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加一道菜
七月中旬。
許葉和李爺爺訂了長期的貨，包括每日的淡菜、鱿魚和海蝦，現在店裏的生意慢慢穩定下來，每日午市和晚市都能将一百人份的海鮮涼面盡數賣完。
那日之後，景時玖便沒有再到村口接她了，這讓許葉松了好大一口氣。
她自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但在愛情這一事上，不知是不是因為初次涉獵，還是無法做到游刃有餘，因此，便只能不見不想，來慢慢放下了。
好在店裏生意不錯，每日忙着賺錢都來不及，累得回家倒頭就睡，倒也沒那麽多閑工夫放在景時玖身上了。
許葉和何三媛每日往鎮上跑，自然引起了村裏人的注意，再加上也有去鎮上的人無意中瞧見了許葉的店，這二人合夥做生意的事，便也在村裏傳了開。
“我就說葉子是個有本事的啊，瞧瞧，都去鎮上做生意了。”
“早前她能從地裏折騰出東西來，我就知道這姑娘不簡單。”
“葉子做的東西也有人吃喔？你們是沒見過那石家桌上擺的都是什麽東西。”
“你胡說的吧，不好吃能有人買？”
“不過這葉子也是個心狠的，她爹娘還有姐弟擠在那麽一間小茅屋裏，看都不去看一眼的。”
“那你也不看看她爹娘是怎麽對她的，都是報應。”
“什麽報應，不管自己爹娘，就是不孝啊！”
“……”
何三媛趁着午市後休息的空檔回村拿點東西，正巧碰上了坐在村口乘涼唠嗑的一群碎嘴婆子，撇撇嘴，加快步子走了過去。
還沒走遠，就聽到他們的話題轉到了她身上。
“三媛也是，怎麽能和離呢，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她弟媳前些日子洗衣服的時候還說呢，都找好人家了讓她去相看，偏不肯。”
“也是個拎不清的，這難道就一直呆在娘家嗎？”
“那還能去哪，你看葉家那大娘子，被葛家休了，不也只能窩在娘家？”
“啧啧啧，真不像話……”
何三媛眉頭一擰，偏那些話順着風一個勁往她耳朵裏鑽，等走到家門口，周春雨正端了一盆水往外潑，好巧不巧濺到了何三媛的鞋面上。
“哎呦，我沒注意到，三媛姐，你怎麽回來了？”
“我拿點東西就走。”水沒滲透鞋面，不用換鞋，何三媛便繞過周春雨往自己屋子走。
周春雨在她身後不算小聲地嘀咕：“自己家裏的事不做，給外人上趕着做白工，什麽毛病？”
何三媛沒作聲，快速拿了東西就走。
她沒和家裏說許葉給她算了銀子，只說是去給許葉幫忙，起初他們還不說什麽，時間長了，周春雨先有了微詞。
往鎮上走的路上，何三媛也開始思考，是不是在鎮上找個落腳處。
她不像許葉有夫君、長幼要照料。
她想搬出去住。
到店裏的時候，許葉在隔間小睡，何三媛放輕了步子，走到廚房去挑螺肉，等她差不多弄了小半盆，許葉醒了也加入進來。
“西頭那邊也開了家面店，你去瞧過沒？”何三媛手裏動作不停，問道。
這些日子，他們準備的東西雖然都能賣完，但時間比往日拖了不少，原因就在于，西頭也開了家和他們差不多的面店，一樣的涼面，一樣的菜碼，甚至連淡菜湯都是一樣的。
“他們就少了味辣椒油，愛吃辣的客人便還是往我們這邊來，不過這個本來就不難做，味道也大差不差的。”許葉面色不變，說道。
有模仿是肯定的，他們做了半個月生意才出現這麽一家，已經算是不錯了。
“那我們……”
“加菜吧，半個月，也是時候了。”許葉将挑好的螺肉放上竈臺，開口。
“加菜？加什麽？”
許葉：“花甲粉絲。”
許葉早就開始思考加菜的事，她從先前買綠豆的地方一口氣買了一大袋子綠豆，又向相熟的菜販訂了一筐白菜。
白菜是從北地過來的，這東西耐放也好運輸，是這海邊小村常見的蔬菜。
花甲粉絲，旁的都不難，最主要的，還是粉絲，這活，光靠她一個人，是絕對忙不過來的。
好在何三媛對店裏的事情上手了之後，幫許葉分攤了許多，她每日只需揉面，便空下許多時間來。
石婆婆早就嚷着要來鎮上幫她，許葉怕她腿腳不便，一直沒同意，現在，便将這做綠豆粉絲的法子細細教給了石婆婆，又找了桂花嬸子、玉芝嬸子和銀月婆婆一道，給了十文錢請他們幫忙。
綠豆粉絲做起來到不算太複雜，不過是一道道工序多了些，沒幾日，石家的院子裏便支起了架子，滿滿當當地晾上了綠豆粉絲。
天氣熱起來，粉絲曬得也快，算算日子，家裏已經攢了不少粉絲，是時候将花甲粉絲加上了。
花甲要的量大，光靠她和何三媛去後海撿，太費時間，許葉便一并交給了李多福。
女兒身體好起來，李多福在外走動得便也多起來，接了許葉這個活兒，就将女兒背在背上，然後去後海撿海貨。
原料都有了供應，又準備了幾天，花甲粉絲的小牌子，便上了新葉食肆的牆。
花甲粉絲上市的第一天，許葉忙完別的，便和何三媛一道坐下來——
剝蒜。
花甲粉絲放得蒜多，許葉和何三媛剝得手抽筋，才剝了一大盆白花花的蒜瓣出來，然後由許葉切成碎末，裝在大碗中備用，還有一碗翠綠翠綠的蔥花。
到了開業的時候，便有好奇的客人點了花甲粉絲嘗鮮。
待鍋中的粉絲沸騰起來，熱辣的鮮香便順着廚房的簾子飄了出去，還在等着上菜的食客都忍不住咽了口水，有人便問廚房裏是在做什麽吃食，聞着不像涼面。
“是今兒新出的花甲粉絲，四文錢一份。”何三媛一邊給早來的客人上了涼面，一邊解釋道。
“好香，給我也來一碗！”
“好嘞，蔥和辣都要麽？”
“都要！”
許葉在裏頭忙個不停，天又熱，很快就出了汗。
“忙不過來呀，得招個人。”何三媛端了面出去，給許葉擦了汗，說道。
“是得招個人，洗碗都來不及。”許葉趁着空檔喝了口水，看向堆在池子裏的碗筷發愁。
“來了！”外頭有客人叫，何三媛應了，匆匆端起許葉方才做好的花甲粉絲走了出去。
最早叫花甲粉絲的客人是新葉食肆的常客，隔三差五便過來吃一回，還跟許葉提過好多次店裏的種類也太少了些，這回見着新品，便立馬下了單。
粗陶碗裝得滿滿當當，撒着翠綠的蔥花，有半邊都是張着口的花甲，另外半邊，則是晶瑩剔透的粉絲，湯汁是金紅的，辣味撲鼻，拿筷子略攪幾下，便能看到煮得透軟的白菜和切碎的蒜末。
他先喝了口湯，便被醇厚鹹鮮的口感驚到，立刻夾了一筷子粉絲并着白菜，一道往嘴裏送。
粉絲和面條的口感有很大差異，裹着湯汁，再配上清甜的白菜，鹹、甜、辣一并在口中綻開，此時，再嗦上一個花甲，便是上等。
見他吃得歡實，原本還在觀望的客人也都動了心思，點了一份花甲粉絲，但大多數客人的選擇還是海鮮涼面。
三十份花甲粉絲，比海鮮涼面賣得快多了。
“這做起來比涼面輕松多了，明兒多準備些這個吧！”午市結束，何三媛一邊收拾着碗筷，一邊說道。
“現在簡單，前期做粉絲費事兒啊。”
“也對。”何三媛點點頭，說：“我們還是先想想招個人吧，不然晚市也夠嗆。”
“今天先撐一撐，晚上就做三十份粉絲和五十份涼面吧，早點回去休息。”許葉揉了揉肩膀，說道。
“行。”何三媛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應下。
于是，他們晚上便提早打烊回去了。
回村的時候經過李家，李多福便給許葉拿了些海膽，許葉謝過，離開的時候，正巧碰上了端着一盆衣服往回走的許樹。
多日不見，許樹瞧着，竟滄桑了不少。
衣服上帶着些污漬，不知是洗不掉還是沒洗，頭發亂亂的，臉色也有些蒼白。
“葉子。”許樹少了幾分當初好大姐的模樣，反倒顯得有些怯懦起來。
許葉停住腳，聽她想說什麽。
“家裏境況不好，聽說你在鎮上做生意了，掙錢了，怎麽不來家裏看看呢？”
“我忙。”許葉對他們實在生不出什麽感情，冷冷地丢下一句，便轉身走了。
許樹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後拖着步子往回走，路上碰見了和村裏孩子一道玩游戲的兩個兒子，才露出一個笑來，就看到大娃二娃連招呼都不打，就背過了身。
到家的時候，許爹蹲在門檻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煙，陶大娘坐着在補漁網，許茂在裏屋就着一小瓶酒吃花生米。
“大姐，你怎麽這麽慢，快做飯啊，我都快餓死了！”許茂往嘴裏丢了一個花生米，毫不客氣地說。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哎喲，這都快考試了，你怎麽都不看書啊！”陶大娘沒好氣地對着許茂念了一同，轉臉對着許樹更沒有好臉色：“磨蹭什麽，還不快去做飯！”
許樹應了一聲，将衣服晾好便進了廚房。
燒火的時候，看着明紅的火苗，許樹突然生出一點茫然來。
她這是在做什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