劣天氣,估計酒店和賓館都住滿了,你們就留下來吧,你齊大娘把菜都準備齊了,咱爺兒倆今晚好好喝兩杯。”
“不能這樣麻煩你們二老,何況她這衣服濕着,去了酒店可以讓人送去幹洗,不然明天還得穿濕衣服上班。齊大爺,大娘,再見!”他去意已決,牽着一言不發的墨月就走。
“诶,那也拿把傘再走啊。”齊大娘喊着話,兩人早已鑽進雨幕裏。
古雲尚幫墨月用外套護住頭,半摟半扶的把她塞進車裏。
齊大爺看着兩人相偎的背影若有所思:“老婆子,你說這兄妹倆,感覺怎麽像是一對情侶啊?”
“兄妹?除了名義上曾是兄妹,你哪只眼睛看他們像是兄妹情義啊?”
“你的意思是……”
“十年來我只是懷疑小墨單相思,但今天我可以肯定——這是兩個人的單相思!”齊大娘得意而睿智地笑了。
“老婆子,你是不是大腦短路了,兩個人那叫相愛,就不叫單相思了。”齊大爺皺眉糾正道。
齊大娘提高音貝吼道:“你懂什麽?!兩個把愛情表露出來不遮掩叫相愛,雙方只在心裏愛着彼此不說出來互相折磨叫兩個人的單相思。他們屬于後者。”
“那我們呢,是哪一種?”齊大爺嘿嘿一笑,四兩撥千金的化解了妻子的怒焰。
果然,齊大娘不自然的抿嘴而笑,低聲罵一句:“老不正經。”進屋了。
齊大爺看了一眼墨色轎車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心裏愛着彼此,卻不說出來。是愛得太深,還是愛得不夠啊?”歪着頭想了半天沒想明白,最後嘆息一聲,也跟着齊大娘走進屋裏了。
兩人濕嗒嗒地出現在金譽酒店大廳。雖然不算豪華,但這是全鎮最後一家酒店了。
如齊大爺所說,今天所有酒店爆滿,從頂級酒店到三流酒店一家一家的問過來,得到的只有一對話“對不起,今晚客房已經住滿,請考慮其它酒店。”
如果連這家酒店也住滿了,那兩人只能冒着被雷擊的危險,在車裏度過今晚吧。
“先生,還有最後一間豪華單人房,兩位要住嗎?”
“一間?”墨月皺眉。
“是的。剛有人打電話退訂,否則連這一間都沒有。需要辦理入住嗎?”
“登記。”古尚雲把身份證與信用卡遞給前臺服務員。
拿着房卡,進了房間。古尚雲摸開牆上的開關,室內寬敝舒适,幹淨而具有格調。
“去洗澡啊,愣在這裏幹什麽?”他似乎有些煩躁,語氣裏傳達他還在生氣的跡象。
“今晚,怎麽……”墨月沒有說下去,說出來就變味了。
他迎着她的視線看過來,不避不躲,目光磊落。似乎在說: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沒有。墨月低下頭,濕濕的長發有些淩亂,胡亂垂在兩側,遮住了大半個臉,越發顯得臉蛋瘦削而蒼白。
古尚雲忽而就覺得自己的冷漠有些過分,淡淡道:“今晚我睡沙發。”
墨月聽他這麽一說,反而覺得自己小人了。“我不是那個意思,還是我睡沙發吧。”說完人已鑽進浴室。
最終,古尚雲堅持自己睡沙發。
半夜,喉嚨幹澀,墨月迷迷糊糊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過了一會就開始輕輕咳起來,斷斷續續的想睡又睡不成,非常難受。顧忌到房間裏還有個人,她摸出自己的手帕捂住嘴,殊不知這樣更能引發咳嗽。
因為體質因素,每到秋夜,她就會這樣幹咳。以前去醫院檢查過,并沒有什麽毛病,就是咽喉過敏,遇到特殊氣候就會複發。就像體質過敏一樣,只能防,不能治。
用帕子捂了一會,由輕咳發展到不受控制的咳,一發不可收拾,咳到胸口發疼。
沙發上的人終于忍不住坐起來,在黑暗中直直看着她:“怎麽咳成這樣?”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她已經盡量讓自己小聲,她忍得很辛苦,還是吵到他了。
“還是老毛病?”
“嗯。”他還記得她有秋咳的毛病。
他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開門出去了。
他一走,房裏立刻顯得空空蕩蕩的。外面呼嘯的風雨聲,是那麽刺耳,雷鳴閃電也恢複了它們的淩厲,雷點似乎就落在房間外面,撞擊得霹靂作響。
風嘯聲,落雨聲,雷鳴聲,聲聲入耳。這些聲音就像一只只猙獰的手,緊緊擰緊她的心,她縮成一團。
“尚雲……”她啞着嗓子,試圖把他叫回來。
他嫌她吵,躲開了嗎?她只覺鼻尖發酸,淚一湧而出。
我這是什麽了?他沒在身邊的時候,我不是堅強度過了十年嗎?她擦了擦眼淚,壓抑住再叫他的沖動。
自從他回來後,她似乎格外敏感、脆弱。她讨厭這樣自哀自憐的自己。她扯過被子蒙住頭,把一切可惡的東西隔絕在外面,這些年,每到雷雨夜就是這樣蒙頭着挺過去的。以前可以,今天也可以。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漸漸有些喘不過氣來。
“睡着了嗎?”低沉的聲音突然傳來。
她輕輕掀開被子,看到他端着紙杯站在床邊。紅着眼圈問:“你去哪兒了?”
他看到她眼睛紅腫淚痕狼藉的樣子,怔了怔,說:“去找服務員要蜂蜜。”
“我以為你嫌我吵躲掉了……”
“是挺吵的。”他故意板着臉:“快把蜂蜜喝了止咳,這樣我才能安心睡覺。”
她擦幹眼淚接過他的蜂蜜:“沒想到你還記得奶奶的土偏方,謝謝。”
蜂蜜止咳生效快,又無副作用。所以,小時候奶奶就常備蜂蜜給她,她自己也慢慢有了這習慣。只是沒想到,他竟然也會知道這樣的細節。
“你睡床上來吧。”她聲若蚊吟。
他轉頭,視線探思過來。房裏很寂靜,能聽到腕表上的嘀嗒聲。她也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很突兀,出言解釋道:“我是說,這天氣睡沙發很容易着涼,而且,你也累了一整天,不能連個覺都睡不好。床……很寬,應該可以睡得下。”
他淡淡一聲:“嗯,你先睡。”
他關了燈,卻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窗外的黑天暴雨。
閃電一閃一亮,現出他的背影輪廊。墨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一想到兩人即将同床共枕,心裏卻多了緊張。她躺在床上,做了幾個深呼吸平靜心緒,閉上眼睛。睡吧睡吧,別想太多。
半睡半醒之間,感覺床的另一邊微微塌陷,她能聞到空氣裏淡淡的龍涎香氣息。能聽到黑暗裏,近在咫尺的男人沉穩的呼吸。
他們僅一方床的距離,一伸手就能碰到對方。但他們都刻意縮小自己的範圍,中間空出一條寬寬的分界線來。
白花花的閃電,短暫而尖銳的透過窗戶傳達到視網膜。她緊閉着眼睛,等待黎明的到來。
室內一片寂然。雖然沒有咳嗽的折磨,但感覺到他躺在身邊時,墨月再難入睡。只是平躺着,歪着頭,傾聽耳邊他那均勻的呼吸。
他側身背對着她,閃電照進來,照出他慵懶睡姿的輪廊。
墨月的視線,穿透黑暗,癡癡看着他的背影。不敢相信他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她的身體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體溫。
一個炸雷突然在屋頂上空響起,震得門窗嗡嗡響,墨月下意識的朝中間縮了縮,冰涼的腳尖碰到他,她觸電般的立即挪開了。
他突然翻身,手準确地找到她的手,然後緊緊握在手裏。
墨月心跳得厲害,想把手抽出來,他卻捉得更緊,淡淡命令:“別亂動,睡覺。”
室外風雨淩亂,嗚嗚咽咽。
他的手掌溫暖有力,緊緊包裹着她手。有他在身邊的雷雨夜,不再是她一個孤獨承受,這種久違的被守護的感覺,真好。
從江源回來後,古尚雲恢複了冷漠的樣子,但兩人之間有了明顯微妙的變化。
“莫小姐,二樓古先生隔壁房間裏頭兩盆花快蔫了,你看要扔嗎?”胖胖的吳大嬸早晨的時候來報告。
墨月皺眉。她記起來了,岑姨曾吩咐過,古先生隔壁那間房只能由她親自打掃,就算當初所有活計都交給墨月,也沒把這兩間房的鑰匙交給墨月。
可岑姨回去之後,她接下了工作也沒敢自告奮勇去拿鑰匙。“誰讓你們進去的?”問完就覺得是個傻問題,如果沒有古尚雲的允許,她們怎麽會有鑰匙呢。
“是我。”古尚雲走進來,剛晨練完畢,優質薄料的運動衫汗濕了,貼在他的身體上,健美精壯的身體凸顯出來。
墨月看了他一眼,移開視線,低聲道:“吳嬸說你隔壁房間的花蔫了,要扔了換新的嗎?”
“扔了吧。”古尚雲定定看着她,留意她臉上的表情:“換新的就不需要了,月蘭在國內買不到,那間房除了月蘭,不需要其它的‘庸脂俗粉’。”
墨月猛然擡頭望過來。“月蘭?”轉頭又叫住領命而去胖吳嬸:“等等,不要扔!”
“可不可以……給我?”墨月第一次央求他,大膽迎視他灼灼望過來的眼睛。
古尚雲淡淡抛下一句:“可以。”便繞過她,上樓去洗澡了。
元仕
一大早,小竺就打來電話,說是要請假。墨月挂斷電話,暗暗松了一口氣。沒有那些重複工作為累贅,她今天的工作完成得很順利。
自從小竺來了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準時下班。她站在久違的夕陽餘輝下,嘴角逸出一絲苦笑。
慢慢走到站臺,随着人流走入封閉的公交車廂。為了調節車廂內的空氣流通,師傅開了空調,坐了幾分鐘,墨月就覺得寒冷起來。
腦海裏卻是空的,不知道自己上車去哪裏,該在哪個站臺下車,看着人流擠上,人流湧出。她始終坐在那個角落。茫然的看着車門開開合合和窗外的飛逝的霓色。
小姐,終點站了。似乎有人這麽說。
墨月睜開眼睛,車內空空如也,她竟然依在玻璃睡着了。公交車師傅正奇怪的看着她。
“哦。謝謝。”墨月在他看怪物一樣的眼神中,怆惶下車。
這是一個終點站。已經無數次坐這班車,卻從來不知道這班車最終是通往這裏的。許多公交車整齊劃一的停在空曠的水泥坪地。綠化帶隔開了公路與水泥坪地,這裏有些荒涼,卻充斥着喧鬧鼎沸的人聲。
墨月環顧四周,找着回去的站點。走進喧嚣裏,鑽進一輛熟悉路線的回程公交車。
回到住處,天已擦黑。今天在公交車上一番折騰,她已經耽擱很長時間了。
眼皮突突跳個不停,墨月心裏突然有不祥的預感。會發生什麽事嗎?
一輛路虎保持固定的距離跟在她後面。
如果換個人,也許早已困得打瞌睡了。但阿閑不是一般人,他有足夠的職業素養和責任操守。耐心而謹慎的跟在她身後。她慢他也慢,她停他也停。
誰讓總經理喜歡上這麽執拗的女人呢?
電話嗡嗡振動,出于以前的殺手職業的習慣,他沒有帶電話的,只是做了古尚雲的助理,為了方便聯系,才配了一支電話。但他和木信都有一個規則,就是電話從不設鈴聲。看到屏幕上閃爍的“木信”二字,他微微一笑:“喂?”
“在哪裏?”木信問。
“跟着墨小姐,什麽事?”
“我剛從總經理那回來,他胃疾又犯了,吃了止疼藥還在堅持工作。”木信憂慮道。
“為了參展的準備工作,他胃疼拖了一個多月了,你怎麽不勸着點?”阿閑也忍不住擔憂。
“我勸沒用,總經理應酬那麽多……岑姨不在,只有那女人知道熬那偏方湯。”
“你是說墨小姐?”阿閑往纖瘦身影望了一眼,墨月正在樓下信箱旁取信。
原以為會是各種廣告推銷的信件,卻沒想到信封上赫然寫着墨月親啓字樣。
這封信有些奇怪,信封是黑色的,字是白色的,從沒見過這樣的信件。墨底白字在路燈照耀下,顯得詭異。再看,竟然沒有寄信人地址和郵戳。墨月只覺後背發涼,身上的汗毛齊刷刷地豎起。
她很想扔掉,但一股好奇心又驅使她抖着手撕開信封。
手觸到硬角,估摸着是照片。她一點一點的抽出相片,緊張得喉嚨發幹,肩膀因劇烈呼吸而急促起伏。
把幾張照片拉出來一半時,第一張赫然在現的是血肉模糊的臉,那是被硬物擠壓,分辨不清五官的一張臉,只有一雙染血的眼睛,驚恐的放大,泛着死亡的氣息。
遠處,阿閑還在講着電話。
“嗯,岑姨應該有交待她。對了,今下午跟蹤秦小竺有收獲了。”木信突然轉了話題。
阿閑把車停穩,問:“什麽收獲?”
“我發現她跟房東太太走得比較近,還拍到她們車碾活貓的照片,下午太忙就沒來得及跟你說。你要想辦法拖住墨小姐去那邊,怕她看到受不了。”
“你是說墨小姐的貓……你怎麽不阻止她們!”
木信有些無奈:“如果阻止,就取不了證,無憑無證,拿什麽讓墨小姐相信她是壞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阿閑,我也不想的。”
“……糟糕!”阿閑突然叫道。
“怎麽了?”
“我得去攔住她,再聯絡!”阿閑收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