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淡菜湯
何三媛看着許葉，靜了一會，說她要一個人好好想想。
許葉點點頭，便進廚房去準備晚市的面團了。
桌子上還擺着今天賺到的錢，何三媛扭頭看向窗外，能看到絡繹不絕的人群。
每個人的步子都是匆匆的，奔着目的地而去。
她的目的地呢？
昨晚吃飯的時候，弟媳說，想給她介紹個人家，爹娘和弟弟都沒說話。
何三媛強笑着敷衍過去了，但她也明白，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還會又第二次、第三次。
一直到她再嫁。
難道，她就不能有別的出路了嗎？
腦海中閃過爹娘、弟弟、弟媳還有前夫的臉，何三媛深吸一口氣，眼中的光一點一點變得堅定起來。
“葉子，我跟你幹，我們一起，好好幹！”
許葉看着何三媛的臉，笑起來，開口：“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過來刷扇貝？”
“好嘞！”
賀東一板一眼地跟景時玖彙報了新葉食肆的情況，站在一旁，等着景時玖接下來的吩咐。
本來他們的人一直盯着新葉食肆，等看到懸梁堂的人進去吃面，盯梢的人拿不準過來告訴他，他又轉告給景時玖，卻得了個也叫人進去吃面的命令。
想到這裏，賀東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他盯着的時候，裏面的人吃得可真香啊！
景時玖眉間帶了一絲郁色，說道：“先這樣，新葉食肆那邊繼續盯着，如果梁元琛有新的動靜，立刻通知我。”
待賀東離開後，他又将梁元琛出現後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還是無法将梁元琛和許葉串在一起。
梁元琛，到底是為什麽出現在許葉身邊？
他突然比從前更甚地恨自己被禁锢于近海村的命運。
許葉決定要去鎮上開店的時候，他知道，這是他阻止不了也沒有立場阻止的事情。
就像他阻止不了自己喜歡許葉。
手裏的書正是上次因雷聲而找借口去許葉房裏拿回來的那本。
他是無意中發現許葉怕打雷的。
先前有一次春雷起，聲勢并不大，景時玖起初不以為意，但那時候，他懷疑許葉的身份，目光時刻繞在她身上，才發現那天她做飯吃飯的動作格外快，一步也沒往外面走，動作間也有些緊張的樣子，吃過飯就窩進了房裏，一直到雷聲歇了，才又恢複成了平時的樣子。
那時的他，以為是抓到了許葉的一個弱點。
可沒想到，後來卻成了他挂心的點。
如果他能離開這裏的話……
廚房旁邊還專門隔了一間小小的休息室出來，地方不大，只放得下兩張床，留了個狹窄的過道。
許葉和何三媛稍稍休息了一會，就又開始忙着為晚市準備食材。
面團已經揉好了，依舊是五十人份，許葉唰唰切着海帶絲，何三媛則是在一邊将煮好的扇貝肉和螺肉挑出來，一會再讓許葉将螺肉切成片，她的刀工不如許葉好，切出來的不夠漂亮。
将煮好的食材一一放好，也差不多到了晚市的時間，何三媛将門打開後，便收走了休息的牌子。
大概是托午市的福，很快就有客人上了門，說是中午來的時候沒吃到，晚上特意過來。
他所言不虛，海邊小村裏的吃食大多清淡，放的料不重，海鮮多是白灼或紅燒，并沒有什麽新奇的吃法，許葉這一碗海鮮涼面，不僅別出心裁，味道也是很多人第一次接觸到的，有了中午的食客口口相傳，鎮上的人便也都對這家新開的食肆起了好奇心。
門口挂上了燈籠，店裏的桌子三三兩兩坐了人，或輕聲交談，或高談闊論，但無疑等到面上來的時候，都收了說話的心思，專注于這碗面來。
“爹爹，我能吃一口你的嗎？”紮着小揪揪的女娃好奇地看向父親那碗顏色與自己不同的面，舉着筷子躍躍欲試。
“這個你吃了要哭的。”父親被辣得不住吸氣，拒絕了自己的女兒。
一旁的女子看着夫君的樣子不住搖頭，沒想到他連吃碗面都要和那個從小鬥到大的鄰居較勁，對方說自己加了雙倍辣，他就非要吃加了三倍辣的。
“娘子，讓我吃一口你的。”父親喝了口水還是止不住辣，從娘子碗中夾了一大筷子，又覺得不夠味兒，最終還是專攻自己這一碗。
女娃趁着父親仰頭喝水的功夫，矯捷地夾了一根紅亮亮的面條往嘴裏塞，女子只來得及扯住剩下的面條，手指長的那麽一節還是被女娃吃了進去。
一、二、三——
女娃眼中迅速積起了一包水，嘴巴一癟，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張着嘴不停地吸氣，還拿手去摸自己的舌頭，鬧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父親忙将女娃抱過來喂水，順便告訴她，大人說了不能吃的東西，就不能吃。
女娃包着淚點頭，眼眶紅紅，嘴唇也紅紅。
末了，女娃咬着一個蝦仁，看着父親滿頭大汗地吃着面，眼角甚至有淚慢慢滑落。
她懵懂地想，爹爹都哭了，為什麽還要繼續吃呢？
“別喝水了，店家，給我們加一份淡菜湯吧。”女子看着他的狼狽樣，有些嫌棄，叫住何三媛，說道。
“好的，馬上。”何三媛記下，走進廚房。
淡菜，又名海虹，午市的時候，許葉看到很多客人辣得不停喝水，便想到了加一道湯。
正巧，李爺爺的兒子李多福來店裏看了眼，許葉便問了句，李爺爺那裏剛好有許多新鮮的淡菜，就拜托李多福送了過來，準備做一道淡菜湯。
淡菜湯做起來非常簡單，就是洗起來有點費工夫，淡菜上大多長滿了海裏的草，粘得很緊，何三媛先洗一遍，洗不掉的東西再交給許葉，用力洗刷之後，才能将上面頑固的雜草清除。
角落裏有個小鍋，往鍋裏加入清水、姜片、蔥白和洗好的淡菜，蓋上鍋蓋，煮開後，等淡菜都開了口，放上少許鹽就可以了。
這一碗淡菜湯簡單至極，又鮮美至極。
“喝點湯。”女子将湯推向滿頭大汗的男人，又将女娃抱過來，舀了小小的一勺，吹涼了喂給她。
“娘，我還想喝。”女娃咂咂嘴，說道。
女子挑了一個淡菜肉喂給她，卻被吐了出來，只要喝湯。
挺大的一碗湯，配着涼面，也一會功夫就吃完了。
“明兒帶爹娘過來吃一碗。”父親抱起女娃，對着付完錢的娘子說道。
“偶爾打打牙祭還行，菜太少了點。”邁出門檻的時候，女子說道。
正在擦桌子的何三媛也聽到了這一句，收拾完後，進去和許葉說了聲。
“先就這樣吧，菜多了我們忙不過來，再說了，我最初就只想買些小的吃食，不做飯菜的。”許葉利落地将配菜碼好，頭也不擡地說道。
“忙不過來可以請人嘛。”
“那也要等生意穩定下來再說，這才第一天呢。”
“也對。”何三媛想想覺得有道理，正巧外頭有客人叫，她應了一聲，又撩了簾子出去了。
客人來了又走，有一家人來的，有和好友來的，也有一個人來的。
何三媛撩起簾子偷偷和許葉說，中午來過的那個客人又來了。
許葉往外瞧了眼，才知道何三媛說的是她在山上救下的那個男人。
難道他知道是自己救了他？
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一旁煮面的水咕嚕咕嚕地沸了，許葉便将這事兒先放到了一邊，等她再想起來的時候，那個男人早已離開了。
晚市結束，再盤賬、整理後，許葉才和何三媛準備回村。
“得看看能不能在鎮上找個房子住，回去太遲了。”許葉一邊走，一邊對着何三媛說道。
“住鎮上？那你夫君呢？”何三媛随口問了句，看到許葉突然沉默下來，才有些怯怯地問：“怎麽了？”
“沒事，我們快些走吧。”許葉搖搖頭，想到景時玖，心情有些複雜。
這些日子她忙忙碌碌的，景時玖不動聲色地，給她幫了不少忙。
委婉地問了她銀子夠不夠，許葉搖頭，但隔天桌上就出現了一盒金條。
在她忙着為鋪子買這買那的時候，默默接過了喂養烏雲還有小鵝們的活。
碰到了脾氣壞的鐵匠，嫌她啰嗦要求又多，不肯接她的單子，然後隔天何三媛就說她找到了新的鐵匠，過去之後，态度很好，動作也很快，結果等許葉去拿貨的時候，無意中發現那鐵匠袖口的暗紋，和賀東是一樣的彎鈎形狀。
……
“葉子？葉子？”
許葉踢着一塊小石子，低着頭往前走，心裏五味雜陳，待何三媛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才意識到是在叫她。
“怎麽了？”
“你看那邊，是不是你夫君？”
“嗯？”
許葉聞言擡頭往遠處看去，村口粗壯的椰子樹下，立着一個舉着燈籠的高挑人影。
月色如水，燈籠昏黃，将人的臉龐映得朦朦胧胧。
越走近，越清晰。
燈籠中的燭火有些搖曳，忽明忽亮的，可許葉偏偏能瞧見景時玖像浸了墨的眼睛，鼻尖上的小痣，還有薄唇和下颚的弧度。
薄唇的人薄情，好像是真的。
何三媛快速道了別走遠了，樹影斑駁，月光将他們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葉子。”景時玖手一擡，燈籠的光照亮了他們的腳下。
許葉看向他的眼睛，咬了下唇，低聲開了口。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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