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夜鳳凰
更新時間2012-11-24 12:16:29 字數:5458
口袋裏的手機鈴聲大作,把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思雲,今天我請假了,你得早點回來喲。”電話那頭的聲音天生清悅如黃莺,正是自己的同事兼死黨西鳳。
“又請假了?”墨月有些無語。也不奇怪,西鳳這段時間不請假的日子曲指可數。好在上司對她印象一直很好,又加上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與如魚得水的周旋手段,每天來捧酒場的愛慕者如過江之鲫。私下裏,墨月一半認真一半打趣地說她是金夜鳳凰的啤酒促銷的酒魁。因此,就算她如此頻繁請假,酒銷量也比別人高上一籌,上司把她當寶,哪舍得責難她。
“肖能回來了,你懂的。”西鳳嘿嘿一笑,聲音裏藏不住的幸福暖昧。
“我懂的代價就是要一人撐起整個酒場。”墨月語氣含着無奈,臉上卻滿是笑容。作為好朋友,她當然願成人之美。真心希望西鳳能找到個好歸宿。肖能寵她愛她,主要是西鳳也愛肖能。
“當初是誰說,要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何況我一請假,你就日進鬥金,怎麽不念感恩反而唱苦呢你。”西鳳插科打诨道。
“還插刀呢,我命都給你了。你再這樣下去,只怕我要積勞成疾,英年早逝了。”墨月常年跟她在一起,學着她的調侃語氣,越來越神似。
“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有長進啊,說得我都內疚了。行,你快回來吧,明天還能活着見面的話,我給你買好吃的犒賞你。乖乖滴啊,別我一不在,你就亂結梁子。”西鳳說。
“知道了。”墨月知道她在擔心自己,心中一熱,收起玩笑。
“明天見!”
“好。”
墨月收起手機,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大榕樹。收起所有破土而出的記憶,迅速往站臺走去。
墨月從江源福利院趕回CC市。夜已降臨。
伫立在“金夜鳳凰”門口,擡頭看着霓虹招牌上那幾個字,又看着門口出入着一些莺莺燕燕和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們,她臉上露出譏诮笑容。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別人。誰會知道這門面上的燈紅酒綠、傾世繁華,遮蓋着裏面的污穢交易。
金夜鳳凰在CC市,雄據各夜總會、休閑場所之首,來往者不乏高官顯赫、名門貴胄的光顧。金夜鳳凰日進鬥金,除了明裏中規中矩的休閑服務,還有暗裏不為人知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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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都不關她的事。
這裏與她有關的,只是工作。她的身份是啤酒推銷員,在這揮金如土的場所,賺來的錢也不枉費她三年青春。她計算着時間,等到銀行裏的存款足夠贖回老宅,她就可以離開了。現在,她不得不天天面對這個讓自己無所适從卻又不得不面對的場所。三年啊,在這樣的紙醉金糜的場所,她每天承受着金錢奢侈所帶來的感觀沖擊,已是疲倦之極。
她收起笑容走進去。
“冰鳳,快去換裝吧,今來了幾位貴客,服務周道點。”一個濃裝豔抹的徐老半娘扭着腰肢,踩着細高跟在跟一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說話。待女子應了一聲後,又一扭屁股,對還在畫妝的短發女子催促:“還有你靈鳳,今晚你跟冰鳳搭檔一起去招待新客人,聽說那幾位可是我們CC市響當當的大人物,你們得想辦法讓他們感覺賓至如歸、流連忘返,明白了嗎?”
“金夜鳳凰”的服務員也分三六九等,名字帶“鳳”的是“金夜鳳凰”裏高級妓女的藝名,當然,西鳳并不屬于“金夜鳳凰”的人,而是跟墨月一樣,是啤酒公司的職員。本可以用自己的名字,但她随從大流,自願跟着這些妓女們一起用了“鳳”字。最底層的是前廳服務員,以編號作為稱號。比服務員稍高一層是游戲于客人之間以增加金額進項的陪酒、陪舞、陪‘玩’女郎,她們自取單字重疊藝名——丹丹、雙雙。而比三陪女更高一層次的高級妓女全部把名字改成“鳳”,高級男妓則統一把名字改成“凰”。“鳳”、“凰”一類高妓一般只接待達官顯赫、高官貴胄的客人。他們除了出賣色相,還會依情況而定引誘每一個新客人進行更深層的服務。比如吸毒,賭博之類的,屬于放長線釣大魚的慢性收益。
引誘成功,新客人會變成回頭客,回頭客又變成老顧客。經常來金夜鳳凰的人都知道這裏面的底細,算是公開的秘密,從來沒有人會舉報或者四處宣揚。除表面上的正規交易,販毒、賭博以及情色交易已經成為金夜鳳凰之流場所的主要吸金石,行業內的潛規則,已是見怪不怪。
而剛才徐老半娘的女人是這裏的公關經理,說是公關經理,卻有點古代老鸨的意味。
對她所說的賓至如歸、流連忘返,在金夜鳳凰待久的人都明白。不外乎就是讓客人對女人、毒品上瘾,失去理智傾家蕩産來找樂子。
靈鳳漫不經心嚼着口香糖:“知道了。”
徐老半娘滿意的轉身走了,走了兩步又回頭悄聲對靈鳳叮囑:“我知道你不願跟冰鳳搭檔,怕受她連累。所以,今晚就給我盯緊冰鳳,再給我惹事也沒你好果子吃。”
墨月面無表情的瞄了一眼嘀咕着的兩人,徑自穿過化妝間,走到更衣室換了推銷員的制服,才走到酒水吧開始一天的工作。
說是制服,其實是啤酒公司對啤酒推銷員的色相剝削。制服是一套紅色裙子,衣服設計得很貼身,裙子則很短,墨月換上制服出來時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性感而冷傲的尤物。她厭惡的打量了一下鏡子裏面嬌好性感的身段,這副嬌好的身材讓她占盡財富先機,每月僅次于西鳳的啤酒銷量,卻又總是給她帶來麻煩,不斷遭受客人揩油。
看着徐老半娘走出去,靈鳳跟一臉冷漠的美麗女子說着話:“冰鳳,你今晚行不行?剛才喬經理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今晚可別犯傻了。你要知道,保命要緊。那些男人能來這種場合,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又何必為了他們自留禍患,白受那皮肉之苦。”
來“金夜鳳凰”近一年的冰鳳因其冷豔而聞名,但總有一些自诩風流喜歡挑戰冰點的客人,慕名而來。而冰鳳能給面子的客人少之又少,盡管如此,倒是合了男人們的征服欲,反而名氣大躁。
近一年的相處,她與冰鳳也算得上是互相欣賞、惺惺相惜的一類人,都是容不得別人侵犯自己尊嚴的人。話又說回來,入了這種燈紅酒綠的風月場所,尊嚴又值幾個錢?墨月有些同情她,也有些不解。既然不喜歡,為什麽不另擇出路選擇離開?
而實際上,冰鳳跟墨月也算是有一些私交的。所謂私交,不過是兩人互相安慰時的廖廖數語。雖然沒有明說,但墨月也聽出了她語句中的無奈。是為愛情嗎?墨月常常這樣想。但很快就搖頭否定了,她不是看不起風月場所的女子,也從不認為她們不配擁有愛情。而是深知在“金夜鳳凰”裏等待愛情,就像飛蛾撲火。就算冰鳳是現代版的杜十娘、李師師,這裏只怕也絕對找不出現代版的李甲、周邦彥。就算有,那不也是收撈一場傷心麽?
之所以喬經理經常要來冷言叮囑冰鳳,是因為半個月前發生的一件事,那次的客人是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一看就是叛逆期的青少年,失足戀上這種花天酒地的風月場所。
事後墨月問到此事,冰鳳說自己看過太多因深陷毒瘾無法自拔的人的下場。有錢的,吸毒過量而死。沒錢的,因無法忍受毒瘾發作時的痛苦而自殘。她似乎看到了那個男孩子被毒瘾折磨得慘不忍賭的未來,他還是一個孩子呀,他還年輕。難道他的未來,他的生命,就要毀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冰鳳在狠心與良知的掙紮中,錯過了下毒的最佳時機。第二天,被關在“金夜鳳凰”地下刑房裏,說是刑房,其實就是一間地下室,裏面放着各種利器,專門對付金夜鳳凰的背判者、鬧場的客人、逃債的賭鬼。“金夜鳳凰”的保镖們按住她,嘴裏塞一團爛布條。在她凄厲卻又被堵住的嗚咽中,右邊胸口紋出了一個血淋淋的标志——金夜鳳凰的招牌花——鳳凰花。痛得幾乎昏過去的冰鳳,被一個禿頭男人狠狠揪住頭發,臉湊在她面前:“如果再有下次,這刻刀就不是雕一朵花,而是插在你心髒上,你好自為之!”
這些都是冰鳳後來說的,她聽得不寒而栗。在黑勢力當道的世界裏,那晚若冰鳳含冤而死,又有誰會站出來為她申冤雪仇?善良如天使的她,堕落在此,便只有任人折斷翅膀,桎梏靈魂。
墨月心裏沉沉嘆息,走過去拍了拍冰鳳的肩膀,語含無奈:“冰鳳,別再犯傻了!”
“我知道,不用擔心!”冰鳳回頭見是墨月,她淺淺一笑。
冰鳳的手不自覺的撫上右邊胸口。墨月見狀,腦海裏似乎親眼看到冰鳳又經受那痛入心扉的針尖和刻刀在肌膚上的一針一刺和禿頭男人陰寒的笑臉,忍不住打了個激淩。
“你怎麽了,冷?”冰鳳問,手覆在墨月冰涼的指尖上。
墨月手顫了一下:“冰鳳,你的手比我的還涼。”
“有點緊張,出汗了。”冰鳳微垂眼睑,喃喃說。
“記住了,不必為了那些不相關的人傷害自己。”墨月悄悄提醒。
“不會了。”聲音低得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
冰鳳與墨月一齊走向包廂。燈光暗昧的走廊,一個男人站在那裏,服務員打扮,胸牌上有工作號——JY1103。盡管他不愛說話,表現也很謙卑,但他身上卻有一股深沉凜冽的不凡氣質。如果不是在這裏看到他,墨月幾乎不相信他竟是做服務員的。
“JY1103,怎麽了?”墨月認識這個服務員,看他的眼神,對冰鳳倒是挺上心,難道,他就是冰鳳要等的人?一個高妓和一個服務員,要想離開随時可以離開,既沒有賣身契約,也沒有纏身條件。這是“金夜鳳凰”唯一的好處,就是來去自由。
應該不是這麽簡單,墨月心裏想。
與JY1103只是點頭之交,他們交流的次數幾乎等于零。但因為同樣關心冰鳳的關系,大家也算牽着一分薄誼,偶爾也會力所能及的幫幫小忙。
有一次墨月被一耍酒瘋的女人逼嗆,還是JY1103解的圍。
JY1103看了墨月身後的冰鳳一眼,墨月會意,微微一笑,先走了。
“別害自己了,他們必須為自己的失足付出代價。”JY1103輕聲說,提醒冰鳳。
“知道了,你快走,這裏不是你久留的地方。”冰鳳暗示他,瞥了一眼牆壁上那如黑洞一般的攝像頭。
JY1103把手上的酒水托盤遞給冰鳳,眼神掩飾不住擔憂,轉身離去。
冰鳳站在那裏停了兩三秒,深吸一口氣,她的眼晴裏,閃過一抹委屈。
墨月像一只紅色的蝴蝶,周旋在大堂的酒桌間,刻意彎起嘴角,一抹甜笑的出現在衆人面前。暗光彩燈之下,緊身短裙讓醉眼迷離的男人們吹起了口哨。他們拿着酒杯,懷裏擁着陪酒女郎,肆無忌憚的在墨月身上掃來掃去。
墨月心裏一陣厭惡,馬上用笑容掩飾着自己的反感。
突然,一個不識相的長臉男人,大概喝了不少酒,一把摟住墨月腰部:“美眉,陪我喝一杯。”
“對不起,我只是啤酒推銷員。”墨月不慌不亂。
“賣酒的?那好,你今晚要賣的酒我全包了。這樣你總可以坐下來喝杯了吧?”長臉不死心。
墨月微微用力,掙不開他的鉗制。“要不,我幫您找喬經理來,她一定會安排得讓您滿意。”
“爺不找別人,就喜歡你。你們淩江啤酒不是奉顧客為上帝嗎,一杯酒而已,怎麽,不給我這個面子!?”長臉男吃定她了,瞄了一眼她紅色制服上的淩江LOGO,微眯着眼挑釁道。
與長臉男一起的還有兩人,也都扯着喉嚨附聲起哄。廳堂DJ把音樂放得很high,他們的起哄也不至于引起別人的注意。
墨月早已見慣了這種趁醉占便宜的主,遂壓下怒火,甜甜一笑,邊倒酒邊說:“即然老板看得起,恭敬不如從命。至于買酒,您随意就好。”
說完,仰頭率先喝了一杯酒。三人見墨月豪爽的飲了這杯酒,不禁大聲叫好,坐在醉漢對面的三十開外的尖嘴猴腮的男人喝彩:“好,見過不少漂亮推銷員,沒見過長得漂亮又如此識擡舉的,哥哥今天高興,也想約美女再喝一杯,怎樣?”
醉漢則更是興起,強行把墨月按坐在自己腿上:“對對,不能厚此薄彼,陪我這兩個兄弟一人喝一杯,不要客氣。”
墨月動彈不得,醉漢身上酒味汗味撲鼻而來,她一陣惡心,躲開醉漢的手:“當然可以,只是,我得去趟洗手間。”
剛轉身又被四十開外的平頭男人拉住:“讓你喝你就喝,哥哥高興了,給小費。去洗手間不急在這一時,你聽話喝了酒自然讓你走了。”
墨月知道遇上了難纏的主,像以往一樣,她堅忍到底。十年來生活給她的風雨磨難,早已讓她懂得什麽時候該摒棄年輕氣盛,練就一身“忍功”。只要不觸及她的底限,她願意向工作低頭。
她拿起酒杯倒酒重新展露笑容:“好!兩杯酒哦!老板可要說話算話。”“當然算話。”三個人色眯眯的笑着回答。
墨月明知道他們沒這麽好打發,也只好妥協。來夜鳳凰三年了,她還是沒有學會怎麽制服這些色狼們。向尖嘴猴男舉杯,仰頭喝完一杯,她接着又倒了一杯,對平頭男人說:“老板,這杯敬您的!”
因為工作的原因,墨月已經練就了好酒量。沒有五六瓶啤酒是灌不倒她的。兩杯喝完,晃了晃空酒杯,向三人示意她喝完了。放下酒杯轉身欲撤走,沒想到再一次被拉住。
“別急着走啊,沒讓你就這麽喝。哥哥的意思是喝到嘴裏再渡到你嘴裏,你一個人喝是不算數的。”長臉醉漢嘿嘿淫笑着,說着就伸手往墨月撈過去,墨月身子一側躲了過去,長臉喝了不少酒,歪着的身體撲了個空,結結實實的摔在地板上。
長臉醉漢哎喲一聲爬起來,惱羞成怒,大着舌頭罵道:“婊子,給你臉不要臉,你們兩個給我逮住她,今晚我非得把你生吞活剝了不可!”
平頭和猴臉聽令,拍案而起。墨月見勢不好,吓得東躲西藏。整大廳堂一片混亂。
大堂東面的包廂裏。
燈光昏暗,滾動彩燈不時射過來各種變幻的彩光,照在人的臉上,更是晦明難測。
“尚雲,聽說你下午見過雷默集團的總裁了?你今天早上才回國,下午竟然就幹了這麽漂亮一票。動作快捷、神效而利落,果然是你古尚雲的風格。今天相聚,一是為你接風洗塵,二是為慶祝你馬到功成。來,幹杯!”長相微胖、年紀在二十七八的男子說着,舉起酒杯。
坐在角落裏,對旁邊女人纏過來的身體一副敬謝不敏的躲避姿态的古尚雲,也拿起酒杯:“兄弟,謝了。不過,子騰,一年多時間不見,你和單于的喜好風格也是一點兒沒變,總會把好好一個聚會弄到這種地方來。”
“尚雲,該說你什麽好,這麽多年的哥們了。人說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就算你再不解風情,這幾年來在我們兩個的長期浸染下,你就是塊石頭沒被泡軟也會變了三分顏色呀。要不是對你有所了解,我和子騰真會以為你有斷袖之癖呢。”與子騰坐在一起英俊男子揶揄道,一手摟着美女,另一手不緊不慢的舉起手裏的杯子。
叫子騰的男子長相俊秀斯文,哈哈大笑:“單于,這你可弄錯了。大錯特錯,他不僅不是個不解風情的人,而且是個癡情種。”
“是嗎?說來聽聽,冰山溶化了這麽生猛的料我竟然不知情?”單于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